愛特羅西亞˙第二章-3

精靈界

愛特羅西亞動也不動，直直注視著床上昏睡的人類少女。

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事實上，愛特羅西亞腦袋是一片空白的，她只知道，待在少女身邊，心裡瀰漫的空虛會減少很多。

時間漸漸流逝，月沉星落，終於，黎明到來。

初升的朝陽靜靜透過窗戶，落在少女略為恢復血色的臉上，也在她長長的睫毛下留下淺影。

凝視對方久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輕柔地環繞住愛特羅西亞幾近冰封的心。

明明沒有見過，但這張臉，亦或者這張臉上出現的表情，都是那樣的……思緒一頓，她不知道應該接下什麼形容詞來說明這種奇怪的感覺。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昏迷的女孩終於有了動作。

她輕輕張開眼，這個動作讓些許陽光落進她翠綠的瞳眸裡，折射出粼粼波光，懾人的天真無邪。

又眨了幾下眼，女孩才適應了現在的亮度。

側眸，看見床邊坐著的銀色精靈，她花了一段時間才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呵呵……她以為，自己不會再醒過來。

憑著人類靈魂闖進精靈界，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她自己很清楚，再怎麼幸運，都不會真能活著離開。

而今，不可能的事卻發生了。

愣愣看著同樣望著自己的愛特羅西亞，這是她第二次凝視這張臉。

在解開封印的時候，因為疼痛和疲累，她根本沒有那個心思仔細觀察愛特羅西亞的長相，一心只希望趕快喚醒她。

現在終於有機會看個仔細，她才發現，愛特羅西亞，美到幾乎要叫人屏息。

彷若白雪凝成的肌膚。

相同白皙的鵝蛋臉上，有著一雙流動銀光燦然奪目的晶亮瞳眸，一對墨黑且形狀姣好的細長眉毛，小巧且挺的鼻子，泛著玫瑰色澤的嘴唇，在在構成一張足以讓人忘卻憂愁的臉。

還有那頭彷彿隨時都受著微風吹拂而輕輕飄動的純銀髮絲，愛特羅西亞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會帶動銀絲，波光流轉間，像是無數流星劃過滿載星子的天空，天地間炫目的神采。

女孩不知道的是，在同一時間，愛特羅西亞也正在觀察她。

從沒有見過人類，愛特羅西亞不知道他們應該長什麼樣子，只能憑著不同『界』的氣來猜測，但眼前這個人魂，卻真的讓她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也原來……人類是長這樣的。

跟精靈比較起來，人類的肌膚較為粗糙但有血色，他們的耳朵也不像精靈般細長，身體週遭，自然也不會有流動的靈氣。

很平凡，而且脆弱，她相信自己光是隨手揮揮就可以毀掉數營備齊所有戰鬥裝備的人類軍隊。

但，愛特羅西亞突然想起自己剛從封印裡甦醒時，女孩的表情。

專注、認真，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無法阻止自己的那種堅毅執著…。她對人類的看法稍稍轉變了一下。

或許，人類真的很脆弱，但他們的決心卻是不容小覷的。

一人一妖精就這樣對看，直到黛立亞推開房門，端著熱騰騰的果實麵包和新鮮的花蜜牛奶進來，才讓她們同時轉移了注意力。

「妳醒了啊？」拖著緩慢的步伐，黛立亞緩緩走近人類少女。

心裡，盈著滿滿的佩服和感激。

「我名叫黛立亞。」她對著人類少女自我介紹。「我的家族奉命侍奉愛特羅西亞大人。還不知道妳的名字呢？。」

人類少女微微一笑。「我叫作卡洛，卡洛‧米洛悉達。」

是個好名字呢。黛立亞將拖盤放在床邊的木桌上，端起花蜜牛奶遞給卡洛。「先喝吧。」

「謝謝。」

「愛特羅西亞大人。」黛立亞端著另外一杯到她跟前。「您也先用些食物吧。」

看愛特羅西亞遲遲不動，只是盯著自己，卡洛放下手裡的杯子，對她說道：「我知道妳有很多事情想問我，先吃東西吧，吃完以後我會一一答覆的。」

聽到這句話，愛特羅西亞才勉強喝了幾口花蜜牛奶，一雙銀眼還是沒離開過卡洛。

卡洛並不餓，卻還是努力吃完所有食物……眼下，她必須讓自己迅速恢復體力。

「那我先出去了。」等她們用餐完畢，黛立亞將空杯和空盤放上拖盤。

並且將房間留給愛特羅西亞和卡洛。

靜止了一下。

愛特羅西亞先出聲：「說吧。」

「這要從我的夢說起……。」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卡洛在夢裡總會來到這個地方。

那是一望無際的冰原，蒼茫的冰涼飄盪在空氣裡，莫名的窒息。

剛開始，卡洛在夢裡只是靜靜地坐著，扶著冰，在薄弱的月光下發著呆。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恍惚的她才漸漸發現，冰層下，還躺著一抹人影。

看著看著，頓覺濃濃的悲哀。

就算醒過來了，那股哀愁還是纏繞住她，卡洛，漸漸眉頭深鎖。

後來她終於決定要去查清楚。

多虧來自一個信仰神秘的家族，卡洛家裡書庫裡的藏書幾乎媲美一座市立圖書館。

埋在書裡好久，她才找到一則名為『月神最寵愛的小女兒』，關於愛特羅西亞的記載和傳說。

之後一連半個月，卡洛在柔軟的大床鋪上翻來覆去，每夜每夜，輾轉難眠。

滿心都是那則傳說，滿心都是那名一出生就沾染上罪惡的銀色精靈，沉甸甸的，帶著隱隱的騷動。

有時她會不自覺發呆，等回過神來，空白的紙上已經寫滿了「愛特羅西亞」的名字。

……不是吧？一早起床，卡洛對鏡子裡憔悴的自己虛弱的笑笑。

能察覺他人心情的她當然也發現了自己，竟然愛上那名應著傳說而誕生，爾後因為不知名的錯誤遭受封印的銀色精靈。

認命的接受這個事實，在找到解除封印的遠古咒語，猶豫了將近一星期後，她終於下定決心，一闖精靈界。

「在看見冰層下的妳之後，我更加沒有後悔。」擁有天賦的能力，卡洛能感覺到任何生物心裡的情緒。

而愛特羅西亞，雖然沒有任何情感，那股說不出的冷漠悲哀，卻是瞞不過她的。

「去找出原因吧。」卡洛定定看著愛特羅西亞，眼底依舊是愛戀，揚著憂鬱的波光。「妳應該受盡寵愛，而不是冤枉背著罪惡的十字架。」

雖然同樣是勸自己的話，經由卡洛口裡說出來，就是有那麼一點不同。

同樣是請求，卡洛的語氣沉靜，不若黛立亞等人，近乎懼怕的激動恭敬。

所以，愛特羅西亞聽進去了。雖然，知不知道原因對現在的她來說，根本不重要。

她只有一個疑問：「妳會留下？」

聞言，卡洛長長的眼睫毛微微煽動了幾下。

她想起現在應該還躺在在病床上的自己的身體……「我會留下。」

她會留下，留下來陪愛特羅西亞，走完這趟旅程。

「那就啟程吧。」這個決定下的很愜意。

一出生就遭受封印，愛特羅西亞從來沒有機會看看精靈界。

她看著卡洛的微笑，突然發現心裡的空虛又消失了一些。

出去走走，似乎也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