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雲青凋辭了店裡的夥計工作,與李秋瞳前往長生教聖醫蕭雲所在的三峽山。一路上,雲青凋的輕功甚優,在這陡峭的山勢中,半點也不落李秋瞳腳後。
李秋瞳不禁讚道:「想不到你輕功這麼高,跑了幾個時辰居然還不落後於我,真是了不起!」雲青凋微微一笑,並不說什麼。從前在靈蛇谷,那裡的山勢嚴峻,與此處並不遑多讓,是以雲青凋早就習慣了,並且從前與何平野一起練習的輕功也派上了用場。
不多時,她們一起來到了三峽山頂,李秋瞳解開了入山結界的鈴鐺陣式,領著雲青凋緩緩來到蕭雲的住處。整整一條山路上,雲青凋總不住好奇地打量;這裡的風景很美,並不下於靈蛇谷,只見白茫茫的雪山環繞之間,點點紅梅綴入,並且片片山林中,青松蒼翠挺拔,似有傲笑世人之態。此處也有幾條小溪河流,但不像靈蛇谷中央有一處巨大的湖泊,此處並無湖泊大川。
李秋瞳帶著雲青凋面見了師父蕭雲,表明她想參與雲青凋的尋找手足之旅。
蕭雲看起來淡淡的,既不同意也不反對,她對雲青凋也看不出有任何喜怒之情。素來,李秋瞳知道蕭雲並不喜歡男性,因此她帶雲青凋來時多少有些忐忑之意,只是,她了解蕭雲並不會對她個人的行動多加干涉什麼,所以才敢自作主張地帶著雲青凋上山來;為了表示尊重,她向蕭雲稟報此次行動,順便試探一下蕭雲的態度,她不是沒想過萬一蕭雲反對的話她該怎麼辦,而是,她想與雲青凋一同旅行的慾望強過於所有的擔憂。好在,蕭雲只是冷漠地說了聲:「妳自己看著辦。」並不對她與雲青凋的交往展現出過於強烈的情緒,於是,李秋瞳總算鬆了一口氣。
面對李秋瞳師父蕭雲的淡然大度,及其對弟子行動的不加干預,雲青凋不禁想起了何平野當時有多反對他出谷尋親的情形。
原來何平野一早就改變了主意;七歲那年,在他被何平野擄來靈蛇谷時,何平野曾說過讓他練好武功便能出谷尋找哥哥雲非和小姊姊李秋瞳的話,但幾年過後,這話便不算數了。何平野開始裝傻,並在他每每要尋找靈蛇谷的出口時把他打回山谷中,讓他逃離不得。
要不是他偶然發現湖底有一處出口連通外面的河流,他這輩子或許根本就沒有機會離開靈蛇谷回到人世。
何平野第一次發現他有出谷的行動,並將他打回山谷中時,本來人是很冷靜的,然而回到谷中後,何平野問他為何擅自出谷?雲青凋回答了原因。那時,何平野言語神情間便隱然產生暴戾之氣,雲青凋惱怒何平野竟然言而無信,說好他學了武功後便會放他離開去尋親,居然說話不算話了!爾後,何平野便情緒激動了起來,她不只暴躁地怒吼,還化為巨蛇的姿態攻擊雲青凋,並破壞山谷中的一切景物,把谷中、湖面擾得一片烏煙瘴氣。
雲青凋吃驚之餘,直覺何平野根本瘋了!完全無法以言語溝通了!然而何平野越是阻撓他出谷,他出谷的心就越加堅定。
雲青凋知道,何平野對他憤怒的理由是因為不捨得他出谷,她想要他陪在她身邊度過她的漫長歲月,但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將自己的一生都消耗在蛇谷之中,而不再回到人世來,他有他的親人,有他的牽掛,何平野的生命太長了,他不要自己到頭來只能成為何平野生命中的過客,或是何平野漫漫歲月中的一小縷片段。
可是他打不過何平野。
何平野實在太強了!即便何平野傳授了他武功,然而以他十五歲的小小年紀而論,那也根本不及何平野的三分之一,何況,他的對戰經驗從來就只有何平野與戴玉,沒有別人,說不上多少的實戰經歷,而且,他有什麼打鬥習慣,何平野早就看得透透的了。
就在雲青凋即將絕望之際,他偶然間在湖水裡覓得出谷之徑,於是他就順利出谷了。他很意外,何平野竟然沒有追上來,何平野不可能不知道湖底的出口,但她為何沒有追上來把他再抓回去?難道是她無法踏出靈蛇谷外的地界?這自然不可能,不然當年她是怎樣來至人間,把他擄回蛇谷之中的?
雲青凋一面慶幸自己順利出谷,但一面卻又擔憂何平野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可是他不敢再回去找她,生怕再回去找她就會再被她抓住出不來了;況且,他顧慮著自己尋親之事已耽誤多年,就算哥哥和小姊姊都不在了,他也要確切知道他們的死訊,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所以他實在無暇顧及何平野沒有追上來的原因了。他想,何平野是三千年大蛇精,本事這樣大,平時看著逍遙享受慣了,她絕不可能任自己出事,雲青凋對何平野的安危仍然有一定的信心,因此才勉強定下心來離開了靈蛇谷,回到人間社會。
可是離開靈蛇谷後,他終究有些擔憂何平野,畢竟這幾年的相處下來,他對何平野不是沒有感情,因此他感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究竟是要尋找到哥哥與小姊姊之後再回去找何平野?還是過陣子就再回去看她?或者乾脆永遠不回靈蛇谷,徹底脫離何平野的掌控?
「你怎麼了?發呆呢?」在下山的途中,李秋瞳見雲青凋走神了,便問道。
「啊?沒事……」雲青凋答道,同時不由得尷尬,他這幾年來,越來越容易因為左右為難而胡思亂想了。
自從蕭雲答應讓李秋瞳可以帶著雲青凋自由行動後,她們下山時便走得相當慢,不再像先時以飛奔上山的速度行動了。
李秋瞳認為,下山後她們需要考慮各種現實問題,而不是憑著直覺胡亂衝撞。
首先,雲青凋的哥哥雲非是在當年當店小二的店家附近失蹤的,李秋瞳想在當地探聽是否有少年失蹤的奇異事件,然而畢竟經過多年,當地人還會記得多少?而且當年的店家在何處?雲青凋當時年紀太小,記不起來,李秋瞳認為,或許離她們一起被拘留的人口販子地窖不會太遠,但這只是直覺,實際上或許差之千里。因為李秋瞳當時年紀也不大,只能依稀記得落在哪個方向,因此這條線索算是斷了。
於是,李秋瞳開始思考回溯雲青凋和他哥哥當時出事的狀況,便問雲青凋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哥哥會突然失蹤?」
雲青凋愣了愣,思緒便緩緩拉入回憶。
當年,雲非工作得辛苦,雲青凋自有記憶開始,便是雲非在照顧他了,他常常默默地坐在店裡,旁觀著哥哥在店內忙著端盤子、忙著洗碗、忙著招呼店內客人,而有時,哥哥也會挨老闆的辱罵,甚至被老闆揍一頓,但他當時只有記憶,毫無情感,並不會為哥哥感到悲傷、憤怒。
哥哥最常叮囑他的,便是「這世界上的人是險惡的,有人問你名字,不要隨意告訴別人,不要任意讓人知道你是誰」。小時候雲青凋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現在他把名字告訴了小姊姊,算不算違背了哥哥的叮嚀?可是小姊姊也告知了他名字呀!既然作為交換,小姊姊又於他有過救命之恩,為何不可以告訴小姊姊他的名字呢?
出事的那一天,正是雲非帶他上街買生活物資的時候,那時大街上人來人往,擠得水洩不通,雲非為了怕他走失,便把他抱在自己懷裡,另一手則吃力地挑著物資,看著著實辛苦。然而等他們經過一隊政府軍隊時,變故便發生了。哥哥突然變成了他們追捕的對象,雲青凋也不知發生了何事?便硬是被哥哥塞進一處草叢藏了起來,買來的物資都跌散了,哥哥也顧不得去撿那些東西,便逃得無影無蹤,再也沒有回來過。
哥哥曾說過會再回來接他的,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哥哥無法再過來接自己離開呢?
「那些軍隊穿著什麼樣的制服?你還記得嗎?」聽到這裡,李秋瞳問道,她想搞清楚追捕雲非的軍隊究竟是何方勢力?
「嗯……」雲青凋回想著,便在紙上畫下了當年那隊士兵身上所著的軍服樣式。跟著何平野與戴玉學習期間,雲青凋不是沒練過繪畫,因此讓他憑記憶畫下當年軍隊的制服,對他而言並非難事。結果李秋瞳一見大驚!「那可是臨川郡王府的軍隊啊!你哥哥如何會惹上王府的軍隊?」李秋瞳與雲青凋不同,她的幼年時期並不如雲青凋是長年被困於與人世無涉的蛇谷中,因此雲青凋不知道的很多事,李秋瞳都比他有見聞。李秋瞳曾隨師父蕭雲下山見識各處人物、事務、江湖上各大勢力方,是以自然知道各個王府軍隊是什麼樣的存在。
臨川郡王的軍隊?雲青凋驚愣了。他當然不懂哥哥為何會惹上王府的軍隊,自然不是偷東西這種小事,在他印象裡,哥哥是很守規矩的小老百姓中的孩子,就算生活過得再苦,他也從來不會有偷雞摸狗的舉動。
可是為什麼?哥哥只是一個貧民的孩子,為什麼王府軍隊偏要咬住他不放?
「這就懸了……好好的,王府軍隊為什麼要隨便抓捕一個平民孩子呢?」客棧房裡,李秋瞳沉吟著。雲青凋對她問道:「會不會……我哥哥現在就被囚禁在臨川郡王府裡?」李秋瞳點點頭,對雲青凋道:「如果你哥哥沒死的話,確實有這個可能。依我看,這事不尋常。說不定我們一路查探下去,可能會觸到臨川郡王府的機密,到時候可能會導致什麼殺機也說不定……」
李秋瞳不由得又想起藍郁湘的事,當年,藍家那樣大的家族一夕之間被滅,而她和藍郁湘為了躲避殺手的追蹤,而不得不一路逃亡,究竟藍家惹上了什麼是非,才導致被不明的勢力抹殺掉?而藍郁湘的事和雲青凋尋找哥哥,會不會又有什麼關聯?自己若又攙和進雲青凋的事件,會不會又導致身邊的師父和藍郁湘被連累?
可是,她不忍雲青凋一個人茫然無方地上路,更何況,她早已喜歡上雲青凋,既然再次重逢,那麼無論如何,她都不願再放雲青凋離開自己身邊……
於是李秋瞳決定,不管前方是什麼等著她,她都要先陪著雲青凋向前方走去。
雲青凋不懂李秋瞳說的什麼惹上殺機的事,甫進入人類社會,他仍然清純無知,並不明白李秋瞳說的有何可怕之處,是以他的表情仍然淡淡的,並不因為李秋瞳的話而有任何驚慌的變化。
「既然哥哥可能在臨川郡王府裡,那我們便朝臨川郡王府所在之處前去調查吧。」雲青凋直截了當地對李秋瞳道。
李秋瞳一愣,沒料到雲青凋竟全然不怕王府的勢力,便問道:「你不怕嗎?我們可能會惹上臨川郡王,引來敵人來殺我們呢。」
經李秋瞳一提醒,雲青凋微微一驚,他忽然想到幼時親眼見到何平野殺了那一夥人口販子的畫面,如果李秋瞳所言為真,難道自己和李秋瞳也會變成那樣令人可怖的死人嗎?雲青凋不由得在心下拍了拍自己的意識,拋開那些莫名的恐懼,仍然對李秋瞳淡漠道:「如果妳害怕的話,那我自己前去,我是一定要找到哥哥的,但我不想拖累妳,畢竟妳有妳自己的生活,妳可以回妳師父那裡去,不必陪我淌這趟渾水。」
雲青凋似乎想將自己排除在他世界之外了,李秋瞳不禁一陣氣悶,她忍不住對雲青凋著惱道:「喂,我只是提醒你我們此趟必須小心罷了!你不用這麼快就把我排除在外!」
「是喔。不好意思。我獨自一人慣了。所以一時沒想到妳的感受。」雲青凋道。
接下來的時日裡,可謂乏善可陳,只有流水帳。
雲青凋仍然在當地尋找了一份店小二的工作,過起平凡的日常生活,同時仍在打算賺夠了盤纏後便往臨川郡王府所在的方向前進。而李秋瞳則是繼續在當地的長生教分會出行聖醫弟子的任務,在需要前往會診時便出席會議、出巡民間行醫,並定期與三峽山上的蕭雲聯繫。她和雲青凋兩人為了省下更多吃住的費用,便不要住客棧,而是乾脆一起租了一小幢簡單的房舍,同住了下來,每日夜間便相聚在房舍裡,討論接下來前往王府所在城市的行進路線,而如果一時沒有想法和計畫,便隨便閒聊各自日間的生活;由於租房甚小,因此房間只有一間,兩人便沒有分房休息,同時兩人入睡時仍同榻而眠,甚是習以為常。
如此,李秋瞳只道自己和雲青凋兩人的情感可謂越來越深厚了,雖然她不知道雲青凋是怎麼想的,但她只知道自己對雲青凋的羈絆是越來越深了。
臨川郡王府所在的城市在北方,那同時也是國都所在地,國都中有許多王爺府,臨川郡王只是其中之一。而除了各個王爺府,還有丞相府,各大朝中重臣的府邸也都在其中。是以,國都是興盛繁榮之地,各大商會均在其間,並且與朝中各大派的政治勢力有著密切的聯繫。
想要直接進入王爺府探查虛實,幾乎是不可能的。於是李秋瞳想到,或許可以從與政治勢力有相關交流的各大商會入手,各大商會中,與臨川郡王府關係最密切者,以西門家族為主。因此李秋瞳認為可以會一會西門家族。
「可是,我們與西門家族毫無商業交流,更無一點關係,如何會會他們?又如何從他們口中探得情報?」雲青凋疑惑地問道。
「我們可以製造機會呀!不如我們混入其中做事好了,這樣便可以接近他們。」李秋瞳道。
主意既定,兩人便打算以應徵職務為名,藉此混入西門家族的商會中。西門家族勢力龐大,各地都有它們的生意活動,並雇用出自各路門派的人組成它們私人的保鑣隊伍,保護西門家族要人與商隊的貨物運送。李秋瞳與雲青凋便依靠以武力為專長,想要加入它們的保鑣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