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特羅西亞˙第六章-2

天界

不知道是什麼驚醒了自己，索狄奈睜開眼睛，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你醒了。」

他側眸，看見佩以拉正在替換花瓶裡的半枯萎的聖百合。

「肚子應該餓了吧？新鮮的水和食物已經送來了，要吃嗎？」聲音裡有些細微的侷促，可惜聽者無心注意。

「不了。」索狄奈看了看窗外，自己好像……很久沒到那裡去了。「我想出去走走。」

「需要我陪你嗎？」將剛採擷的聖百合放進加滿清水的花瓶裡，佩以拉問。

「我自己去就好了。」邊說邊翻開身上覆蓋的薄被，動作突地一頓，他因為不小心拉扯到背部的傷口而皺眉。「我記得妳有加入彌可拉雅搜捕愛特羅西亞的行列不是嗎？」申請書已經由天父審核通過，她還有空往這邊跑？

「恩。」搭檔了這麼久，佩以拉不難猜出對方在想些什麼。「彌可拉雅要我帶領第四隊天使兵往昨夜她和大天使討論過的可能路徑追查愛特羅西亞的下落，大概今天下午才會出發前往精靈界。」

「喔。」原來如此。

漫應一聲作為聽見的回答，索狄奈拉開門，也引進滿地金黃日光。

今天天氣真好，他瞇起那雙褐色的眼，想起那頭柔軟的白金色長髮。

陽光下，總是那樣輕柔坦率的在風中飄逸，挾帶著淡淡百合清香。

「索狄奈……能幫我拿這些花嗎？」說話的人有一張甜美的臉，稱不上絕艷特美，卻有獨特曙光般太陽韻味，有如烈火卻不濃烈，盈盈若水。

「沒事摘這麼多聖百合，又要分送各級天使嗎？」他接過花，輕鬆為她分擔絕大多數的重量。

「當然哪。」懷裡只剩下一小束潔白花朵，她還是低下頭，深深吸進那永遠不會令人感到厭倦的香氣；再抬起頭時，滿滿都是幸福。「它們現在正盛開，我希望天界盈滿這樣蒙神眷顧的氣味。」

被那張笑臉扯得心臟一跳，他貪看對方溫柔神采，嘴裡卻還是沒好氣的裝出無奈：「妳什麼時候看見生長在天堂土壤的花朵自然凋謝過？」在天父的慈愛下，聖潔的白花會永遠遍及天界，綻放萬世如一的芬芳。

那張潔白甜美的臉靜止了數秒，她用如水般澄透的藍眼靜靜凝視他，千言萬語一閃而逝……

「雅黛兒……。」

索狄奈單膝下跪，用再溫柔不過的語調輕聲唸出鏤刻在水晶墓碑上的天使文，同時感到心底輕掠過一些後悔的疼痛。

他順著日出的方向來到這座大型花園，在這裡，植栽了滿地純潔的百合花永遠在太陽光下搖曳生姿，無辜地閃爍刺目的深白色。

索狄奈在百合花簇擁下閉上眼睛。

「又在這裡偷懶？」突然冒出的甜美嗓音讓他心中一震，睜眼的同時卻故意添上幾抹慵懶，像被人打斷了難得的好眠。

「這個時間你應該正在巡視精靈界邊境吧？」視線正對著一臉笑容燦燦，樹叢間灑落的金黃日光讓那頭因著主人俯身姿勢而垂下的白金長髮閃爍起來，陰影下，他只看的見一雙深邃發光的溫柔藍眼。「又懶惰讓佩以拉替你跑這一趟？」

「是又怎樣？佩以拉可是我的好搭檔……」直直望進她眼底，索狄奈感覺到心頭湧上濃烈的欲望，每次都是這樣，彷彿再近的距離都不夠填滿心底的想望，他總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想再多接近她一些。

多想……就這樣攬她入懷……

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但是……

索狄奈突然愣住了。

他不明白為何觸手所及竟是那樣的冰冷僵硬。

放開她吧……放開她……一道聲音這麼勸著，聽在索狄奈耳裡卻模糊了。

放開她？……放開之後，究竟會剩下些什麼？……他抬頭，看見天空中心幾道流光交錯，中心的流虹是那麼刺眼，閃爍的令人顫撼的銀光，恍惚了幾秒，他終於鬆開手。

站了起來。

索狄奈……你在想什麼……這聲音輕易被夜風吹散，飄忽，模糊。

我要……盯著那道銀光，索狄奈漸漸失了理智，他說不出來自己要什麼，只是握住隨身的佩劍，一點一點加重力道。

然後，準備展翅……

下一秒，錯愕的巴掌迎面而來。「啪！」

「喝！」

猛然倒抽一口氣，索狄奈徹底清醒過來。

他大夢初醒的摸摸左頰，對著滿園百合發呆了一會兒才搞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他又陷入過去的回憶裡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苦笑，佩以拉當年的那一巴掌打得可真重啊，現在回想起來都仿佛自己又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掌。

但如果沒有那巴掌，恐怕下一刻死的人就會是自己了。

回憶起那沾滿血跡的月圓之夜，索狄奈還是有些心驚，比較起來，剛解除封印的完美精靈與當時差距實在太大……關於這點，他不願意去探究原因，寧可相信愛特羅西亞對自己的手下留情只是因為初離封印，殺戮的慾望尚未完全甦醒所致。

但，無論是什麼原因讓愛特羅西亞在上次交手時處處避開要害，他是必定會報仇的！

「雅黛兒……」手指輕撫著墓碑上的名字，他喃喃著彷彿這樣重複禱唸就可以阻止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想說的話有很多，有太多來不及說出口的，如今都只能在這水晶鑄造的墓碑前仿若自言自語的悼念與開口……他反而，似乎只有能力念出這三個咒語般的字：「雅黛兒……」

再多的，說不出口，也無須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