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蘭珠看著蘇期一臉空白,居然有點急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妳別不信!再不妳可以問問其他人,大家都知……」
「沒事……不用不用……我相信妳!」蘇期趕忙擺手,她是真的覺得頭有點痛了現在。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似曾相識的荒謬感好熟悉啊……對了,就像是讀到納蘭真與自己的同人文時一樣。
「這世界的荒謬真是毫無止境……」蘇期扶額,一邊用力揉著太陽穴。「我原本以為那些話本就夠扯了……」就是沒料到還能繼續刷新下限。」
「話本?什麼話本……呀,」雅蘭珠恍然大悟一般望向她,表情很是揶揄。「原來妳也知曉。」
那個「也」是什麼意思?!
蘇期跳了起來:「不是吧?妳也看過?!」
一向坦率直接的狼族王妃臉上頭一回出現一絲羞赧的表情,畢竟話本裡打得火熱的主角之一就是面前的這位。
幾個話本裡描述的畫面不由自主地過了腦子,她別開臉,不敢去看蘇期的表情:「說什麼呢……皆空大大的書那樣有名,即便是看過一些……也不是什麼希罕之事。」
說得輕巧!
「你們有沒有想過被寫的人的心情?還畫那種……」她又想起不小心看見的那兩張插圖,感覺頭更痛了。「……不堪入目的東西。」
聞言,雅蘭珠的眼睛都亮了。「妳也看過?!是《雨打梨棠》還是《巫山神女傳》?」她仔細端詳著蘇期的表情,突然福至心靈:「難道是《欺雪餘香》?不會是最新的那本吧……知己啊!那幅畫可是我最新珍藏,是否覺得細節十分還原?」她激動地抓住蘇期的手。為了使用最新印刷技術的《欺雪餘香》銷量破萬,皆空大大還特地重金訂做一套南朝服飾供畫師傲月大大臨摹,只有本月十五日第七刷的最新版本才會附上,限量只二百張啊啊!我都沒能搶到……要不是皆空大大自己多眛下一張讓我給撿了漏去,黑市已然叫價至五千金,我還特意去裱框掛在書房中……」
蘇期讓這一通話砸暈了好半天緩不過來,另一邊雅蘭珠還在喋喋不休。「……也不知道皆空大大哪來的那麼多點子,妳不知道,首刷那張插圖讓多少讀者為之瘋狂!從那之後書肆們開始競相效仿,不過不是我自誇,各家的畫師都遠不及我家傲月,那筆觸那神韻,也只有她能畫出最貼近真實的……」
後面的話蘇期都沒能聽進去,她在對方滔滔不絕的話語中後知後覺理解到一個令她細思極恐、愈想愈悚然的細節:雅蘭珠是個貨真價實的狼族人,「印刷」「銷量」「大大」「珍藏」「週年紀念」這些語詞……肯定不是出於這個時代。
那問題來了,她是從哪裡學到這些的呢?教她這些詞彙的穿越者是誰?
胸臆間緩緩湧上一股恍然的怔愣,如果要準確描述,大約就是她從未感受過的鄉愁吧。
二十年了,蘇期沒有遇過任何一位穿越者,她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也習慣了這個世界,即便是午夜夢迴間也沒能回想起任何記憶……即便她知道自己不屬於這裡,
「……妳別看皆空大大文筆細緻情節熱情狂放,她本人可是拘謹到不行,這麼多年還是堅持一個髮型,說什麼黑長直公主切才是王道,這些年連步搖都不曾有一枝,我送給她好些個髮簪都堆在妝奩落灰;這幾個月終於能示於人前卻每每執著穿那身白衣只怕嚇不死街上的人……」
實錘了,居然還懂黑長直和公主切。
「雅蘭珠,」蘇期張口,覺得自己喉頭發乾。「妳認識的……那個穿書來的人是誰?」
臉上還殘留著前一秒激動情緒的狼族前王妃霎時間僵住了。
「妳就是四大皆空?聽說你以狼族王之名編入話本……難道不怕惹怒狼王麼?……真是膽大包天!」
雅蘭珠在貼身婢女陪伴下踏入屋裡,帶看清屋內景象腳下不由自主一頓。
「請尊稱我皆空大大。」幾乎被書卷淹沒的白衣女子頭也不抬,丟出這句話後,一邊振筆疾書一邊碎念:「……早知道當初就該將背景設定在現代,這什麼破年代……連沾水筆都做得亂七八糟,浪費我的時間……啊啊啊討厭的■■■■!每個禮拜消失■■■內容的設定太坑人了!嗚嗚嗚……連罵都不能好好罵,這禁言系統太過份了!」
白衣女子忿忿碎念著,又往下寫了好幾行字,補上一個句點才抬頭正眼看過來……視線隨即凝滯在她臉上,那雙眼眸出奇的大,又圓又亮如同貓兒,烏黑的瞳孔有種波瀾不經的空洞。
她定了半晌才從凝思中回神,用一種格外滲人的冷靜語調喟嘆道:「是妳啊……雅蘭珠。」
「放肆!」侍女開口。「怎敢直呼王妃名諱!」
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促使雅蘭珠伸手去攔住侍女。「無事,妳先出去。」有股莫名的直覺促使她想與這個古怪的女子單獨談話。「守著門,別讓人進了。」
「守什麼門?除了妳們幾個主要■■,根本不會有人能踏進我這間房子……我現在寫出來的文字碎片也只有妳們幾個主■配■才能看懂,說到底,」碎念著,白衣女子又自暴自棄起來。「都是那個■■■■害的,不過就是一本■■小說,讓■■看高興最重要,我還放在■■■■連載呢!居然要把我困在這裡二十年……至於嗎?她還要我把■■默寫出來……整整二十多萬字啊,我當初用■■■字打了好幾個月,用這種廢柴筆大概真的得寫足二十年……噢!早知道我就不該貪快闖■■,誰知道被撞了還能■■到自己寫的小說裡……」
一條手帕遞了過來,自稱「皆空大大」的女子愣了一下才伸手接過,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看到自己寫出的角色這麼貼心,她更想哭了。
「嗚哇哇啊……■欺負人!把我困在這裡跟坐牢有什麼兩樣!我想回20■■啦!……」
悲從中來的她乾脆放聲嚎了起來,那動靜驚得門外侍女不放心地探頭進來看了一眼,又讓雅蘭珠一個眼神逼回去。
這是雅蘭珠與四大皆空的初次見面。
同在沙漠邊城的兩人日後逐漸熟捻,她口中的「禁言系統」雖然仍會讓雅蘭珠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可東拼西湊起來,她還是大致以自己的思維弄懂了一個奇特的事實:四大皆空寫了本書,裡頭是狼族與南朝的故事,卻因洩漏天機被天神懲罰,丟進她寫的書裡,需罰苦役(把整本書重新寫出來)才得以贖罪。她說這叫做「穿書」。
二十年後的現在,裴夜蘭居然開口問她:「妳認識的……那個穿書來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