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5/21閱讀時間約 23 分鐘

京夢別1

    「可是玉衡,你怎知我選的不是你。」
    有點感動,但不多。
    因爲我要的從來不是斟酌後的二選一,我只要堅定不移的首選。
    我走到他跟前,無比鄭重地告訴他:
    「你在猶豫,在權衡。
    「既然我是權衡之後的結果,那我在或不在,都沒什麼要緊的。
    「沒有我,你也有備選方案。」
    沈京辭紅了眼眶,我欲從他身邊走過時,他死死拽住了我的手。
    他說了一句很是動聽的情話。
    有些慚愧,時間過得太久,現在我已經記不清了。
    但我永遠記得那時的感覺。
    心尖兒上的顫抖順着血液,緩緩延至全身。
    等我腦子終於處理完這段信息後,鋪天蓋地的聲音襲來。
    那些聲音無一不在告訴我,我在沈京辭心裏的位置與他在我心裏是同等的。
    我們皆是彼此的偏愛。
    十、
    決定留下的不久後,我就見到了寧嗣音。
    那日我睡得不安穩,夜半醒來,一個黑影立在窗前。
    她很快留意到我,在我驚叫出聲前,忽地飄到我跟前,捂住了我的嘴。
    女子長相英氣,稍長的遠山眉搭着杏圓眼緩解了我的恐懼。
    「別叫別叫,我不是鬼。」
    看我情緒漸漸穩定,她才鬆開手。
    「不好意思,我早就想見你了,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這白天人多眼雜,我只好晚上來找你了。」
    嘴裏說着抱歉,臉上卻無絲毫歉意,彷彿她無禮得理所應當。
    她自顧自地坐在我牀榻上,開始自我介紹:
    「我叫寧嗣音,是你老鄉。額,老鄉的意思,就咱倆是同一個時空的。」
    我看着她遲遲不說話,大概是我的眼神中透露着什麼,她認命地嘆了口氣。
    一邊嘀咕着「又要來一遍」,一邊手往半空一揮。
    隨即,無數星光乍現,他們在半空匯成一副奇妙的圖案,熠熠生輝。
    圖案的正中間是一個很大的環,圓環的周邊密密麻麻規整地分佈了無數小圈。
    這些小圈相互之間並無交集,但他們都與圓環粘連着。
    「你是做夢穿越到這裏來的對吧?」
    寧嗣音喚回我的注意力,我一時失去了思考能力,本能地點點頭。
    「我簡單地給你解釋一下吧。」
    她指着小圈。
    「看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圓圈了嗎,那些就是不同的時空。而那個中間大圓環,叫『歸墟』。
    「不同的時空之間是無法直接相互穿梭的,而歸墟和所有時空直接都有一個融合點。
    「你也可以把歸墟理解爲所有時空之間的一個通道,算了,還是中轉站更合適。
    「睡着以後,我們的意識就會脫離身體,而意識是可以進入歸墟的。
    「我猜得沒錯的話,你應該是睡前看了這本小說吧,所以你的潛意識通過歸墟,選擇進入了這個時空,也就是穿越。
    「這些都很正常,誰還不做幾個夢呢,但是你比較特殊。」
    寧嗣音突然嚴肅了起來,方纔的笑意隨着半空的圖案一同消散。
    「因爲你的自我意識比較強,所以你每次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從前我不來打擾你,是因爲你沒有讓時空偏離原定軌道。
    「但這次,太過分了。你知道的吧,沈京辭原本要去天行山的,這是原定的發展……」
    「等等。」
    我打斷她的喋喋不休,她有些不快地「嘖」了一聲,但仍示意我說下去。
    「這與你有什麼干係?」
    就算我讓劇情脫離軌道又怎麼樣呢,她大半夜來找我就是爲了一邊變戲法一邊給我科普的?
    寧嗣音一拍腦袋,略有歉意地朝我笑笑。
    「忘了講了,我是南柯令的,南柯令是歸墟的一個組織,主要負責維護每個時空的穩定。
    「但是很巧,我的本體和你是同一個時空的。你不知道,我們每天要處理很多很多時空紊亂事件,畢竟每個時空都有很多人嘛。
    「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同時空的老鄉,這比我掉進下水道撿到一張五百萬的彩票的概率還小。
    「所以,我不對你用強制手段,你老老實實地讓劇情正常推進,然後你醒來,行吧?」
    她語速極快,說完後期待地等着我的答案。
    我拒絕了她。
    「謝謝你給我解釋這麼多,我明白了,但是你應該強迫不了我。」
    十一、
    被我拆穿的寧嗣音臉色突變。
    我不急不緩地分析:
    「你一直很着急的樣子,如果真能對我採取什麼強制手段,你早就行動了吧。
    「我來這裏就是爲了不讓沈京辭變成反派的,如果讓我順其自然,我來這裏有什麼意義。」
    寧嗣音見勸不動我,急切地湊到我身邊:
    「可是原劇情會以別的方式推動啊,你不僅影響了原定的劇情,也沒法改變結局。天行山詢英令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原劇情中天行山可沒給沈京辭送過。」
    「詢英令?」
    我詫異地看向寧嗣音,她卻不懂我在詫異什麼。
    「對啊,你不是知道嗎,還差點離家出走。」
    詢英令是天行山每年向天下英才分發的修學邀請函,數量極少。
    同靠家族勢力進去的世家子弟不同,一旦收到詢英令便是整整意義上的天行山的學子。也意味着得了半個官身。
    原書中,沈京辭是拿了亡父的信物在天行山求了很久纔得到修學的機會。
    我並不知道沈京辭收到的是詢英令。
    「我以爲,那是齊惜瑾給他寫的信。」
    我難掩心中狂喜,面對寧嗣音都忍不住雀躍。
    「原來沈京辭不是對齊惜瑾還有留念,他只是在過安穩日子與踏入官場之間猶豫。
    「但兩個選項之中都有我啊。」
    寧嗣音聽得咬牙切齒,臉色越來越黑,看樣子應該十分後悔。
    最後,她似乎暫時放棄了我。
    「玉衡,你不僅改變不了大致的劇情,還會影響這個時空的其他人。連你的潛意識也在默默影響這個時空,你沒想過爲什麼你賺錢這麼容易嗎?
    「你應該也發現了,很多小事都順着你心意發展。因爲這不僅是一個時空,也是你的夢境,所思所想都會呈現。」
    寧嗣音的話忽然點醒了我,原來很多細節我都沒注意過。
    我想喫甜點,沈京辭就會恰好買回來。
    我一口渴,水壺裏就剛好有溫水……
    寧嗣音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並非真的對你無能爲力,南柯令不止我一個人。
    「是你對沈京辭的情誼讓我想起了故人,她與你一樣,愛上夢中人。
    「可夢總是要醒來的,醒來後,你經歷過的一切只是夢境。你還有正常的人生要繼續,你能承擔這份痛苦嗎?」
    寧嗣音的詰問讓我啞口無言,我並非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只是在逃避。
    良久的沉默後,我軟了態度。
    「我知道了,但我想陪沈京辭走到最後。
    「他是個好人,他現在不愛齊惜瑾了,他沒有理由被黑化。
    「從現在起我不會干涉劇情的發展,若是這樣沈京辭還是會變成反派,那我就認命。」
    最後的最後,我已經忍不住開始祈求她:
    「你說你故人也曾愛上夢中人,那你應該能明白這裏每一天對我來說都彌足珍貴。
    「天行山試煉是沈京辭黑化的節點,這一段過去,我就離開。」
    寧嗣音雖然言辭犀利,卻是個心軟的人。
    「天行山大選後我來接你。」
    她丟下這句話後,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妥協了。
    十二、
    我和沈京辭曾經有過一段十分快樂的日子。
    名利權勢與我們無關,或是泛舟湖上或是烹茶煮酒。
    我和沈京辭說,要是我們可以離開都城就更好了。
    沈京辭說好,他會努力攢錢的。
    我都差點忘了,我們並不富裕。
    想要離開,必須要有足夠的盤纏。
    我忘記了我是在夢中,我甚至以爲我和沈京辭已經脫離了劇情。
    我以爲寧嗣音的警告只是危言聳聽。
    直到那天,沈京辭被宮中的人帶走。
    他們說,沈京辭擅自倒賣御賜之物。
    怎麼可能,沈京辭一向小心翼翼,怎麼可能會給他們抓住這麼明顯的把柄。
    我們一向對外只說是把這些東西借放在酒樓添彩而已。
    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從沒想過放過我們。
    我不知該找誰幫忙。
    都城裏面沒有一個看得上我們,他們巴不得沈京辭快點死。
    沈京辭只有我,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我被無力感席捲。
    我怕沈京辭受傷,怕他有危險。
    在電光石火之間,我想到了寧嗣音。
    我細細回憶她那晚和我說過的話。
    她說,我改變不了大致的劇情。
    那現在沈京辭被帶走,是不是也是因爲劇情試圖回到原定的軌道。
    寧嗣音還說,潛意識。
    她說我的潛意識、我的所思所想多多少少會影響時空。
    如果我一直想沈京辭會回來,那他是不是就會平安歸來?
    雖然荒誕,但這是我唯一能幫沈京辭的辦法了。
    我跪在世子府的祠堂中,跪拜祈求,我堅定地認爲沈京辭會平安歸來。
    不知過了多久,在我頭暈目眩之際,急切的呼聲從身後傳來:
    「玉衡。」
    回頭,是沈京辭。
    他還穿着早晨離家的衣衫,也不見半點狼狽。
    我惶急地站起來想朝他撲過去,但實在跪得太久了。
    膝上尖銳的痠痛,讓我忍不住軟了下去。
    沈京辭眼疾手快地衝上來攬住我,我連話都來不及說,顫抖着查看確認他是否受傷。
    他一邊阻止着我的動作一邊還在逗我:
    「玉衡,這是祠堂,可不能這樣。」
    我緊緊摟住沈京辭,眼淚剋制不住地滲入他衣衫。
    「對不起,沈京辭。」
    我只顧着阻止他去天行山,卻忘了都城還有人對他虎視眈眈。
    那時候他猶豫,因爲他很清楚只有到天行山,才能躲掉這些防不勝防的陰謀詭計。
    我的自以爲是,差點害死了他。
    沈京辭緊擁着我,覺得我的道歉莫名其妙,以爲我被嚇傻了,低聲溫柔地安慰我:
    「玉衡別怕,說好相依爲命,我不可能丟下你一人的。
    「皇上就把我召進宮待了一會就讓我走了,我什麼事也沒有。」
    我抬頭看他,淚水矇矓看不清他面容。
    「京辭,我們去天行山吧。」
    我曾百般阻撓,但我沒想到最後劇情的推動竟然是由我來完成的。
    果真,命運半點不由人。
    如果成爲反派和命喪都城只能選擇其一的話,我希望沈京辭好好地活着。
    況且,他一定不會變成反派。
    十三、
    「陛下,這碗甜湯是冰過的,您去去暑吧。」
    齊惜瑾端着一碗冒着冷氣的甜湯就往沈京辭面前送。
    他一向不愛喫甜的,齊惜瑾到底有沒有對他用心啊,十年了竟還不知道。
    從前我喫甜食時要分給沈京辭,他總會找說辭避開。
    我託着腦袋盯着沈京辭,有幾分幸災樂禍,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麼拒絕齊惜瑾的。
    沈京辭低頭瞧了一眼甜湯,含笑接過——
    「皇后有心。」
    連一絲遲疑都不曾。
    看着他將甜湯送入口中的動作,我一時間緩不過神來。
    「沈京辭,少喫涼的。」
    我看着漸漸見底的甜湯輕聲勸誡他。
    眼睛酸脹難忍,沒熬住眨了眼,溫熱的液體瞬間滑了下來。
    十年來,我只學到了一樣事情。
    不要回憶,不要對比。
    明明,十年來我都已經不在意了。
    可是見過寧嗣音後,我就總是剋制不住。
    過往細節反覆在我腦海中穿插,我能感覺到它們化成劇毒,正在慢慢腐蝕我的心,
    太痛了,痛到忍不住啜泣出聲。
    「沈京辭,你要是喪失味覺的話,我可以原諒你……」
    他端着甜湯的手又在微顫,明明不愛喝……
    但是齊惜瑾給的,哪怕是砒霜你也會喫下去吧。
    從前與我說什麼死後相守,不過是他唬人的情話。
    我成了鬼,他倒和白月光甜甜蜜蜜。
    寧嗣音說她快撐不住了,可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也想早點離開,我一點都不想看見沈京辭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醒來,寧嗣音問我是不是忘記什麼了。
    她倒問得好笑,既然忘記了我又怎麼會知道。
    她說依照常理,只要我在夢中死亡,就會在現實中醒過來。
    可我卻在這裏當了十年遊魂。
    她說我一定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我明明記得所有事情啊。
    我甚至記得,我第二次和寧嗣音的不歡而散之後,她還當我面哭了。
    當時把我嚇得夠嗆,幸好別人看不見她,否則還以爲我怎麼欺負她。
    十四、
    齊惜瑾對沈京辭來說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
    明明到了天行山時,他看見齊惜瑾和顧清安在一起也並不在意。
    他甚至還很開心,覺得這樣我便不會疑心他對齊惜瑾舊情難忘。
    原主從前是齊惜瑾家的丫鬟,所以齊惜瑾也不是很瞧得上我。
    基於她的女主光環,她不至於對我惡言相向,但也會在他們修學時讓我退下。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我連個侍女都比不上,怎麼配在邊上伺候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本就沒伺候過沈京辭,而且他們修學內容枯燥,我站着都犯困,索性我就順了她的意。
    夜間沈京辭回來,突然一反常態,沒有和我交談,反而興致不高地悶在燈下看書。
    我擔心他,上前主動搭話,卻看見他眼中滿是我不懂的神色。
    「玉衡。」
    他身子越過案桌傾向我,在微弱的燭火下,他的影子和我重疊在一起。
    「你是平南世子妃,雖然我這個世子窩囊,但你不用爲我向任何人讓步。」
    春寒料峭,昏黃的燭光分了一半顏色在他身上,他是冰天雪地中唯一的熱源。
    我明白他在維護我,可即使他這樣,我也不會和齊惜瑾作對。
    天行山大多人捧高踩低,只有齊惜瑾會因着愧疚對他照拂一二。
    他不能因我和齊惜瑾起爭執。
    但我低估了沈京辭,第二日我才從旁人處得知。
    前一日他下學出來發現我不見了,又知曉是齊惜瑾趕走我,一度當着先生的面要和齊惜瑾斷交。
    我喜憂參半,告訴他不必如此,我並不在意,倒還樂得清閒。
    他站在身後替我挽發,對着銅鏡,我瞧見他眼中愛意真切。
    「誰也不能趕走我的小財神爺,不然我下半輩子窮困潦倒定饒不了她。」
    他開玩笑時總愛叫我小財神爺,僅是因爲我出了那個和酒樓分成的主意。
    後來,他總要時不時地向我承諾,等他得到官身,一定明媒正娶我進世子府。
    這樣來看,我應當是比齊惜瑾重要的吧。
    十五、
    春去秋又來,我和沈京辭在天行山待了近一年境遇才漸漸好轉。
    而其中起到最重要作用的便是四皇子。
    原書中,四皇子是未來新帝,一代明君。
    他知皇帝對沈京辭的苛待,所以在齊惜瑾毒殺沈京辭之前,他還試圖留下沈京辭性命。
    我知道,他是唯一一個對沈京辭有憐憫之心的人。
    所以我一直攛掇沈京辭同四皇子交好。
    天行山之所以有如此高的地位,不僅是因爲學子大多爲國之重臣。
    皇位受命於天,在祈國是真實存在的。
    天行山的最高處,終年積雪。
    那裏有一塊刻着「受命於天」的玉璧,二十年一現,據說只有有緣人能看見它。
    得此玉璧者,爲臣是國之棟樑,爲君能開百年盛世。
    因此天行山每隔二十年便會有一次試煉,所有弟子均可參加,連皇室子弟也會前往。
    有緣人不是次次都有,根據原書劇情,這次有三個人能看見玉璧。
    沈京辭,顧清安,還有四皇子。
    玉璧最後是落在四皇子手裏的。
    所以在試煉開始之前,我告訴沈京辭拿到玉璧後一定要給四皇子。
    沈京辭十分無奈,笑我異想天開。
    「玉衡,別說我能不能看見玉璧了,你怎麼能肯定四皇子能看見呢?」
    他語氣中帶着不明顯的酸意,我裝作生氣衝他撒潑:
    「沈京辭,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我是玉衡星下凡!
    「我是神仙誒,什麼不知道。
    「你只能聽我的,懂不懂?」
    他笑得寵溺,下巴抵在我肩上,滿嘴都是哄人的話。
    「知道了,你不是神仙我也聽你的,說什麼都聽。」
    是啊,沈京辭你一定得聽我的,因爲我一定會讓你心想事成。
    若是沈京辭拿到玉璧,即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會被忌憚。
    但四皇子不會,他可以理所應當地當上明君,還會感念沈京辭。
    寧嗣音讓我不要試圖改變結局,這樣,就不算了吧。
    原書中並沒有細寫爭奪玉璧的場面,所以當玉璧最先出現在顧清安的手上時,我不可避免地慌張了。
    是的不知爲何,我竟然也能看得見玉璧。
    圍觀衆人都在猜測玉璧在誰之手時,我心中只有一個強烈的念頭。
    玉璧一定要在沈京辭手上。
    而後,顧清安的手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他喫痛丟掉了玉璧。
    下一秒,玉璧竟突然出現在沈京辭手上。
    沈京辭詫異地向我看來,我僅茫然了一瞬便明白了,是潛意識。
    我期待而又興奮回望他,他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沈京辭手上的東西代表着他的未來,他還是依着我的意思把玉璧遞給了四皇子。
    這下輪到四皇子錯愕了,沈京辭雖然平日和他交好,但應該不至於此。
    沈京辭不知對四皇子說了什麼,四皇子眼神充滿了感激與欣賞。
    接着天光乍破,周遭人都看見玉璧緩緩從四皇子手中現出本體。
    若是原書,此刻的沈京辭已經被徹底黑化。
    但如今他滿目溫柔地看向我,依舊還是那個良善無害的沈京辭
    我都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又流淚了,是感嘆這一路的艱辛,還是爲沈京辭餘生平安而歡喜。
    但這些都不重要,因爲我終於改變了結局。
    十六、
    皇帝聽到四皇子得到了玉璧十分開心,畢竟當年的他並不是所謂的有緣人。
    如今他的兒子,能因此得到衆臣擁戴,百姓敬重,他也與有榮焉。
    四皇子也在皇帝面前表現得很重視沈京辭,如今四皇子是他的心頭肉,自然說什麼都聽。
    沈京辭的境遇瞬間好轉,連我在都城的地位都水漲船高。
    一切都在變好,如果寧嗣音不出現,就更好了。
    寧嗣音臉色比上次更難看,她想強制帶我走。
    「玉衡,你已經陷入夢中了,你竟然主動用你的意識控制時空……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鑄成大錯的?」
    真的越來越不懂寧嗣音的規矩,我已經按照原定的結局去做了,我只是不想沈京辭死而已。
    僅僅改變這個,能影響什麼呢?
    我和她據理力爭,把她氣地衝我拍桌子。
    「第一次,你爲沈京辭賺錢,那之後你有了味覺。
    「第二次,你主動使用意識讓沈京辭平安脫困,然後你有了痛覺。
    「那這次呢,你竟然直接用意識操控了他人行爲,你可能會死在夢中的,你懂不懂?」
    寧嗣音吼了出來,心情又平復了一些,語氣也緩了下來。
    「如果你的意識完全融入這具身體,你就不能離開這個時空了,現實的你會永遠醒不過來。」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我突然會想喫甜食,竟然都沒有意識到。
    還有來天行山的路上,我和沈京辭爲了躲避齊相的追殺,不小心從坡上滾了下去。
    怪不得,我竟然疼得好像五臟六腑都要碎了一般。
    寧嗣音小心翼翼地抓住我的手,第一次,她在我面前變得柔和。
    「玉衡,跟我走吧。如果等到劇情完結,你還有留戀的話,連我都幫不了你。
    「沈京辭不會有生命危險了,你該去過自己的生活了。」
    我抽出了手,目光望向沈京辭書房的方向,心中不甘的念頭更加強烈。
    「可是我做了這麼多,現在卻要離開,我真的不甘心啊。
    「我也想和沈京辭好好過完這一生。」
    我轉頭乞求她:
    「寧嗣音,你放過我吧,你不是說每天都會有人因爲夢境穿越到別的時空嗎?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的。
    「等我陪沈京辭過完這一生,我就沒有留戀了,到時候我自然會離開的。」
    寧嗣音痛心蹙眉,滿眼不可置信,她應該覺得我無可救藥。
    「可是不管你在這裏過了多久,等你醒來就僅僅過了一晚上。
    「你會用餘生的每一天思念沈京辭,你能承受這個結果嗎?趁早脫身吧。」
    寧嗣音說得輕鬆,好似我現在離開,日後便不會思念沈京辭似的,我忍不住反問她:
    「寧嗣音,你也是如此勸你的故人嗎?你勸他們趁早脫身,然後冷眼旁觀。
    「他們一定活得很辛苦吧,沒有和心上人廝守,還要承受思念的痛。」
    寧嗣音被我問得怔住,接着像是想到什麼痛苦的事情,眼眶漸漸泛紅。
    在淚珠即將落下之際,她忽然背過身去。
    我趁機扯着她的衣袖繼續苦苦哀求:
    「我知你是爲我好,可我這人眼皮子淺,只看得見當下,想不到以後。
    「我只想和沈京辭在一起,一個人痛苦總好過兩個人。我們如今日子安穩,我一定會注意,不再胡亂用什麼意識。」
    寧嗣音始終沒看我,她啞着聲音,似有無盡的苦楚。
    「你不後悔就行。」
    十七、
    我後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就應該聽寧嗣音的早點走。
    現在走也走不了,還天天被迫喫狗糧。
    那天寧嗣音又來勸我,叫我走。
    她光勸有什麼用啊,她倒是給我出出主意!
    說來說去都讓我靠自己,我要是靠自己有用,我就不待十年了。
    沈京辭和齊惜瑾兩人小吵怡情,如今我算是明白他們當時爲什麼吵了。
    這段日子,齊惜瑾又是燉湯又是繡荷包的,算盤打得鬼(我)都聽見了。
    她又穿了一身紅,紗衣透着玉肌,柔弱無骨地靠在沈京辭身側。
    沒眼看。
    不出我所料,她舊事重提,竟然讓沈京辭給顧清安安排官職。
    自從齊惜瑾嫁給沈京辭後,顧清安就沒了消息。
    據說當年意氣風發的天行山大弟子如今活得很是頹廢。
    我震驚到無以復加,我無比理解沈京辭,因爲戴綠帽這事我最有發言權。
    「沈京辭,怪不得你要生氣啊,要我我也生氣,這不明晃晃給你戴綠帽嗎?」
    接下來沈京辭的話,讓我想撤回那句「無以復加」,原來震驚這玩意是可以復加的。
    沈京辭這個戀愛腦竟然答應了!
    我直接笑了,是嘲笑。
    「沈京辭,那些甜湯是不是灌你腦子裏去了?」
    連齊惜瑾也沒想到,沈京辭會這麼痛快,她甚至還試探了一下:
    「可那些流言蜚語……陛下爲了臣妾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嗎?」
    綠茶,妥妥的綠茶。
    明明知道還要來爲難沈京辭,就仗着沈京辭喜歡你唄。
    沈京辭握住她的手,深情地望着她,似乎要將她融入骨血。
    然後,我聽到了一句無比耳熟的話。
    他說:
    「卿同吾命,不可再得。」
    你與我的性命一般重要,是不能再度擁有的。
    我的思緒飄到了好多年前。
    那天月掛中空,我因爲一封信要離家出走。
    沈京辭來攔我,被我質問,我說我不想當權衡之後的結果。
    他也對我說:
    「卿同吾命,不可再得。
    「玉衡你同我的性命一樣珍貴,所以你不是權衡的結果,你永遠都是首選。」
    那句曾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動人的情話,如今被他複製在別人身上。
    八個字,字字如穿線的繡花針,在我腦中來來回回縫補。
    往事不斷地從碎片慢慢變成完整的畫面。
    在撕裂的疼痛中,我終於知道我忘記了什麼。
    我忘了,我是怎麼死的。
    是沈京辭和齊惜瑾,他們聯手殺了我。
    十八、
    沈京辭世襲了平南王,不再是那個草包世子,他是新帝最器重的臣。
    他爲我準備了最華貴的喜服,金絲描線,東珠掛邊。
    我難掩歡喜,喜娘看我也覺得有趣。
    她說沒見過像我這樣,開心得這麼不遮掩的新娘。
    都說婚前不能見面,可是沈京辭還是偷偷來瞧我了。
    那時我已經梳完妝,沈京辭看得愣神,誇我真好看。
    我笑着應聲。
    「我可是玉衡仙子啊。」
    其實我還想告訴他,他穿的喜服也格外精神,格外好看。
    我沒有機會開口,他蹲在我面前一個勁地誇我。
    「是啊,玉衡仙子是最好看的新娘子,也是最好看的神仙,還是最好看的小財神爺。」
    他怕我餓,給我帶了我最愛的果子,叮囑我喫完,別在拜堂時鬧笑話。
    我是那種分不清輕重的人嗎?
    我當着他的面把果子喫了,我告訴他,特別甜。
    可是他笑得心事重重,其實是他緊張了吧?
    我把手心攥了很久的花生偷偷塞給他。
    早生貴子,沈京辭,希望你能明白我心意。
    我很想很想和你安穩度過這一生。
    哪怕醒來以後是孤苦無趣,是永恆的寂寥,可只要想到曾與你有過一生相伴,也沒什麼不能忍受的。
    沈京辭接過了花生,衝我擠出一個笑。
    怎麼辦啊,他這麼緊張不會鬧笑話吧?
    平南王府的婚宴排場很大,就連曾經的四皇子,如今的新帝都前來祝賀。
    沈京辭帶着我向新帝行禮,前一秒大家都還和氣融融。
    下一秒劍光閃過。
    新帝笑意凝固,脖頸處的傷口裂開,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與新帝不過一臂距離的我渾身被濺上溫熱的液體,世界變成了血紅色。
    我心中驚恐,半個字都說不出,幸好唯一能依靠的沈京辭就在身旁。
    我轉頭想求助,卻只看見他冰涼的眼神。
    他微微壓眉,手指拭掉臉頰上的血漬,有些不耐。
    這一瞬間,我好像看見了原書中的那個反派,殺伐果斷,滿手鮮血。
    我有些無措,渾身剋制不住地顫抖,顧不得手上的血污想去握他的手。
    「沈京辭……」你別這樣,我害怕。
    他手一揚,我抓了個空。
    那雙我一貫最覺得無辜的眼睛,此刻充滿殺意,他發出了嫌惡的聲音——
    「嘖。」
    我不明白他怎麼忽然變得如此,想追問之際,一把利刃從我胸口穿出。
    抽離後,是無法喘息的劇痛。
    我癱軟在地,想開口問他發生了什麼,卻被湧出的鮮血堵住了喉嚨。
    他淡漠的表情,好像只是死了一隻螻蟻。
    「她死了,我們便能在一起了。」
    輕快的聲音很是耳熟,那把利刃的主人跨過我的身體走向沈京辭。
    是齊惜瑾啊。
    原來我死了,你們就能在一起了。
    十九、結局
    那日,是我的大婚。
    高朋滿座,只有我一人是真正的滿心歡喜。
    我終於記起來了。
    新帝繼位後,查抄了齊相一家,齊惜瑾躲在天行山逃過一劫。
    可她是女主啊,女主怎麼能有仇不報呢。
    剛好,沈京辭想當皇帝。
    剛好,她是沈京辭的白月光。
    沈京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新帝信任他,連兵權都給了。
    兩人密謀了很久很久,我竟然從未發現。
    八個字的情話,哄騙了我好久啊。
    新帝死在了他最信任的臣子手上,我死在了我心上人的白月光手上。
    原來我改變不了結局,沈京辭還是會黑化。
    如今齊惜瑾已經開始給顧清安謀官位了,想必未來還是會和原劇情一樣。
    兩人聯手毒殺沈京辭。
    我看着翻閱奏章的沈京辭,他蹙眉認真的樣子,真像個好皇帝。
    「你糊塗啊沈京辭。」
    又看了看一旁紅袖添香的齊惜瑾,突然發覺心裏沒有任何的怨懟。
    「齊惜瑾根本不愛你。」
    我語氣輕鬆,內心也無比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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