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些時候真的是要民間的力量來推動它,民間的力量就是大家,公眾的力量,公眾如果關心這個議題,如果我們每一個重要展覽都能夠像「不朽的青春」一樣,大家排隊來看展覽的話,那總統一定會出現,文化部長也會出現,真的是這樣,然後他們就會想說他們能夠做什麼。
文化的建設或者臺灣美術的保存、研究發展都需要時間,這不是很快速的,我們都是二、三十年工作的夥伴,這要不斷地累積,不斷不斷、點點滴滴這樣。可是政治人物要求政績的時候,他就覺得太慢了,太不符合現實的利益,就推到一邊去。
大家有可能的話就多帶小孩去看展覽,不管是李澤藩美術館也好,或者是國美館,或者哪些展覽都要去看,然後發表你的看法。你要多做一點,要多一點閱讀,多讀我們的《臺灣美術 200年》,順便廣告一下,打書一下,我們才能夠理解為什麼臺灣美術有這樣的重要性,為什麼它跟我們的生活這麼這麼相關,因為它每天都在我們生活裡面出現。 李澤藩先生在他畫作裡面所記錄的,就是我們很熟悉的東西,所以我們感覺親切。所以這個比起有的時候,真的是比起那個雲端的科技要來得更…更貼身吧。如果我們沒有這樣的共識,我們覺得這個近代美術館是永遠不會出現的。
藝術家背後的強大支持者 徐蘊康 :講到這個大環境真的會覺得好像很無力,但回到民間,很感謝在場的觀眾們,大家應該都是對臺灣美術非常有興趣的同好;也謝謝顏老師,不朽的青春激起大家對臺灣美術的討論跟興趣,後續有「光」的展覽,還有《臺灣美術 200年》,都是非常重要、很基礎的工作。再來就是我想請問李季眉老師,美術館會成立是因為母親的關係,我特別想要討論,在臺灣美術史裡面,這些在藝術家背後守護作品的這些女性。您可不可以談母親在這裡面所投入的心力。
李季眉 :我很羨慕我父親,因為他可以專心畫畫,他薪水很少,家裡有8個小孩,但是我母親呢真的很厲害。我們常常說無中生有,她可以用很少的錢,做很多的事情,所以你看她把我們 8個孩子養大,然後還可以讓我們讀書,而且我爸爸從來沒有後顧之憂,就是什麼她都處理得好好的。我父親生病的時候呢,她就照顧他,照顧了很久。我父親畫圖她當然沒有參與,可是她就默默的幫助他。
所以我父親走了以後,她就覺得這些作品絕對不能散失,也不能夠讓它損壞,我一定要展覽,一定要好好的保存。她那時候已經80歲了,她覺得先把我們老舊的老房子改建,改建成現在的大樓,然後在大樓裡面設一個美術館。
80歲的人來做這件事情,她親自擔任會計,把這件事情完成,她的決心是非常強大的。所以我覺得不管是作品的維護也好,他這麼多年來無後顧之憂,可以專心畫畫,就是靠我媽媽的照顧。我常常說,我如果有個太太多好,可以幫我做很多事情。多少年來我一直有這種想法。
徐蘊康 :大家一定要去李澤藩美術館看這件《李夫人》,它尺寸不大,不過這人物畫的色調,跟李澤藩先生的其他人物畫不太一樣,顏色是比較沈的,感覺就是在畫家背後一個非常重要的後盾。大家一定要到現場看。
李季眉 :我們美術館作品會換的,但是唯獨那一幅畫永遠掛在那裡,因為她是美術館的創辦人。那個油畫是他們剛結婚不久,還沒生小孩的時候,我爸爸畫的。那我父親的油畫作品很少,而且少畫人物,而且通常是人家拜託的。只有那張是畫我媽媽,所以這是非常珍貴的幅作品。
徐蘊康 :是唯一一張關於母親的畫嗎?
李季眉 :唯一的
徐蘊康 :那想追問顏老師,除了李夫人,蔡配女士,美術史裡有非常多很重要的女性,包括陳澄波先生的妻子,張捷女士,然後還有像黃土水的妻子,廖秋桂女士,都是他們都是保留作品,或是把作品捐給公部門,那另外像陳植棋先生的夫人,潘鶼鶼女士也是。老師可不可以談一下這些過去美術史比較少去討論的、守護作品的人。
顏娟英 :他們是守著作品這些人,他們也是共同創作這些作品,某個從某一個角度來講。因為在不管是日治時期,或者是戰後初期,臺灣的整個社會經濟其實都相當的節制。
這個畫家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決心來創作所謂福爾摩沙的美術,創造了臺灣的現代的美術,他背後真的需要一個革命伴侶,就是跟他或同志跟她一起創作的,理解他、支持他,非常重要。
像陳澄波的妻子,念小學的時候被男同學欺負了,後來她爸爸就說妳就不要念書了,但是她公學校沒有念完,但是她非常的能幹。陳澄波去東京唸書的時候,她一個人做女紅,替人家做衣服、刺繡啊等等來養家,然後寄錢去東京。然後陳澄波遇到228事件、在工作被槍殺的時候,她一個瘦小的女生就去認屍,把他領回來,還找了攝影師來拍攝,因為她要留下一個紀錄,她覺得她的丈夫就是冤枉,冤死了,所以她做一個記錄。甚至有一張照片,陳澄波的屍體是放在那個榻榻米或是門板上面,然後她自己蹲在那個門板下面,讓那個門板能夠往上翹起來,然後攝影的人拍的時候才不會有那種斜斜的感覺,因為她沒有辦法做一個很好的樓梯,所以她是這樣子去頂住那個門板,讓攝影師拍。就是一個非常非常堅毅,意志非常堅強的人。
她相信陳澄波所創作的畫作是絕對是有價值的,對臺灣來講是非常珍貴。可是在戰後其實大家經濟也不是很好,然後再來就是也沒有什麼修復師啊,然後她們家小孩子也很多啊,所以那些作品其實都是被捲起來,這樣的情形真的是很可憐的。然後每一年再打開來看一看有沒有什麼問題,這樣子的收藏當然非常辛苦,因為還要害怕是不是有什麼人要來檢查,會突然把他所有的文件或者畫作沒收,所以是一個莫大的負擔,是壓在心裡很痛苦的一件事。那她把這樣的文化財產傳遞給他的兒子,像陳重光也是,全心全意地守護著。
那陳植棋也是一樣啊,他雖然不是冤枉死了,可是他也是26歲就去世,突然間肺結核死掉了。那他的妻子也是用盡了全力保護作品。那要一直等到真的是80年代,陳澄波也是 70年代末,才有機會再重新拿出來讓世間人看,不然大家可能都忘記了。
其實我們在做那個不朽的青春展的時候,很多人也不認得這些畫家,陳植棋啊,或者何德來,都忘記了這些人。大部份都要靠他們的後代這樣來保存。那陳進的畫,就是她的丈夫,蕭成家的父親,守護著陳進,然後再讓他的兒子來守護。她是很特殊、獨一無二的一個女性畫家。
所以他們是把創作臺灣的藝術當作一生的志業,就是犧牲生命都在所不惜,然後全家人也是努力來守護,把這些作品保存下來。可是接下來的問題真的是臺灣的社會的問題,臺灣的國家問題,也是大家要應該要共同來關心,讓它有更好的結局,讓我們的文化更為豐富,讓我們的記憶更為深厚。
徐蘊康 :謝謝老師。在歷史的更迭下,能看到這些作品完好保存非常不容易,我們要把這些文化資產變成我們共同的文化記憶,才不負前人和眾人的苦心。現在因為時間的關係,我們開放現場觀眾提問。
Q&A
觀眾1: 我是要在這邊特別要跟李老師說謝謝,因為我去年去你們美術館,也很多時候參與你們介紹臺灣美術館系列的講座,然後我和先生就常常會搜尋關於臺灣畫家的作品。我在這邊特別致謝你們美術館這麼用心有這樣的系列講座,真的覺得很開心,謝謝。
觀眾2 :謝謝在座的每一位老師和公視,我覺得既然公視已經做了這麼好的紀錄片,是不是有可能就是像我們民間團體,像我們扶輪社啊,或者是說還有像公務人員有沒有那種研習,我們主動的去推銷。那我今天很高興就是在這邊看到這個紀錄片,我們都有去看不朽的青春的展覽,在那個展覽會場看到很多年輕人,他們都很仔細看年表。那還有就是私人美術館,像我住臺北,我今天是跟我朋友從臺北過來,楊三郎美術館,我去過一次。三峽那邊有去過很多次,那我們對於家屬的這些保護這些財產,都覺得挺佩服。那我這次真的很希望公視可以主動出擊,今天沒有辦這個活動,也沒有辦法聽到老師還有家屬的用心,那主動出擊是很重要,謝謝 。
杜宜芬 (公視公行部公共服務組組長):其實我們都是開放的,確實有很多扶輪社的朋友會約訪到公共電視來。我們的經費因為部分來自政府的挹注,所以大部分節目內容都是會在網路上直接開放,然後歡迎學校也使用。大家都知道公共電視是就是你的寶庫,其實有很多很棒的資料,像我們在做這個公視 X 獨立書店,就是當然這幾年我們認為非常適合的一個活動,因為事實上很多好的節目需要去做一些的分享,然後其實很多的民眾,對於很多不同的議題,其實都非常的感興趣,也都很想深入的了解。公視之友也會有很多的活動,有一些小旅行,歡迎大家可以隨時關注,然後告訴你們各地的好朋友都可以來參加。
觀眾3 :不好意思,我其實是來幫李梅樹紀念館表達謝意,因為我是在那邊當志工,昨天我問李景文執行長,然後他說就非常感謝有這一些的片,然後其實也很多的觀眾,看了藝術很有事或參觀完不朽的青春、光展之後,又到三峽來看李梅樹老師的作品,但很多人在門口看到要收費就離開,所以確實很希望透過這樣的影片,然後讓更多人知道我們臺灣美術精彩的地方。
觀眾4 :首先謝謝顏老師您為不朽的青春,特別從福岡美術館借展陳進的《三地門社之女》,其實陳進是我的姨婆。不朽的青春展我去看了兩次,我真的很感謝,因為我自己到福岡去的時候,我也沒有機會去看。後來我們因為有一個機會到三地門社也跟三地門的一些朋友結交,我曾經問他們,那個畫上面的服飾究竟是哪個地方?他們說其實他們也看不出來,基本上可能是北排灣族。
那我個人其實是新竹人,我的祖父跟李季眉老師的父親是年輕時代的好朋友,他們在臺北師院就認識。後來我有去妳們美術館,應該是看到妳嫂嫂吧,因為她認得我母親。那其實我在考大學的時候,我的父母帶我去妳爸爸那裡學畫,但最後我沒有走上這條路,因為他對您爸爸說,怎麼樣我是不行嗎?他說⋯嗯,水彩可以,可是素描不行。所以我今天很開心就是想來見見妳,因為新竹也是我的老家。那另外我還想請問顏老師,您剛剛提到在美國的博物館或是美術館,它有5年到6年可以給私人寄存美術作品是嗎?
顏娟英 :對啊,10年啦其實。我不知道數量有沒有限制,它還有一種辦法就是,你可以簽約10年以後捐贈,然後這個畫作,你要保存在你家裡也可以,保存在美術館也可以。所以對家庭來說也是一種節稅,它10年,然後每一年可以抵一部分的稅。它有很多種方式,但是我們的法規就太死板,永遠都是怕圖利什麼廠商,就用這句話,所以就身段不夠柔軟。當然作品好不好,主管單位可以去鑒定,但是你也要需要了解,對方有什麼樣的需求,去尋找一個可以解決的,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法,這個是很重要的。
我也很高興妳提到《三地門社之女》這一件作品,我們是還蠻幸運,就是我們 2018年接這個計劃,我們開始找被人遺忘的作品,除了從臺灣找以外,還要從海外。有一些我自己也很想要看的作品,那如果藉這個機會能夠把它借到台灣的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可是當然是很困難,而且已經發生疫情了,《三地門社之女》還好,因為福岡美術館我們都有認識的人,但有一些作品很困難。蔡英文總統她來參觀的時候,她就很開心的在《三地門社之女》前面說,她家族的血統裡面有排灣族,因為那件作品的排灣族的形像非常有尊嚴,又是以女性為主的,所以每個人都會以他為榮啦,不管你有沒有排灣族的血統。所以美術作品就是這個樣,它會感動你,成為你的文化記憶裡面很深刻、很重要的核心的東西,你對自己就有信心啊,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