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戰沖繩》與《重慶森林》的對望

《戀戰沖繩》片名有趣生動，將戀愛與戰爭（鬥）放一起作為比擬架起了想像空間。談情說愛，男男女女在未確認關係的曖昧情感下，一前一後、一步一退，皆是理智與情感的拉鋸戰；到了本片則變調為不願認輸、不願承認愛上對方的另類調情。然而，「嘴唇不說謊」，感官的觸碰是代替語言的，當Jenny主動獻出雙吻，近距離的迎面接觸，無疑震盪了彼此的心靈，超越原先表面的鎮定。於是，男女的戀愛追逐成為日常的消遣，形成別有興致的一幕——唐傑（張國榮飾）碰上Jenny （王菲飾），倆人四目相交、有意無意，Jenny在酒店櫃檯前擦著玻璃杯，唐傑則緩緩靠近、游移的徘徊，背景音樂的〈Pretender〉一曲出現，間接代表倆人「諜對諜」的偽裝姿態，而整段戲的呈現有如〈重慶森林〉裡店員阿菲與警員633在快餐店的變奏（開頭裡張國榮還曾扮裝成警察）、更有〈旺角卡門〉的那份暗裡著迷的況味。顯然，陳嘉上對王家衛的那份欣賞之情溢于言表；此外，如果曾悉心留意那些瑣碎的片段——像是王菲吹風扇，「反客為主」被偷闖家門的情節都能從中看出這種漫不經心的致敬意味。

片名後二字「沖繩」的取名與〈重慶森林〉又形成互文，皆特別突出地域的特色，前者是龍蛇雜群卻霓虹閃爍的香港，後者則是靜謐美景聞名的觀光勝地，雖然兩地生活節奏不盡相同、可是人們同樣飽受戀愛的悲喜交織、酸甜苦辣。而《戀》之所以比《重》多了份隨性自在的灑脫，也是因片中角色們遠離香港，將敘事架設在日本沖繩的緣故。當跳脫喧鬧紛亂的人來人往、繁重責任之都市香港，方能打造愜意舒適的戀愛空間、氛圍。與《星月童話》的失意懷想，踏上未知旅程偶遇新戀曲的「命定」截然不同，《戀戰沖繩》裡的每人各自帶著一段段難解的愛情習題，藉著踏訪異國重獲新生的可能。

影片裡的戀情來得快去得快，在愛情的世界裡載浮載沉的人們，對象能隨時更換，即使傷心難過也只是喝酒療傷就能解決的事情。雖是妙不可言的緣分，卻也是不用自省的愛情關係，亦如生活裡的調劑而不是必須。張國榮曾形容本作是一部反愛情的題材電影，人人拒絕他人又在遠處另結新歡。尤其視愛情為賭注的刻畫、壞男人比較有魅力的描寫終究落於直白俗套，甚至有些兒戲了。陳嘉上對愛保持一種憐憫的心，他珍惜他作品中的每位角色，讓八位男女在結局時雙雙打亂原本的伴侶，大家各自「配對成功」。但這樣「圓滿」的設計過於理想化、將就湊合，反而陷入困在籠裡的窘境，侷限角色的發展卻是不自覺，而本是男女主角的張國榮、王菲發揮空間也有限。不過，最終結局倆人皆留在沖繩，Jenny等著唐傑的一幕還是挺唯美的，耐人尋味又無限遐想。不知這場鬥智鬥勇的你追我躲是否還會繼續？不禁令人想起多年後杜琪峯執導的《龍鳳鬥》。

《戀戰沖繩》難得之處在於拍攝過程中演員的狀態都很放鬆，每日聚在沖繩一起玩耍、吃飯，像是渡假般愜意，無疑培養出絕佳的默契與感情，許多戲份都是當下即興發揮。也因如此，才成就出這部清新自然的夏日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