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12|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蒼蠅頭-First Man

「暴雨看來沒打算停的意思。」
一名帶疤男子看著窗外,他單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正拽著一只麻布袋,嘴裡嘟噥著好像苦惱著甚麼
「但既使是這樣,我們的訴求也不會停止......起碼不是今天。」
說話的是個年輕人,他就坐在男人背後的辦公桌前排列著大量的玻璃瓶,眼神些許黯淡、緊咬著嘴唇試著隱忍自己的情緒
「我懂,為此我們需要有長期抗爭的打算,把傢伙準備好,我已經聞到這場抗爭的血腥味了,答應我,孩子,我已經失去了我唯一的親人了,別讓我無法面對你的父母好嗎?」
男人側過頭卻沒有正眼看年輕人,他很清楚彼此現在都有許多心理上的坎要過,而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場示威活動,早在上個月,他就接收到軍方打算介入並採強硬手段來鎮壓這名足以掀起全國革命的自由鬥士「防毒面具男」
「你知道你已經是個名人了嗎?他們都稱呼你為『蒼蠅頭』『面具男』『蒙面鬥士』太多名號了。」
年輕人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道
「哈哈!你我都很清楚不是嗎?」
男人看著自己麻袋裡的東西會心一笑,麻袋裡是個舊式的軍用防毒面具,但是男人用噴漆自己在自己的面具上面噴上「自由」的文字塗鴉,他舉起面具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將其帶上
「讓兩邊人馬沸騰的從不是我,而是這個他媽的面具,所以現在我們別說廢話了,上工吧!」
時間來到晚上九點,暴雨的威力不減反增,整條靠近總統府的中央大道上擠滿了人潮,他們服裝雖參差不齊,但看得出都有個標誌性的狀態,簡單的武裝以及蒙住自己的面容,有的蒙上花巾、有的帶上曲棍球面具、甚或有人帶上仿軍用鋼盔並蒙面,看得出這不是一般的示威,同時間,在總統府外側也停滿了警用鎮暴車,從車裡下來的大塊頭們荷槍實彈,兩邊人馬就這樣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對視著,就像只是在等待一聲信號般蓄勢待發,而在紛亂的人群中,走出了幾個戴著防毒面具的人,他們罕見的沒有穿任何武裝,甚至穿著黑色的西裝罷了,為首的面具男走上了演講台,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沒錯!是我!無論你們這群王八蛋叫我什麼,看到我的面具上寫的『自由』嗎?這是你們今晚站在這的理由,也是你們應得卻未得的東西......格外諷刺不是嗎?」
男子浮誇的比出無法置信的手勢,他的一言一行看來格外狂熱激昂,若你只有看畫面卻沒有聲音的話,會以為他是個搖滾歌手
「我相信在我正後方的那群傢伙們還沒搞清楚他們在助紂為虐?嘿!我就是在說你們!你們本來的任務不是應該保護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的安全嗎?看看你們現在在幹嗎?!殺手!」
防毒面具男再次高舉雙手,豎起中指狂妄的怒吼,這聲吼叫讓所有員警都微微有些動作,既使警方的人員眾多,也不敢對這個男人掉以輕心,畢竟他一路走來可不是吃素的
「對啊!他們不是人民的褓姆!他們是幫兇!」
一名四十出頭的婦人也同步發出大聲的咆嘯,她早已激動得滿臉潮紅,整個人顫抖不已
「你們跟軍方聯手把我的弟弟帶去哪裡了!?不是說三個月結束戰事!?把人還來呀!」
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舉著自己弟弟的相片大吼,她已經被憤怒的情緒惹得紅了眼眶,巴不得衝到最前面
「我們不要戰爭!把人還來!」
幾個壯年人也跟著這股情緒宣達訴求,他們持續躁動直到防毒面具男示意停止
「各位稍安勿躁!我!蒼蠅頭!今天就站在這提出訴求!你們有要交涉嗎?還是打算拖延時間直到軍方趕到場將我們一網打盡?派個代表吧?!哈?」
蒼蠅頭歪著頭看著對面大批的警力,既使無數藍紅的警示燈在他面前閃爍也依然傲慢狂妄的插手昂頭,他知道自己暫時是安全的,起碼在衝突正式發生前
「蒼蠅頭先生!」
對面的鎮暴車裏頭也走出了一批人帶著擴音器走到前方對陣,看來是警局的帶頭以及談判小組
「蒼蠅頭先生!我能明白你們的訴求!但請相信我們是跟你們站在同一陣線的,這之間也許有些誤會......」
「騙子!」
「暴徒!」
在聽到警局協調組的發言後,群眾再次躁動起來,甚至有些人開始拿著球棒、鐵棍敲打著柵欄,以此表示抗議
「哦?你們應該明白吧!這些狗屎話我們可不買單,然後我還有個東西希望你們可以他媽的解釋一下!」
蒼蠅頭敲了一響指,一瞬間在總統府正對面的大道上亮起了一道光,投射在總統府的牆面形成一個投影畫面,隨著播放的畫面釋出,裏頭清楚的看見軍方的人員正在跟一個十八歲左右的青少年拉扯,而這個攝影角度應該是類似監視器畫面的視角,隨著爭執越來越激烈,最後青年被拖在地上,他舉起原子筆戳向軍人卻被另一名軍人用手槍誤射,見少年倒在血泊之後,那夥軍方人員一邊互相責怪一邊往視野外逃逸,畫面中只剩下少年在幾秒之後失去了動靜,影片在這停下
「影片上那個倒在地上沒人急救的年輕人!是我的兒子......是我唯一的兒子!」
蒼蠅頭一聲嘶吼後喘著大氣,他用力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看著對面只有更加警戒的警方,他伸開兩隻手表示無奈
「這就是你們的處理方法嗎?叫更多的支援來處理提出問題的人?你們打算怎麼辦?不要有受害人的問題就是連受害者家屬一併消失嗎?誰來告訴我你們到底想怎麼辦!」
「蒼蠅頭先生!我們明確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對於您的孩子發生的事情我們深表遺憾,但這不表示你可以挑戰公權力!」
警方也提起他們的擴音器展開論述,民眾與警力的分界線越來越細
「如您所見!站在你對面的是你所謂的國家機器,但同一時間你也應該清楚站在你對面的也有許多跟您孩子一樣年紀的年輕人,他們難道就是如您所述的這麼令人憎恨嗎?我們需要談談!理性的對談才能讓這一切有和平的落幕!今晚沒有任何人希望流血不是嗎?」
為首的警察局長罕見的接過擴音器開始與蒼蠅頭隔空喊話
「那是當然的!誰會希望看到這則影片後成為下一個主角!?我要追究的不是我兒子的死!而是每個人的人身自由!只有畜生才會在半路上被莫名的抓去送死!我們是人!我們有選擇不打仗的權益!到底是誰說要打仗的!?我們嗎?從來沒有人想要打仗!為什麼我們要履行某個混蛋一意孤行的作為然後被昇華成義務?」
蒼蠅頭扶著欄杆,大聲的提出質疑
「注意你的用詞!我們本應該依照禁蒙面法將你拘捕!你可能會將情況惡化!我們可以懷疑你的言論激進且帶有恐怖主義……你們現在還有機會安全解散!我們希望在採取較為強烈的措施前你們可以清楚自己在幹嘛!」
「什麼鬼?」
「那個警察局長在講什麼?」
現場一片譁然,原以為警方會有進一步的處理,但顯然這言論帶來更多的……是威脅
「蒼蠅頭先生,有件事情我想你早就知道了,就在我們對峙的當下,此時此刻的藍星商業大樓已經因為一起恐怖攻擊陷入火海了⋯⋯如果這就是你的目的我只能說幹得漂亮!」
「嗯?!……」
「什麼東西?」
「他剛剛說藍星那棟?……」
所有人議論紛紛,而此刻的蒼蠅頭也陷入了疑惑之中,他根本對此毫無頭緒
(這一切是什麼情況!模仿犯嗎?)
「我為什麼敢篤定就是你們這些『自由鬥士』所為是因為你們非常渴望曝光,我們在現場搜到一具跟您本人同款的防毒面具,還有地板遺留了『為了自由』的噴漆塗鴉,這就是妳們對自由的詮釋嗎?」
警察局長往前跨了兩步,將兩隻手插在腰間深呼吸,他在醞釀下一波的攻勢
「蒼蠅頭先生……如果你沒打算表示什麼那就換我繼續說,現在站在你對面的我們
也渴望自由,但我們捨棄了自由來服務社會,現在看看社會如何回饋給我們?恐怖攻擊?炸毀商業大樓?讓員警死亡是你們的驕傲嗎?到底誰才是嗜血的!?二十條人命跟你的兒子比起來難道比較低廉嗎?」
「一碼歸一碼!別模糊焦點!」
蒼蠅頭往前邁進走到防線前緣,這使得雙方的緊張感直接拉到最高點
「你們真正要的是自由?還是肆意妄為!」
一名員警受不了竟脫口而出
「你們就是想藉著正當理由收拾我們對吧!這場爆炸是誰引發的還不知道呢!」
一名年輕人帶著挑釁的口吻向對面叫囂
「碰!」
突然間一聲槍響導致整個場面陷入混亂,誰都不知道是誰開槍的
「開槍了!那群王八蛋真的開槍了!」
「抄傢伙!」
「轟!」
就在不到幾秒內,由火煙瓶引起的恐慌從廣場中央蔓延開來,緊接著,遠方傳來鳴笛聲,原來警方早已預留起碼十來車的人馬待命支援,蒼蠅頭在演講台上看著下面黑壓壓的人群推擠著、兩邊的槍聲、人員叫囂聲、哭喊聲此起彼落,濃煙嗆得蒼蠅頭以為自己已經身處在地獄之中了
(好像我們都背離了我們原本的訴求了?)
(但這一切真的重要嗎?我們執著在自己認為應該捍衛的事情上錯了嗎?)
就在恍惚間,蒼蠅頭看見了遠遠的某條街深處,有個帶著防毒面具的傢伙正看著自己,略有玩味的拍著手,一下、兩下……
(那是幻覺嗎?還是我們每個人都是這場鬧劇的犧牲品?算了!)
對於早已不想活的蒼蠅頭來說一切都已無所謂了,他將汽油灑滿全身,靠著這身西裝,他將用自己的生命延續蒼蠅頭的生命
「各位!不要退縮!堅持你們認為對的事情!做你們認為不會後悔的決定!這就是自由!這就是!他!媽!的!自由!」
隨著眾人的鼓舞,蒼蠅頭將汽油引燃全身,然後越過防線,沒有人敢攔他,但諷刺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越過那條防線後又能得到什麼,但這一切重要嗎?
「是蒼蠅頭!蒼蠅頭為我們衝在最前面!我們也不能退縮!」
「衝衝衝!」
兩小時過後,暴風雨停了,但廣場的火光依然持續不停的燃燒著,沒有人找到蒼蠅頭的身影,有些人說他死了、有些人說他安全脫離並隱姓埋名了、有些人說蒼蠅頭是激進派組織的成員,現在已經被接應出國了、甚至有些人相信蒼蠅頭根本不是普通人,而是加百列在人間的代理人……荒謬至極,如果此時真正的蒼蠅頭能看到未來的模仿者們搞出什麼花樣,他一定會驚訝自己的一句話竟然能撼動多少人的命運,但現在一切早已灰飛煙滅,有意義嗎?有些人說沒有,有些人呢?他們可能已經付諸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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