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宋嫂魚羹
江南八小碟、溝幫子熏雞、燈影牛肉……今天是宋嫂魚羹。張子牙靠巧手小菜,加上偶爾說說他的殺手故事,開始了與棉花糖之間的交往。
棉花糖:「我想拜你為師!」
張子牙自豪的笑:「川湘粵閩蘇浙徽魯八大菜系,我都略懂!妳想學甚麼?」
棉花糖:「殺人!」
張子牙收起笑容,板着臉:「給我一個理由!」
棉花糖沉默了一會,愁眉緊鎖:「年紀大了就體會到;魔鬼笑容背後有着菩薩心腸,長着天使面孔偏偏卻無惡不作……」
「當然,魔鬼魚裙邊是西京燒最惹味!天使麵始終不及博多拉麵滋味!」張子牙嬉皮笑臉的插口。
「你可不可以認真一點,讓我把話說完!」張子牙的冷笑話用錯時機,棉花糖黑臉。
張子牙深深嘆了口氣:「好!好!好!現在認真!」
語重心長給打岔,棉花糖已不想多說話:「教我殺人!……願意?還是不願意?」
「殺人只要有刀在手就可以,跟本不用學!」張子牙:「若想站遠些殺,我可以送妳一把槍!」
棉花糖一氣之下,頭也不回奪門而去。
棉花糖一支箭跑到街上,張子牙幾經辛苦終於追上;不道歉不解釋,一手抓住棉花糖的手,硬拖着她走到商場走廊盡頭,狹窄通道排得滿滿的扭蛋機。
他指着其中一部。
「扭到黑色特別版吉蒂貓,我就收妳為徒!」張子牙認為這樣已算是表示了歉意和讓步。
兩人開始對望,對望了很久很久,緊繃的眉頭也失去張力……望到大家都開始有些尷尬。
張子牙別過臉:「只可扭一次!」
扭蛋跌下來,打開果然是黑色特別版吉蒂貓。
棉花糖俏皮地笑:「師傅!」
張子牙舉手投降。
(第一節完)
第二節 冰糖燉燕窩
「我差不多時間要去探望師傅,妳作為我徒弟,也應拜侯一下師公。」
張子牙師傅,醉漢洪鈞因酗酒過度,已躺醫院一個月了。
途經甜品店,棉花糖買了一碗冰糖燉燕窩作伴手禮。
張子牙:「你只會浪費食物!師傅他不愛甜食。」
兩人來到醫院,張子牙讓棉花糖在病房外稍等,轉身走了。
不過一會,一個穿着低胸超短裙的少女走來:「我們可以進去了!」
棉花糖摸不着頭腦:「你是……?」
「師傅不喜歡見到我!要是性感美少女又當別論!」
棉花糖終於明白:「張子牙?你又用了『奪舍』?」
「要不是他老人家有此僻好,我才不願『上』女人身!」美少女。
「你對你師傅很體貼。」棉花糖掩着半邊嘴笑。
「只是基本的尊師重道!」美少女無奈苦笑。
來到床前。醉漢洪鈞因為中風,除了頭部,全身不能動彈。低胸超短裙少女開始為他按摩手腳,放鬆繃緊的肌肉,偏偏醉漢卻目不轉睛地望着棉花糖:「子牙!你幾時有個這麼美的女朋友?」
低胸少女:「她是我收的徒弟!」
棉花糖笑咪咪:「師公!」
醉漢:「子牙!你近來運勢看來不錯!」
醉漢洪鈞談笑風生,棉花糖餵他吃冰糖燉燕窩,他食得津津有味!
三人有講有笑,主要內容都圍繞着張子牙學師時的蠢事,不知不覺逗留了很久,已過了探病時間。
護士下逐客令。
離開醫院時,急救員正推着昏迷的女人入院。
棉花糖見到登時呆住了,笑容退卻,面色變得慘白。
「她就是妳想殺的人?」張子牙見棉花糖的反應,已猜到端倪。
「怎會這樣!」棉花糖。
張子牙從未見過她如此空洞的眼神。
女人給推進急症室。
棉花糖沮喪得無法接受眼前的境況:「怎會這樣!」
一個小時的搶救,棉花糖就呆足一小時。張子牙不知如何處理她,就任由她呆着,沉澱複雜的心情,梳理混亂的思緒。
女人已送到貴賓級病房。棉花糖就跟到門外。
張子牙:「我在八卦的護士處打聽到;她濫藥過度,血管栓塞,多重器官衰竭,行動機能嚴重受損,急救保住了性命,但已全身癱瘓。」
棉花糖依然呆着,張子牙硬把她拖走,來到麥當奴坐下,買了兩杯沒有棉花糖的熱朱古力。
「她的餘生都要躺在病床上了!再沒必要殺她吧?」張子牙。
「我不能接受!」棉花糖的眉頭,皺得像糾結的繩索。
「她已得到報應!妳就算了吧!」張子牙說話時也不感正視棉花糖。
「在醫院躺着的,起碼有幾百人,她算甚麼報應?」棉花糖的怒目似要噴出火來:「她要受的痛苦,應該比其他病人多一千倍才算報應!」
(第二節完)
第三節 熱朱古力
「妳這麼恨她,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張子牙。
「她叫鄭紅嫦,出版社老闆兼兒童插圖家協會主席,表面高貴優雅,其實是天下最惡毒的女人。」棉花糖咬牙切齒:「她裝出一副熱心,表面上,為後輩鋪橋搭路,引領推薦,暗地裡,就是要有美貌的女插畫師去應酬印刷商、媒體老闆;相貌平容的,就誘導她們自資出版,惹來一身債務。」
張子牙今次沒有插嘴,好讓棉花糖把話說完。
「三人被她迫到自殺,六個患上嚴重抑鬱症!」
張子牙猶疑了一會:「妳也是其中之一?」終於問了。
「我當年也是協會中的插畫師。有一次,她安排我跟傳媒老闆飯聚,那惡毒女人竟跟老色鬼合謀向我下藥!我半昏半醒下跳車,給鄰線的貨車撞上,重傷送院。我用了三年康復,醫療費耗盡我所有積蓄。」棉花糖回憶起來,憤怒得哭了起來。
張子牙將熱朱古力放到棉花糖手中:「我明白了!先暖一暖手,放鬆心情。」
棉花糖含淚哀求:「你就教我一個方法,好好給她一個應有的報應。」
張子牙沉思了很久。
「殺人始終不太好!」這句說話出自一個殺手的口,的確有點荒謬:「就給她一個殘酷的教訓!」
「殘酷」這兩個字中正下懷,令充滿仇恨的棉花糖聚精會神,等候張子牙講解如何展現一個「殘酷」的教訓。
「云云方法之中,這個應該不錯。」張子牙奸笑:「給她吞下『幽幽種子』,每當午夜,皮膚爆出芽苗,白色的幽幽曼陀羅小花長滿全身,花香和蜜香會招引遊魂野鬼!她每晚都要忍受百鬼的噬咬,直到天明!日復日,年復年,這種懲罰,妳滿意嗎?」
棉花糖眉頭鎖得更緊,眼神卻變得堅定:「怎樣才可得到『幽幽種子』?」
張子牙:「可以上淘寶找找!」
棉花糖舉起手,要給張子牙一巴掌……
「當然是要修練出來啦!」張子牙見狀乖乖認真起來。
棉花糖怒瞪張子牙:「你不會說是要『雙修』那種邪門修練法吧!」
張子牙繑起雙手,一副正氣凜然的恣態:「我又不是甚麼再世活佛、頑石老人!那些妖言惑眾,取人便宜的事,才不會做!」
棉花糖呷一口熱朱古力:「快些老老實實說出來!」
張子牙把熱朱古力一飲而盡:「準備一些簡單行裝,我們要到深山走一趟!」
(第三節完)
第四節 白酒煮花螺
兩人夜半走到深山,渺無人跡的林蔭深處,樹冠完全遮蔽天空,即使到了白天,也不會有陽光透進來。他們找個稍為開濶的,長滿苔蘚的平地安頓下來。
張子牙把一方曾經用作陪葬的小白玉,放在棉花糖手掌上:「以白玉為引,吸收虛空中清靈之氣,聚晨露於石面,就會結集成『幽幽種子』。」
「只是坐着?甚麼也不用做?」棉花糖。
「保持心境平靜就可以!」張子牙。
「要練多久?」棉花糖。
「千年之氣,一日而足,山澤之寶,七日而成!」張子牙:「最少也七日吧!」
凌晨陰寒刺骨,兩人背靠背取暖,以防體溫外洩,但仍然打起哆嗦。
「妳要忍耐一下!」張子牙取出一盞充電小燈:「不能生火,因為熱氣會驅走晨霧結不成露水。」
「我們要這樣維持七日?」棉花糖。
張子牙:「要是幸運的話,最快是七瞬!」
「甚麼是七瞬?」棉花糖。
「七瞬就是眨七下眼!」張子牙純粹安慰棉花糖,他心想:「七日不成就要等十四日、廿一、廿八……可能是無窮無盡七的倍數,無止境在等……。又或者有一天,棉花糖累了,平靜了,會改變心意,放棄復仇……」
事實上,棉花糖的情緒已平伏不少,熱熾仇恨,已給周遭冰寒降溫。張子牙心想,現在這個復仇方案,可能會如他所願,暫時化解棉花糖的怨氣,免卻她進一步泥足深陷。
棉花糖:「紅色球體要結多大才算功成?」
張子牙:「妳怎知是紅色……」
他轉頭一望,小白玉上已結成如蠶豆般大的紅色幽幽種子……
清晨回到張子牙家,他已急不及待在廚房大展身手。
「不是先去醫院給她服下種子嗎?」棉花糖。
「妳急甚麼?她又跑不掉!」張子牙:「幽幽種子已到手,應該先好好慶祝一番。」這並不是張子牙的本意,完全是意料之外。
「妳要知道!能夠七瞬而練成幽幽種子,是健力士世界紀錄,取個諾貝爾乜乜獎也不為過!」張子牙加緊做菜。
「萬一她突然死了,那就前功盡廢!」棉花糖復仇心切。
「我早在八卦護士處打聽了;鄭紅嫦立下遺囑,若她七十歲前死亡,遺產會捐到佛堂,她那小白臉老公一毛錢也分不到。」張子牙些微手忙腳亂:「換句話說,她老公要得到她豐厚的身家,一定用盡辦法,保住她的性命到七十歲,亦即是她要躺着多活十年……」
醉雞、醉鴿、酒醃螄蛤、白酒煮花螺……放得一桌。
「全部餸菜都用上酒?想灌醉我?你有甚麼企圖?」雖然這樣說,可是棉花糖卻看得口水直流。
「吸了一晚寒氣!酒能驅寒!快吃!」張子牙催促。
「我酒量可不弱!你不要動我腦筋!」棉花糖起筷。
飲飽食醉,棉花糖依然精靈:「我已說過,我的酒量……」
棉花糖已經倒下。
張子牙把香爐蓋上:「要妳倒下,我不需用酒。」
(第四節完)
第五節 解酒湯
棉花糖醒來時天色已晚,發現自己躺在張子牙床上,而張子牙就坐在床邊。
「你對我做了甚麼?」棉花糖一臉驚惶。
「做了一直想做事!」張子牙湊近詭異微笑。
「下流!」棉花糖想狠狠教訓張子牙,但卻發現衫裝絲毫未損,火氣就消了一半。
張子牙端上一碗蓮藕黑木耳花生豬展湯:「快喝,可解酒去濕邪。」
棉花糖莫明其妙的接過湯。
張子牙:「原來幽幽種子放上淘寶,可賣三百萬!」
「你把我的幽幽種子賣了?」棉花糖即時火起,憤怒地摔開湯碗,搥打張子牙。
「錢跟復仇那樣重要些?」張子牙不閃不避:「當然是錢!」
「你根本不明白!」狠狠的一巴掌:「我再去練另一顆種子!」棉花糖奪門而去。
張子牙擦着面脥大叫:「人一生中……只可練一顆幽幽種子。妳死心吧!」
「張子牙是個大蠢材!」棉花糖。
「非常認同!子牙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蠢材!」醉漢笑着認同。
棉花糖前來訴苦,把修練幽幽種子的始末,一一告知醉漢洪鈞。
「能夠七瞬練成的確是奇跡中的奇跡。不過,妳剛才所說的他,並不是我認識的子牙……」醉漢半閉着眼,若有所思。
莫非張子牙的所作所為,是另有玄機?莫非自己一直誤會了他?
「他阻止我殺人,阻止我復仇,免我陷入仇恨深淵,某程度上是可以理解;但自作主張,就賣掉了我辛苦得來的幽幽種子,這一點就絕不可以原諒。」可是,她內心又對張子牙相當信賴,這種矛盾,令她完全失去判斷能力。
因此,棉花糖耐心地等待醉漢說下去,期盼從醉漢口中,找到否定自己的理由。
醉漢繼續說:「子牙他……並不懂上淘寶!」
棉花糖差點氣昏過去。
護士巡房,替醉漢調整點滴。
醉漢望着護士嘆氣:「你們出外面好好談談,不要阻礙我休息!」
棉花糖瞪着護士:「張子牙?」
護士尷尬地笑。
(第五節完)
第六節 Kinder出奇蛋
來到公園,他們各自坐在冰冷長櫈的一端。
「有話快說!」棉花糖。本來她已消氣,但一見到張子牙,又無名火起。
張子牙把大旅行袋放在長櫈中間:「我沒有動過分毫,全是妳的!」
棉花糖一腳踢開旅行袋:「你由始至終都不明白!」
棉花糖所謂的明白,是將事情照辦,來顯示明白。但對於張子牙來說,明白歸明白,要百份百跟着所求的事來辦,又是另一回事。
思維之間存在分歧,張子牙想突破這個分歧,腦子不停在轉。
他知道他的行動已成定局,無法挽回,現在只可以把自己所做的,坦白說清楚,之後就等待棉花糖是否接受。
「幽幽種子是kinder出奇蛋……報仇、賞金、還有人承受罪孽,已經同時滿足三個願望了!」張子牙努力擠出笑容。
「不要賣關子,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棉花糖其實已不生氣,但要去到展現笑容,仍有段距離。
「我找上了鄭紅嫦那個小白臉老公。」張子牙撿起旅行袋:「他聽過幽幽種子的魔力,已禁不住露出詭異奸笑,急不及待要付款購買。我估計,他應該會即時迫鄭紅嫦吞下幽幽種子,之後讓她受一段日子苦,再以解藥之類的說法,騙她修改遺囑作交換!」
「他真的有解藥?」棉花糖驚訝。
「製造問題的人,往往不懂解決問題!妳以為每個放炸彈的人,都是拆彈專家?」張子牙。
棉花糖沉默了一會:「怎麼不一早跟我相商量?」
張子牙低着頭:「有些事沒法預早商量,何況我根本沒把握,只是見步行步。」
張子牙想盡辦法,阻止棉花糖直接向鄭紅嫦報復,只因仇恨跟罪孽是個糾纏不止的內循環,這個內循環是件強大兇器,足以毀掉人生……
棉花糖今次沉默了更久,最後終於釋出微笑。
第二日晚上。
「介紹我的女朋友給你認識,她叫棉花糖。」張子牙傻笑,今次他親身直來,沒有找「替身」。
「她不是你收的徒弟嗎?怎會又變成了女朋友?子牙你這個蠢材!」醉漢洪鈞給弄得糊塗。
「子牙已把我逐出師門了!」棉花糖也笑咪咪。
「也好!也好!跟大蠢材學師,也學不到甚麼好東西。」醉漢哈哈大笑:「但做大蠢材女朋友,也不見得有多幸福!妳也是蠢材吧!」
三人笑個不停。
「好了!我們要約會去。告辭了!」張子牙。
「不要去圖書館、遊戲機中心呀!子牙你這個悶蛋!」醉漢囉嗦煩氣。
張子牙揮揮手:「不用你粗心!我們會先去吃個燭光晚餐!然後凌晨去賞花!」
他拖着棉花糖輕快地走,棉花糖也變得輕鬆自在。
「凌晨賞花?幽幽曼陀羅花?」醉漢洪鈞。
【殺手.棉花糖】(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