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間⋯⋯居然沒有門。
更誇張的是,等到她脫掉身上最後一件遮蔽物後,才意識到這件事。
赫連竫不禁猜想,這裡充滿陽剛味,要是屋子主人隨時想在屋子裡打赤膊散步,恐怕再正常不過了。
雙手掩去胸前的涼意,正思索著該如何讓外面的人知道她的窘境,熟悉的性感嗓音此刻鑽入耳裡。
「忘了告訴妳。」
由遠而近的嗓音讓她背脊一涼,趕緊從旁邊抓起大浴巾,整個人縮在木桶後方,只剩一顆頭露在外面。
「地上是熱泉出口,給妳半小時,夠吧?」他連看都沒看她,然後從旁邊隨意拿出伸縮桿和簾子,三兩下便隔開裡外的空間,「傷口別碰水。」
「好。」
聽見腳步遠去的聲音,她鬆了口氣,整張小臉紅通通,才轉開水龍頭。
她不覺抓了抓頭,望著鏡中赤裸的自己,訕然一笑,不像他擁有那種會讓人流口水的好體格,她身材中等,胸圍中等,就連長相都平平,完全不會引起食慾的無趣身材,她居然妄想他多少會有點避諱,沒錯,他是避開了,因為連看都不屑看。
她是該高興還難過?
其實,她不是挺在意自己平凡的外貌,但看他做著看起來頗辛苦的工作,舉手投足間,都藏著一股不凡的氣質,令人既羨慕又嫉妒。
當然啦,他出色的長相也可能是個原因。
她大學畢業就在雜誌社工作,從打雜到編輯,什麼都做,總是為了五斗米,有獨家就有獎金,但回過頭來,除了寫醜聞、社論和校稿,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好枯燥乏味。
但,鐵鉉的出現,卻讓她擁有一線生機。
他作品裡充滿著男子氣概,又富有生命力的詮釋,雖然那樣的人通常很難溝通,她早有心理準備,既然有機會能了解他,她當然不能錯過難得的機會,至少比起採訪名人要有趣多了。
不是她誇張,多年來前往採訪的對象,通常不是年過半百的企業家,不然就是年紀輕輕的偶像歌手,他們家總編特別偏好名人,通常不是追緋聞,不然就是財經新聞,這次難得讓她自己挑對象,當然要選平時少接觸的領域。
只是,她完全沒想到鐵鉉會是⋯⋯這麼出色的一個男人。
幸好她有來呢⋯⋯呵呵。
更何況,這地方讓人忍不住就會想起「月黑風高殺人夜」,實在是太能滿足她這種噬懸疑片維生的筆者啦!
聽見水聲,他拿起澡間外木桶裡的濕衣服,像是再習慣不過,掛在壁爐前烘烤,然後回到工作桌,套上白T開始打樣,神情嚴肅,態度認真,手臂堅實的肌肉緩緩跳動著。
他沒什麼訪客,除了和經紀有些業務上的接觸,他這裡不歡迎生面孔,也從來不管有哪個倒霉鬼被Randall攻擊,但那個記者居然只有輕傷。
和經紀通過電話後,他果然沒猜錯,是那個老奸巨猾的商人洩露他的行蹤,說是欠對方人情,不得不答應她這個請求。
但這關他什麼事?他們公司旗下藝術品買賣這麼多,為何偏偏挑上他?更何況,他的認知裡,記者沒一個好東西,加上又是個女人,就更麻煩了。
他根本不該讓她進門。
而且,還該死的忘了洗澡間的門被他拆了,他一個人住,有人來也從不留宿,他從未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卻因為她——這個不速之客,更令人意外的是,她居然遲鈍得連門都沒檢查就直接脫光衣服,簡直讓人傻眼。
雖然她身材普通,壓根引不起他任何興趣,更甭說要多瞄一眼。
他見過身材更好、更血脈賁張的女體,只是,不到一秒的時間,她毫無防備的纖細體態就這麼釘在他腦海裡,難以拔除。
一邊暗咒,他卻不自覺瞄了掛在壁爐前的湖綠色內衣一眼,眉頭大皺。
秀色可餐的女人如果是甜蜜的負擔,那她就是沉重的絆腳石,既不秀色可餐,也不討人喜歡,「請」她出門絕對是唯一的辦法。
赫連竫一走出澡間,就看見坐在工作桌前的男人眉頭深鎖,似乎是想著該怎麼把她攆出去的樣子,不覺輕笑。
但笑意就在瞥見壁爐前的景象瞬間崩塌。
她的內衣褲⋯⋯就這樣晾在那裡?
才這麼想著,她的身體已經早一步行動,迅速從木架上把所有屬於自己的衣物全部扯下,一股也不曉得是惱怒還是害羞的熱氣從她胸腔竄上頭頂,直教人懊惱。
「還沒乾。」她牙齒喀喀作響,卻聽見那個男人連抬都不抬眼,就像陳述事實地道。
她掂了掂懷裡的衣物,確實還沒乾,但她多少有點羞恥心,至少能把貼身衣物留下的失誤減到最低,但⋯⋯從他表情看來,恐怕沒多大差別了。
可惡。
沒聽見聲響,鐵鉉不覺抬頭,乍見她呆若木雞的茫然,他也猜到這臉皮薄得像氣球的腦袋裝著自暴自棄的念頭了。
他嘴角一勾,上前拎走她懷裡的衣物,重新晾回原位,「放心,我沒有戀童癖。」
咻!又補上一箭。
赫連竫氣惱地瞪了他後腦勺一眼。
她不是什麼溫順乖巧的人,只是崇尚和平,但並不表示她不會生氣。
「我三十了,本業是記者。」
他像有了新發現,晾好衣物,深不見底的黑眸有意無意地打量著她。
不知是剛洗完澡還是害羞的原因,那張小臉此刻正泛著紅潮,迷濛的雙眸因為氣惱反而顯得晶亮有神,正試圖瞪穿他呢。
不錯,有點脾氣,太乖他還覺得無聊。
「很好。」她自己招認,倒替他省了事。
好?好什麼好?她小臉皺了起來。
可惡,從來不認為自己稚氣的長相會是個問題,這下可好,她會被自己的心直口快給害死。
「想當學徒的記者?」他似笑非笑地睥睨著她。
「對啊,法律有規定不能兼差嗎?」她拉下浴巾,抬頭挺胸道。
「沒有,但我還知道記者多惡名昭彰,想挖新聞,妳恐怕是挑錯對象了。」
他瞇起眼,見她似乎沒查覺裹在寬大衣服下不著寸縷的胴體,透過棉衣若隱若現的圓潤胸型直挺挺地曝露在陽光下,他不覺臉色一僵,轉身背對著她。
這傢伙如果不是當自己是個男的,不然就是個傻瓜。
「天底下這麼多新聞,我不去跟黑道,跟你幹嘛?」她也不遑多讓,不服氣頂了回去。
「這就要問妳了,麻煩遮一下。」他輕咳了聲,好意出聲提醒。
赫連竫一呆,然後低頭看見自己一點也不偉大的胸部僅僅隔著白T——幾乎是遮不住的狀態下,就這麼對著他說話,還一面抬頭挺胸。
下一刻,她小臉瞬間爆炸紅透了。
哇啊啊!她、她她⋯⋯怎麼會這麼丟臉吶?
強忍著滿腔羞愧,她迅速將大浴巾掛回脖子上,清了清喉嚨,試圖壓下滿腔羞赧,「反、反正,我早就料到你會有這種反應,你想拒絕幾次是你的自由,我還是會堅持下去的。」
「這個年紀當學徒,勇氣可嘉。」他側首,不置可否地扯唇。
她臉都綠了。
這個男人!她要收回剛才的想法,他才不是什麼外冷內熱的漢子,根本是個惡劣極致又難搞的壞傢伙!
但是為了她的飯碗,就算再惡劣再難搞,她還是得跟他耗下去。
「鐵先生現在是歧視我?」她壓下胸中的怒火,扯出乾笑。
他聳肩,「活到老,學到老。」餘光瞄見她似乎吁出一口氣,他又道,「可惜我不收徒弟。」
「我耳朵沒聾。」她笑得更假了。
是要講幾次?他不膩她都膩了。
鐵鉉濃眉一挑,立場對調還挺有趣,這隻落水狗不好欺負啊。
「啊——」
猛地,門外傳來的咆叫和女性尖叫聲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鐵鉉不急不徐地走往門口,只低喊了聲,「Randall,let her go。」
一道紅色身影隨即貼往他堅硬的胸膛上去,閃著滋潤光澤的紅唇微啟,「Shane,牠好討厭。」
「妳不習慣而已。」
鐵鉉望了眼雨勢轉小的天際,低頭制止Randall還維持著的攻擊姿勢,心裡一陣納悶。
蘇菲來過幾次,但每次都不受歡迎,不知道為什麼,屋裡那隻落水狗還真幸運。
還是因為是同類?
他不禁啞然,自己何時變得這麼有幽默感了?
「哎呀,我這麼忙,能來看你已經不容易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能怎麼樣?」他頷首望著她嬌媚的模樣,唇角揚起一道微乎其微的弧度,惹得女人斜睨了他一眼。
看在赫連竫眼裡,卻像是嬌嗔。
「你知道的。」她曖昧不明地笑笑,又貼近了他一吋。
低沉的男性嗓音參雜著女人的嬌吟,好⋯⋯好令人想入非非,大白天的,怎麼感覺要上演什麼香艷刺激的戲碼?
赫連竫不覺伸手揉了揉熱度上升的胸口,渾身雞皮疙瘩冒起,目光卻無法從那對幾乎是交纏在一起的男女身上移開。
鋼鐵人大戰性感美艷特務。
她腦海裡毫無疑問地冒出這一行標題。
這兩個人再繼續這樣眉來眼去,應該很快就會進房間去了吧。
所以他是外表冷酷內心火熱的浪子——還可能是種馬——的念頭,瞬間震得她一愣一愣。
雖然說,她也採訪過類似人物,但前後落差這麼大的,他還是第一人。
不知怎地,她想為自己錯誤的判斷翻白眼,卻又忍不住想笑。
喔,來不及了,等到她意識到自己笑出聲,已經被那對男女主角發現了。
「有客人?」攏了攏一頭黑長髮,輪廓深得令人驚艷的紅衣女郎睜著慵懶的美眸,似笑非笑地望著挺直腰桿坐在沙發上的人,和他同樣見怪不怪的神情,讓赫連竫幾乎要以為他們是異卵雙生的兄弟姐妹了。
物以類聚,還真不是蓋的。
「笑什麼?」鐵鉉神色浮現不耐,似乎是到現在才發現她還在。
赫連竫逕自起身朝美女含笑點頭,「抱歉,打擾了,我會再來的。」隨即把壁爐前所有衣服全收下來,火速衝往洗澡間。
再來?他會考慮要不要提醒Randall下次咬用力一點。
「怎麼?你吃了人家嗎?」
「我胃口沒這麼好。」他淡道,漫不經心地道,「是記者。」
「記者嗎?」蘇菲也笑了,絲毫不意外。
Δ Δ Δ
她所謂的再來,沒想到來得很快。
他真後悔沒事先提醒獵犬,要牠提防點。
陽光剛探出頭,鐵鉉提起木桶打開門,映入眼簾的畫面讓他不覺瞇起眼。
「右手,對,好乖。」
那隻落水⋯⋯小不點,天殺的在訓練他攻擊性超強的獵犬。
他一度懷疑自己看錯,但瞧Randall仍舊高貴傲慢的姿態,唯獨對她的指令交付信任,簡直誇張,誇張得讓他忘了惱怒。
她說的是英文,似乎察覺到Randall不是一般寵物,從她眼中找不到何謂放棄,一步又一步,仔細而專注地望著Randall的雙眼,然後留意牠所有可能的下一步行動,重點是,她嘴角那抹笑,很甜,很快樂。
但看在他眼底,卻是刺眼得很。
她的身分曝光後,他以為她會知難而退。
但是看來,她字典裡沒這四個字。
赫連竫隱約察覺到Randall的目光,扭頭揚起笑容,「鐵先生,早。」
早個頭。
他置若罔聞,提著木桶往銜水處放下,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瞪著不知何時來到他腳邊的獵犬,「吃裡扒外的傢伙。」
獵犬輕聲應著,像是為自己辯駁的神情好不無辜。
赫連竫站在原地,看著那個穿著拖鞋捲起褲管的男人和帥狗的互動,不覺又笑了。
為了表明決心,她昨天回雜誌社請了一個月長假,就算是爭一口氣,也賭上自己的未來,見過他之後,她更加確信他這個人值得深究。
不過首先,她得先獲得他的信任才行。
「她又來幹嘛?」聽起來是對獵犬說,其實是刻意說給她聽。
「只是來看看,需要幫忙嗎?」她也很自然地對號入座,然後靠近獵犬,又順了順牠的毛髮,目光卻是落在他剛毅的輪廓上。
他面無表情,卻感受到那兩道毫不掩飾的目光,「不需要。」
「那我可以跟Randall玩嗎?」她對他的拒絕一點也不意外,只是笑笑。
「妳不是已經在玩了?」他硬是忍下翻白眼的舉動,掃了她纏上繃帶的傷口一眼。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連自己安危都不顧的人,他才沒空理她。
「你不介意?」她笑得更開心了。
看樣子,從帥狗下手果然是最有效的方式。
當然,她也好喜歡牠,漂亮高貴,雖然和主人一樣不可一世,但對她倒是很寬容,可能是因為咬了她還有點抱歉吧。
「牠自己會判斷介不介意。」
「難怪牠這麼聰明,這個傷很重吧?」她望著牠右腹下方的傷口已然結痂,輕柔而愛憐地摸了摸牠眉眼之間,牠也舒服地半瞇起眼,伸出舌頭舔了她一記。
鐵鉉瞪著她和狗的互動,黑眸裡有著一絲訝然。
Randall對陌生人向來謹慎,更不可能討好除了他以外的人,卻明顯不討厭她。
那無害笑容下的敏銳觀察力,證明她身為記者的本能,但這並不表示他就能容忍她的打擾。
赫連竫被瞪得頭皮有些發麻,不覺疑惑地回望著他,「怎麼了?」
「妳究竟想挖什麼?」不,應該是,她有能耐挖些什麼。
「你啊。」她漾笑,再自然不過了。
隱瞞事實不會讓事情更順利,相反地,她認為自曝底牌反而更輕鬆,她不擅長騙人,也不喜歡這種方式,既然明白鐵鉉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人,她也不願花心思耍心機,因為到最後吃虧的只會是她自己。
他皺眉,有一絲怔忡。
她以為自己在說什麼?
瞧她說得像挖地瓜似的,那對晶瑩剔透的眼睛此刻又透出毫無保留的光芒了⋯⋯鐵鉉瞇起眼,不是很想探究那裡頭的答案。
那與他無關。
這傢伙不是只有臉皮厚而已,恐怕還沒什麼自覺,不知道也不會裝懂,想要就毫不掩飾,但不時酡紅的粉頰卻是令人疑惑,時而粗心時而細膩,實在是奇怪,既像個未經人事的女孩,說話卻老成得令人發噱。
見鬼,他怎麼會知道她是怎樣?
他們始終維持著大眼瞪小眼的狀態,直到——
「啊,又濕了。」
鐵鉉臉色一黑,被她的聲音拉回神智,大手將她架開,「走開。」
原本銜接水柱的木桶早已被填滿,還不斷湧出水來,他僅僅小腿濺濕沒事,她可沒這麼好運,只見牛仔褲管和布鞋濕成一片,倒是察覺異狀的獵犬早已悠哉躺在屋檐下做日光浴去了。
「我幫你。」見他關好水龍頭,她上前想幫忙抬起木桶。
「不用。」他連動都沒動。
「我真的可以幫忙。」說完,她提起木桶就要往前跨步,卻預測不到木桶裝滿後超出她所能負荷的重量,加上看不見步伐讓她不經意被自己腳拌了一下,接著,悲劇發生了。
「喀」地一聲,木桶應聲叩地,順勢往她身上倒,桶裡的水也全灑了出來。
她又更濕,而且還闖禍了。
赫連竫下意識縮著脖子,趕緊扶起木桶,硬著頭皮往芒刺在背的方向望去,「抱歉。」
鐵鉉只覺額際青筋跳動,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氣的是,他正打算幫Randall清洗一番,這妮子連問都不問就搶著要幫忙;可笑的是,她的過度熱心把自己弄得更糟了。
最後,他有了動作,上前撈過木桶,重新接起水,然後又拎著濕答答的她往屋裡走去。
「問一下再行動,很難嗎?」
她乾笑,兩隻眼睛骨碌碌地跟著他的身影移動,「真的很抱歉。」
「我不得不懷疑妳家裡沒地方洗澡。」
「好像是。」
同一條浴巾再度披上她腦袋,她自己都覺得好笑,不禁笑出聲音來。
他睨著她忽然笑出淚花的小臉,預備好的責罵登時消失在他喉頭。
瞧她笑成這樣,他差點深受其害,抑在喉嚨裡的翻騰即將溢出嘴角。
「還不去?妳想把病傳染給我嗎?」
除了感冒,可能還有愚蠢得令人發笑的病毒。
他大掌撫上額際,開始覺得頭有點痛了。
赫連竫嘎然止笑,二話不說趕緊衝進澡間,嘴角卻不自覺拉起弧度。
Δ Δ Δ
他沒有改變初衷,也不打算改變,就算她沒開口,他也知道那雙眼睛在打什麼主意。
就在他幫Randall洗澡的同時,她也梳洗完畢走出屋外,倒挺認份地不敢再搶著要幫忙,唯一做得不錯的,大概就是陪牠玩,和幫忙吹乾梳理牠毛髮了。
半天下來,他忙他的,她偶爾會消失不見,他也不特別留意,唯獨他打算動手料理食物的前一刻,她卻分秒不差地出現,手裡同時多了各式各樣的吃食,附贈一抹快樂的笑容。
他曾經懷疑她用什麼方法上來,距離最近的公車站牌有一公里遠,但從她強忍著氣喘吁吁以及微微起伏的胸口就知道,她確實挺有毅力,只為買食物討好他。
他不在意這種無謂的討好,人有所求,就會不擇手段,唯一令人困惑的是,她總是在笑,骨碌碌的眼睛稱不上算計,像有什麼一閃而逝的亮光。
他是看不懂她在笑什麼,那感覺就像小孩總算等到父母回家的那一刻,笑得他頭皮發麻。
該死,沒認真趕她,她還真打算賴著不走了。
「那個——」他裝好最後一塊零件,微微抬眼。
「赫連竫。」她托著下巴笑了笑,滿心期待地看著他剛完成的樣品,眼底有著讚嘆。
她想想啊,鋼鐵般的男子,手巧心細,剛毅俊挺的外表讓人看不出他其實有個神秘的地下室,裡面全是被肢解過後的屍體⋯⋯手腳分離,內臟佈滿一室,藍綠色的燈光映在他臉上,更顯得陰森恐怖⋯⋯
嘖⋯⋯那畫面完全不搭,他根本只適合穿連身水電工作服,然後褪下上身露出精壯結實的上半身,一把摟起女人的纖腰狠狠地就吻了下去,然後這樣那樣這樣嘛⋯⋯
唔!熱,她腦袋好熱。
「沒興趣。妳後面的架子給我。」他面無表情,睨著她不知道在紅什麼的小臉。
是有這麼熱嗎?外面都起風了,她幹嘛一副剛跑完步的樣子?
「喔。」比起被他忽略的失望,她還比較在意方才天馬行空的想像被打斷,順從地把零件放上桌,繼續托起下巴盯著他認真工作的模樣。
他工作不喜歡被打擾,頂多能忍受有人在旁邊看,她不提問,也不耽誤他工作進度,除非他開口。
他的作品都有底圖,有些隨筆亂畫,有些是利用電腦繪圖軟體完成,很跳,也很有創意,有些她看不懂,但就細節上,他手很巧,也常停下來思考,可見這不是光靠創意就能完成的工作,讓她心中對他又更增添了一分敬意。
除此之外,他工作的模樣令人賞心悅目,這也難怪她要想歪了。
「好看嗎?」
「好看⋯⋯啊?」不經意說出自己內心話,原本埋首在隨手塗鴉的她茫然地抬頭眨眨眼。
鐵鉉放下零件,黑眸鎖住她,「妳不知道這樣看著一個男人,會出事嗎?」
赫連竫先是一懵,隨即瞪大眼縮了縮脖子,「不會吧?看一眼也要剁了餵狗?」
他啼笑皆非地抹了把臉,換上惡意的笑容,「不只。」
「不、不只?餵狗還不夠嗎?」
天哪⋯⋯留不了全屍不打緊,真的要被拆解內臟嗎?噢!她雙腿發軟,但情緒卻是持續亢奮中。
嗯?她究竟是哪裡有毛病啊⋯⋯
「想知道嗎?」他勾唇,那深邃得讓人移不開目光的眸子看得她心慌意亂,差點就要被吸進去了。
「想——呃,你要用什麼凶——工具?」她鼓起勇氣,想到自己真的可能遇見兇殘的殺人魔,她居然一點也不怕,還超帶種的問對方打算用什麼凶器「處理」她耶!她好變態噢⋯⋯
太刺激了!
鐵鉉眼睛快瞇成一直線,敢情這傢伙是把他當成什麼連環殺人魔了?最奇怪的是她的表情,那不是害怕,那兩隻眼珠子和一早看見他的亮度相差不遠,裝載滿滿的是期待,他要是沒猜錯,她對他說出要把她怎麼樣的結論,期待到了極點。
這傢伙不是有毛病,她根本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