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浴之後,司徒滐請近侍擺了晚茶,囑咐要冷泡「天山陽炎」,還有做些西宇的點心。
在小楠的107世代當中,有兩個雙修劍尊:前者是已經暢談數回的湘江,是個愛做有趣實驗的科學系統魔導師。再者,就是讓東宙與西宇互爭其身份隸屬、長達千年的聖魔劍客。
陽子抿了一口栗子泥為餡料的酥塔,似乎感受到滐兒的思緒。他飲下一盞茶,丰采如清越流光。
「如今我不再常駐於西宇或東宙。兜了一大圈纔堪堪搞懂,浪跡各處、快意邂逅,纔是我與歌賦劍的道法,這回不就因此見到尊上嘛——哎,您劍塚內的六劍,有一把曾經與西方極樂院有過因緣!」
司徒滐不打算說出太惆悵的細節,微微點頭,只是把火之刃抱出來,把一枚做工精巧的玫瑰酥餵給俏皮幼兒樣貌、左肩頭至指尖是鈦金色劍體的火之刃。
陽子不禁失笑,冰冽眼神融化為秋水。他注視眼前方纔成年的超帝國皇帝,宛如描摹年少的太古絕境。他如此不經意,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所有劍與劍師的永恆幻夢。
司徒滐壓根沒注意到隨意披上的深黑浴衣領口大開,冷白如天鵝頸項的肌膚嵌印一串血雨凝成的愛痕,撫摸火之刃時被扯開的廣袖,無法遮蓋晶瑩雙腕的紫藤花繩痕。
「這⋯⋯每晚都如此嗎?」
火之刃開心地磨蹭祂的滐兒哥哥,自動接了陽子遲疑的問號。
「哥哥的爹爹在跳舞時很小心,不用擔心。啊,剛才還有一個青銀髮色的姊姊,他就是與劍客大人一起造訪的貴客呢。他們一起與滐兒哥哥共舞!」
司徒滐沈靜冷澈,安然看著聖魔劍客更加猶豫、問號許多的凝視。
「請勿掛懷,火之刃已經還原為太初本體。祂不再傷痛於先前被忽略遺落的處境。應該說,這些片段不過是幾抹蝶粉,隨著夢蝶逐漸消逝。」
陽子索性豁出去,直擊叩問。
「火之刃的現狀不能更好,您以為我看不出來?我是指,該受到掛懷的是您。」
司徒滐未感到不快,但難免遺憾。這大概是眾生最過不去的結,非要當他夜夜遭受侵犯,集體意識充滿憐愛又不捨。聖魔劍客也這麼設想嗎?
「何以見得?雙修的魔導師劍尊該不會不懂吧?我可有任何不願、絲毫不悦?我所接受的愛就是入我劍鞘的情意。這是洪荒初綻、自此成立的無上法則。高潔的劍客啊,對於我的情愛活動如此驚駭,可是尚有未能面對之情事?嗯,東宙的十三親王,滐兒憶念認識的⋯⋯小十三?」
陽子來不及訝異這般敏銳的感應,而且在封鎖狀態,竟認出自己的遠古身份,差點不顧Lux的諄諄告誡。極為隱然,近乎窸窣,他小聲喊出「歌無涯,下雪雨,小十三的夏滐⋯⋯」
但他來不及表示,就凝視到創傷疊影。眼前的司徒滐既是五次元的他——剔透如雪刃的少年劍皇。傳遞意念、探入「小十三」的來源並非此度,而是⋯⋯諸神尚未顯現,總是翱翔於姑射山的洪荒之主。
祂矗立於青蒼的穹頂,美得如華耀劫難,六劍環成光墟。祂淡然自若,面對六尊連頂級魔道劍客都無法看清楚的⋯⋯無數鐮刀狀的觸肢迴向陽子的窺看,被一抹闇虹劍意截斷。
「聽話,黑羊。停下吧,即使是十三的洞如觀火魔眼。再看下去,難免損傷。」
陽子悚然一驚,歌賦劍的共時視野「回返」此時此在。他經歷了過於漫長的沉思,還頗為無禮,擔心得毫無道理可言。至高劍皇、所有劍客的惦記,怎可能身受強迫的情愛呢?究竟自己是怎麼回事?
沒錯,這是自己的恐懼投映。對於逃避太久的妻君與獨生孩兒,是該有個了斷。
直到他走出司徒滐的行宮時,方才橫渡到「無有在」的意念遺澤,已然被一抹青銀刀意即為柔軟、森寒無比地銷蝕溶解,僅有的殘痕是歌賦劍封存至無為有處的一筆紀錄。
陽子拜別之後,滐兒繼續與劍塚的密友們分享資訊,整合自身與六位親近伴侶的無限瞬時同步。還好艾韃暫時回返氏族,此夜他需要一段彙整清空的額度。
喝了蒼蘭妹妹釀造的花露、愛撫揉搓小樓春雨、讓火之刃淨化念場,他奇異地泛起感傷,只差沒有掉淚。漫長的晝逐漸終了,午夜蒞臨,是該與火鬱質地的迦南雙劍一起賞月。
他將袖珍尺寸的劍體從兩腿間的鞘口輕輕撈出,讓祂們與細緻竅體的小彎月劍型核蕊接觸,期待兩個興高采烈、鎏金揮灑的雙生孩童從萬象顯現。
自從撫養以來,這對孩子總是一左一右,趴俯在他的身旁,共飲火性烈酒。
{滐兒哥哥,我們想跳舞!方纔好激烈的高維震動,必須載著你狂奔一陣!}
激烈?聖魔劍客與自己的論道是今年最冷沈寂靜的交換吧?讓火之刃出體,藉著陽子的中介,了卻祂與極樂院之前的情份。這回是鍛造創始劍魂的最後步驟,接下來纔可放心,來一場橫跨四次元地圖的故舊重訪呢。
難得自己忽略了高維震動,也許真是精神耗盡。
此回的天霰與淵焰不是幼小孩童,而是一對挺拔修長、流體塑造的超次元駿馬。祂們浸浴於漫天灑落的月華,身軀拉拔抽長,彼此熔接為一體,直到覆蓋了南天超銀河的首都星夜空,行將戳破五次元。
在他還來不及疑惑的當下,雙生合一的月影騎如柔情狂風,操縱氣流觸肢,將輕盈如鵝毛雨的司徒滐捲拉到祂們身上。
某道無始無終的情思穿入念場,仿佛他早已與另一座即將相逢的烈夜神駒交合,盡興衝馳無絕期。身後的形體是漫漶冰川與闇物質的混合體,來自無法以記憶表達、早已納入珍視庫存的懷念領域。
當他回首,那位將自己緊抱、宛如摟住一朵光幻花兒的騎士並非憶起的銀色霜翼駿馬,而是熾烈的迦南主神——
拜爾卸下共體的Galilee野馬神體,身著筆挺的墨綠騎士服,眼曈焚燒如屠殺,火色髮梢是焚燒的舞曲。他更加摟緊滐兒,極地發燒般的觸感滲入念場,帶動滐兒無法控制、愈發強烈的薄荷松木信息素。
他感到傷逝絡繹不絕,冰鎮的松木氣味在體內發燙。自己被拜爾強大的欲力擒住,定格在野火騰騰的極地,淚水化為冰霰,流入彼此的的疆界。
{拜爾為何如此⋯專制堅決?我⋯⋯此度之我,從未有此等自動燃起的官能反應!為什麼突然感傷,特別想要爹與小楠?可是,這裡只有拜爾,演算變數的風馬王,為愛效勞。那就讓他陪我吧⋯⋯畢竟,劍與箭的雙舞、飛翔騎乘活動,都是非常契合。}
「滐兒終於發作了,此際該與動盪的塔樓踏破虛空、馳騁無涯。且與迦南的野馬來上一場月夜奔赴,直到無數火劫蒸騰共鳴,在你的體內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