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ysium

第35章 : 學院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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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走進學院的大門時，奇諾很確定自己看到了赫爾曼光球在嘲笑自己。

「哼？」

那些只會漂浮在空中，替他們照明一切的發光球體，按照慣例，它們每天早晨都會在大門口處迎接著每位從各地來上課的學生們，宛如一群在夏日森林裡翩翩起舞的螢火蟲般，閃爍著黃色的光芒，替他們指引到學院裡正確的道路。

然而就在奎恩與奇諾兩人抵達了大門時，那些光球卻閃起了令人不適的綠色，連同閃爍的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奎恩曾警告過他，這些光球其實是院長們的眼線，雖然不知道赫爾曼是怎麼做到這樣的設計的，但某幾位院長就是利用這東西來監視每位學生，只要看到了不合學院規矩的人，就會立即回報。

當然這是沒有根據的指控而已，但奎恩的直覺一直都很準確的，這也使得奇諾為了避免風險，只好盡可能在黑暗中做事。

這大概也是自己的視力逐漸下降的緣故，要不是幾天前回到家裡時，老爸他們有將新的眼鏡交給他配戴的話，他或許連書上的字都會看不清楚了。

「果然很適合你。」羅爾夫大笑著將這東西放到了自己的臉上，並笑著說道。

傑斯也點了點頭，微笑著對自己說，「真的呢，你看起來有精神多了。」

奇諾走到了客廳裡，透過放在角落的長方形全身鏡，仔細打量著自己的模樣。

一頭亂亂的捲髮長了不少，自己的臉比起最後一次離家前瘦了不少，眼瞼下方的黑色的加深了。除了黑色鏡框的眼鏡之外，沒有一個地方像是學士城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個為了裝出正常人的怪人。

意思就是，奇諾看起來像是個流浪漢。

「啊⋯嗯，謝謝。」他小聲地向爸爸們道謝。

羅爾夫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別謝我們，這不是我們準備的。」

「嗯？」

正準備要繼續說下去時，一陣敲門聲傳了過來。

「我們還有客人嗎？」被打斷的羅爾夫問著。

「我不知道，難道是緹娜跟埃吉斯他們買完東西回來了？動作也太快了吧，不到五分鐘就回來了？」傑斯疑惑地說。

雖然無法確定來者何人，但他走到了門口，緩緩地拉開了門。

接著，傳來了一個令奇諾全身寒毛直豎的聲音。

「爸，好久不見了。」

「大衛！」

羅爾夫跑到了門口，將高挑的男人擁入了懷中，高興地笑著，「太好了，我的家人終於團聚了！」

奇諾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有些緊張地看著那個微笑的男人。

「嗨，奇諾。果然跟我想的一樣，那東西果然很適合你。」

奇諾輕輕地搖了搖頭頭，將惱人的記憶甩開，專注於走在學院的道路上。

然而一陣吵雜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我不喜歡這樣。

平時的學士院並不會如此吵雜的。

清幽的早晨，加上學士院門口的水流聲，原本應該是最可以讓奇諾放鬆的地方，但此時，卻多了許多的腳步聲。

一走過了用來迎接客人，以及院長們的辦公室的主樓後，好幾百公尺的廣場上幾乎都是身穿各個學院顏色長袍的學生，他們沿著圓形的廣場周圍，在圓形的觀眾席上方搭建著一個接著一個的小帳棚，並且利用自製的裝飾品來點綴著帳篷的頂端。

幾個身穿正式西裝的人則是在廣場的中央上，將畫有金色烈日的掛布掛在了座位席的最上方，讓任何走進廣場的人都可以看清上頭用來慶祝烈日祭的文字。 

和平的象徵，是目前世界最高級的學校，學士城。

學生人數超過一萬人，教師人數也很多，只要是想要學習更高級的技術的人，都可以在此學習存在於這世上的一切。

為了向創立學校的六個貴族致意，與整個梅伊斯特城相同，學院裡目前一共也有六個學院，而每個學院都有屬於自己的顏色長袍，以及各自所代表的動物。

身著綠色長袍、畫有獨角仙的「命論學院」，他們的主修也多半是生物、生態學，在這幾年也新增了許多關於醫療的課程內容，作為其中的一員，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真的對醫療的課程沒有一丁點興趣，多半時間都在打瞌睡。

長袍上畫有深藍色星空、與長鼻大象的「天行學院」，主修天文、占星術、天氣學，在學士城頂部的巨大天文望遠鏡就是由他們所製作的，奇諾曾使用過那東西，但他根本來不及搞懂上頭的東西，就被赫爾曼，製作光球的發明者，用「不是本學院的學生」的理由給停止使用了。

在所有學院中，奇諾最不喜歡的就是「史記學院」，主修歷史、社會學、經濟學的他們，就像是最討人厭的教官般，經常會因為資金的問題來停止奇諾與奎恩的研究或發明，「節省開銷」已經算是他們的口頭禪了，而且只要想跟他們爭論時，他們就會用一些讓人頭暈腦脹的詞彙來混淆視聽，就連奎恩都拿他們沒轍。

相比之下，「建構學院」可以說是他們的福星了，主修建築、機械學的他們，也是整個學士城最有名的一個學院。除了因為他們是斯克坦庫家族的代表之外，學士城幾年前的都市更新計畫也是由他們一手包辦的。透過他們的設計，不只改善了整個梅伊斯特城的排水構造，還製作了防範沙塵暴所製作的特殊防護圓頂，才使得整個城市得以變成現在舒適的模樣，這也是為甚麼城門的入口最明顯的徽章是一頭銀色雄獅的緣故。

在「創素學院」裡的奎恩，也經常與建構學院的人一起合作，再加上主修煉金術、元素、地脈學的他們，經常會需要製作許多器材與科研的機器，因此幾乎每次都會尋求他們的協助。奇諾曾聽過他們彼此互開玩笑地叫對方，「銀色大貓」跟「紅色烏鴉」，但奇諾其實不理解，明明他們的徽章是一隻紅色孔雀才對吧。

最神秘的「知理學院」則是最常出現在學士院的最角落的湖邊小屋附近，他們就像是奇怪巫師的存在，主修語言學、符文學、詛咒學。奇諾對這種東西真的沒輒，只要經過那裡時都會加快腳步，深怕自己被可怕的幽靈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兩個身穿黑色猛牛長袍的女人走過了眼前，身上似乎還飄著一股奇怪的草藥⋯⋯或是地下水的味道。

他大步地走上了桃木所製成的樓梯，來到了充斥著學員的長廊，奇諾低著頭，插在口袋裡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閃過一個又一個的人群，才終於抵達自己要上課的教室。

奇諾走到了教室的最後方，一如往常的位子上，最靠近窗戶旁邊的座位，在方形的桌子後方坐了下來。

他透過窗戶往學院後方的廣場望了過去，不禁嘆了一口氣。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天到學士院時，各種新奇的科技、魔法、建築物，都讓他覺得自己還在作夢。

當時的奇諾幾乎是每天都會感到新奇，例如他看到停泊在後方草地上的那艘有螺旋槳的大船真的是飛行艇嗎？真酷！在工藝區真的能用電鋸和噴燈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嗎？太令人興奮了吧！

但就在他逐漸熟悉學士院的行事作風後，這份熱情到了自己完成了幾項研究後，就被消磨地差不多了。

真要說為甚麼的話，大概也是因為學士城的生活並沒有他所想的這麼光鮮亮麗。除了進行研究或是發明之前，需要先向學院的院長提出申請書，得到了審核之後，再書寫一份申請書到負責監督、提供資金給學士院的機構，教令院，審核完畢之後，才會得到真正的許可書來進行研究。

這中間當然還有許多複雜、繁瑣的手續要處理，彷彿是要突破重重難關，還沒有得到寶藏的探險家，單單只為了得到許可證，就花費了大量心思。雖然第一次申請時或許還可以接受，對自己的發明還有熱情的存在。但當研究的次數逐漸增加之後，想要繼續去研究先試務的熱誠也被消磨殆盡了。

成為了十英傑之後，雖然有變得輕鬆許多，但這依然是個讓奇諾感到相當厭煩的一道程序。

不過，老實說，成為十英傑根本不在奇諾的意料之中。

「赫爾曼？」

「哇！是赫爾曼大人耶！」

想到這裡，奇諾就被一陣少女的竊竊私語與刻意壓低音量的聲音給打斷。

喔，不。

隨著腳步聲，一位有著令女性膛目結舌的出眾外表，搭配上幾乎不用整理就可以達到完美狀態的金色短髮，藍色的大眼與雙眼皮之中，那股銳利的眼神就好似一隻野豹，隨時都有可能撲過來。身穿學院指定的藍色披風，一雙似乎很耐用的皮靴，以及剛好合手，用來禿顯他纖細手指的白色手套。

奇諾見過赫爾曼好幾次，但感覺他似乎只有這套衣服而已，因為他幾乎每天都是這副打扮。

雖然他並沒有對奇諾做過甚麼相當討厭的事情，但他只要看到赫爾曼就會感到相當厭煩，好似這個人的氣場就與自己不合。因此在其他場合，只要赫爾曼在，奇諾就會刻意避開。

但當這個男人在教室裏頭看到他之後，筆直地走了過來時，奇諾就意識到他是來找自己的。

「喂！奎恩的小跟班，你的主子在哪裡？我有事要跟他談一談。」赫爾曼一隻手拍在了桌上，發出了碰的一聲。

奎恩？

奇諾有些緊張地靠在椅背上，慌張地看著赫爾曼，周圍的聲音也在同時間戛然而止。

他感覺到在教室裡的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好似大家都變成了赫爾曼可怕的臉，逼迫自己告訴他答案。奇諾的胸膛感到了一股劇痛，頓時自己的身體如同火焰一樣發燙，耳邊也聽不見除了自己加快的心跳聲之外的聲音。

「我⋯不⋯」

「赫爾曼！」

一個女性的聲音前來拯救了自己。

「卡莉娜，這不關你的事。」赫爾曼頭也沒回地說。

一位有著紅到讓人覺得簡直像是用原色的油漆潑撒而成的鮮紅色長髮，雙眼的眼角上吊，好似一隻凶狠的野狼般，她一把抓住了赫爾曼的手脘，並將其甩開了桌子，讓原本壓迫在奇諾身上的那股不適感退去。

卡莉娜雖然個頭比她要小上了不少，但她依舊生氣地瞪著赫爾曼，「我才不管呢，你沒看到他已經不舒服了嗎？」

「哼，你以為我願意啊？要不是這自閉兒跟奎恩很熟，不然我才不想跟他講話呢。」

「這是你有求於其他人的態度嗎？給我向奇諾道歉！」

「嘖，無聊。喂！」赫爾曼轉身準備離開前，再次轉頭向奇諾喊道，「告訴奎恩，他要是再把我們器材未經允許拿走，我可不會就這樣放過他了。」

說完赫爾曼就離開了教室，並大力地關上了教室的門，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其他的學生也重新恢復了講話聲，而奇諾也才在這時鬆了一口氣。

「謝謝你⋯卡莉娜。」奇諾用顫抖的嘴，硬是擠出了幾個字。

卡莉娜回頭看著自己，原本生氣的表情也轉為了無奈，接著她將原本背在背上的背包放了下來，並坐到了自己身旁。

「奇諾，你們回來怎麼都沒有說一聲啊？要是提早知道的話，我就會準備個甚麼了。」

準備甚麼？

奇諾疑惑地看著卡莉娜坐到了自己的旁邊，希望她能讀懂自己的疑惑。

「不用擔心啦，我沒有準備。只是在想如果你們有提早說的話，就可以幫你們準備個歸來派對了。」卡莉娜看到了自己的表情，露出了微笑地說道。

奇諾連忙將手舉起，搖了搖頭，表示了反對。

他明白卡莉娜的好心，但這的確不需要，畢竟他們回來並不是個好事。不只研究沒有完成，還搞砸了很多事情。

「真好，都可以離開這裡。」卡莉娜趴在了桌上，聲音聽起來有些羨慕，「早知道那時候就叫你們帶我一起去了，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走走，一起做研究、冒險，探索未知的世界，想想就很讚。」

奇諾搓揉著雙手，在心裡咕噥著，如果你跟我們一起來了，你肯定會後悔的。

「不過，你們怎麼會這麼快就回來了？我記得你們說那個是很困難的研究吧。」

果然是這樣。

幾乎每個認識他們的人，都會問這個問題，奇諾也已經厭倦再回答一樣的事情了。

於是他只是聳了聳肩，表示了自己也不知道。

「我想也是，奎恩跟你兩個人的話，在困難的事情都可以輕鬆達成的。」卡莉娜再次趴回了桌上，「下次帶我這個微不足道的第五席一起去吧，我也好想去外頭冒險。」

就在卡莉娜說完之後，教授就走了進來，學員們也同時安靜了下來，並乖乖地回到了座位上，專心聽課。

課堂講學很無聊。

課程內容大部分是在複習奇諾已經知道，或是聽奎恩解釋過的知識。

只要像這樣聽講，就能明白奎恩在各個方面到底有多博學，就算提出書上沒有寫到的問題，他也可以流暢地給予解答。

就連最近傳授高難度混合的課程很多，不過奎恩幾乎是只要看一眼，就能清楚地知道這一切的運作原理。

不愧是真正的天才。奇諾每次都會這樣覺得。

一邊聽著無聊的授課內容，一邊回憶奎恩的教學，偶爾用手勢回答卡莉娜提出的問題。

卡莉娜身為一位貴族，擁有豐富學習資源的她，應該不需要來這種地方學習的才對，但根據她的說法，她希望在之後可以成為一位專門研究奇特生物的學者，也為了達成這個目標認真學習，連回到故鄉後應該就不太會用到的事情也想要好好學習。不只是為了拿到好分數，而是真心想要理解各式各樣動物、植物或是魔物。

不過，聽她所說，她的父親是個相當嚴重的控制狂，即便卡莉娜已經成年，但仍不希望她離開學士城去外頭闖蕩，她父親希望卡莉娜有天可以繼承貴族的頭銜，老老實實地在這裡度過一生就好了。

要不了多久，課程也結束了，時間也來到了中午。

奇諾早早地就將書本與上課用的東西收了起來，在課程結束之後，快步地離開了教室，並來到了陽光普照的外頭。

只要到了中午，整個學院的學生都會往這裡湧過來。腳步稍慢的奇諾，都會盡可能地加快速度，就為了能夠在用餐時先行搶道最好吃的那樣東西，但總是會慢了不少。他往學院的後方的小山丘大步地走了過去，眼角掠過了許多也從教室走出來的人影，彷彿就像是一團五顏六色的水流從大樓之中洩洪而出，逐漸聚集到露天的午餐涼亭。

在涼亭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他們不是坐在草地上享用著食物，就是在涼亭裡頭的長桌上談笑風聲。奇諾就在走過建構學院的桌子時，還可以聽見幾個人討論著自己與奎恩。

火炬照耀著大理石的圓柱，在中央有一個浴盆大小的青銅火盆，裡面燃燒著熊熊的篝火。每間學院都有自己的五張桌子，覆蓋著屬於自己學院的顏色桌布。在火盆的周圍，有四個裝滿食物的長桌，上頭的食物相當豐盛，除了簡單的麵包與蔬菜之外，還有葡萄、蘋果、草莓、乳酪，以及最重要的，香味四溢的煙燻烤肉！

但比起香噴噴的食物，他更受不了的是不知道來自誰的視線。奇諾不想要多待在這裡，一分鐘都不想。

於是他抓了三個餐盒，在裡頭裝滿了食物後，連忙地放到了紙袋裡頭，朝著圖書館的方向，快步地離開了涼亭。

之前自己還與奎恩在學院裡頭上課時，奇諾並不需要這麼提心吊膽的，畢竟也沒有人願意找自己講話，就連查覺到他的存在都有些困難。但不知道怎麼了，自從他們從旅途回來之後，他就會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監視般，都會有視線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奇諾抬頭望去，尋找著那些惱人的光球。

但那些用來照明的光球並沒有跟在自己身邊，只是繼續往涼亭的方向飄了過去。

奎恩想太多了，沒錯，是他想太多了。

他順著白色大理石的道路兩旁的水流，繼續向前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一道明亮的金光閃過了眼前。一棟有著紅色磚瓦的圓頂建築物出現在他們正前方，而在圓頂的最頂端就是那如同燈塔一般明亮的烽火台，而上頭不斷閃爍的金色火焰幾乎宛如太陽般炙熱且燦爛。

奧爾科之火。

意思就是永遠不會熄滅的烈焰，根據歷史書所說，他已經在那整整燃燒了五個世紀了。而在它的威嚴下方，就是學士城裡最引以為傲的設施，研究中心的實驗室與圖書館。

奇諾踩著沉重的步伐，走上了台階，拉開了銀白色的大門。

一股清幽的花香席捲而來。

順著大門走進後，左右兩側的小型櫃檯會記錄著這次要歸還的書籍與要借閱的書本。而就在順著走廊緩緩向前行，在正前方，就會看見這整棟建築物的心臟，一棵閃耀著金光的超巨大神木。

不管看幾次都還是覺得很壯觀。奇諾心想。

神木的寬度至少有五百公尺，高度甚至直及圓頂的天花板，而奇諾所在的位置大概只及神木的一半，所以整個神木的高度，大概也有十層樓高。

金色的樹葉與光輝緩緩飄下，無數光球宛如櫻花飄落般，帶給所有在此的人們充足的光亮與照明。

順著它粗壯的枝幹，一條由木材所打造的道路蜿蜒向前推進，在這借閱書本的學員就走在彎曲道路上，直到了樹幹處後，才走下了跟著樹幹走向的旋轉樓梯，藉此回到了地面上。

當然，除了那棵樹之外，周圍堆滿的書本大概是奇諾看過最多地方了。所有整齊的牆面，都被改造成了書櫃，裡頭所放置的書本雖然都有些泛黃、老舊，但依舊有讓人想要去閱讀的吸引力。角落擺設的桌子、椅子上，全都堆滿了雜亂的書籍與紙張，幾乎連一點空隙都不復存在，也有不少因為鑽研學術的關係而倒在了上面呼呼大睡。

奇諾走下了步道，順著階梯來到了地面，在神木的根部繞了半圈後，接著再跟著寬大的旋轉樓梯向下層走去。

下層與上層的構造差不多，相較於上面的圖書館整面牆壁的書櫃與四散於角落的桌子，下層的裝潢較簡潔有力，神木的樹根四散於天花板上，宛如交織緊密的蜘蛛網般，散發著金黃色的光球，點亮了下方寬敞的圓形空間，走下樓梯後，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幾十公尺長的方形空間，以及，整齊鋪在地面上的藍色地毯好似星空般閃著銀色的光彩。

然而，除了環繞著他們的一整面圓形、整潔、平滑到不像話的牆壁之外，甚麼都沒有，連一張椅子都沒有。

奇諾在空中揮了一下手，將一顆從天花板降下的光球，拿在手上，走到了右側的長方形空間裏頭。

「system command : open area’s ID72986, password : 「創新即是開始」」他站在牆前方，接著緩緩地念出了咒文。

光球忽然轉為了紅色的光芒，緩緩地飄向了牆壁，接著宛如進入了靜止的湖面般，漸漸沒入了其中，在進入牆壁的同時間，在那位置周圍產生了液體的漣漪。

在他們正前方的牆壁忽然晃動了一下，宛如獲得了生命般，開始繪出一幅優美的畫作。

周圍的陰影拼接、結合，長出了四肢、充斥著七彩羽毛的身體、如同鳥獸般的喙嘴，以及，最引人注目的，那足以讓人眼花撩亂的尾羽。牆壁宛如變成了一面窗，映照著如同黑影的孔雀，緩緩靠近牆另一邊的空他們，在他們前方來回巡視、上下打量著他們每個人，接著將尾羽打開如扇，羽毛向外延展、突起、變色，同時間孔雀的身形浮出了牆壁，原本柔軟的牆面也逐漸定型，轉為了一扇巨大的紅色拱門。

等到大門成形後，奇諾直接推開了門。

「畢安卡，情況如何？」奎恩的聲音從裡頭傳了出來。

奇諾步入了實驗室後，裡頭的樣子果然還是一如往常。

簡易的雙層樓房建築，一進門就可見他們主要研究用的桌子，上頭擺著各式各樣的機械、金屬器具與空從未見過的特殊儀器，點亮周圍的藍色光球像是在歡迎他們似的，在他們頭頂上點了幾下後，向著天花板飛了過去，再次照亮了整個實驗室。桌子的後方，房間的正中央，有顆藍色的球體鑲嵌進了地板裏頭，而在球體的上方，還有著如同機械的內部構造般的藍圖不斷地閃爍著。，在他的左邊則是有扇通往廁所的小木門。在球體另一邊，則是擺放著三個工具櫃與堆滿書本的書櫃。門口的左側是通往二樓的階梯，上頭兩張似乎是用來繪製設計圖用的寬大辦公桌，在另一側則是有著兩張鋪著棉被的吊床。

而畢安卡則是在二樓的辦公桌旁邊，似乎沒有聽到奎恩的聲音，專心地拿著鉛筆在上頭畫著一個又一個的文字。

他們脫去了鞋子，走上了地板。

「歡迎回來，奇諾大人。」

一個人影就出現在了前方。

那是個除了臉上的藍色、發著淡淡光芒的眼睛之外，全身都被宛如蟒蛇般不停蠕動、飄浮的銀色繃帶，給包裹住全身的木乃伊。若是沒有聽過他說話，只看他的樣子的話，的確會被嚇得不輕。

「天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這樣突然出現了。你再這樣我就要把你的名字改成無聊伯爵了。」原本在桌子上用著某個器具的奎恩嚇得差點跌倒，東西差點掉到了地上。

木乃伊毫無語氣地說，「奎恩大人，無聊伯爵的官階要比刺刺公爵的要大上兩個層級，請問您要進行更改嗎？」

奇諾看了一下木乃伊，不禁地露出了微笑。

「不要，我只是⋯⋯在開玩笑。」

奇諾走到了裡頭，走過了木乃伊的面前，小聲地說道，「午安，刺刺公爵。」

「根據剛才的對話，我無法判斷這其中的笑點。」刺刺公爵平淡地說，「午安，奇諾大人。請問今天的課程如何？」

「你們⋯還在忙？」奇諾將餐盒放在了奎恩的桌上，脫去了身上的長袍，直接丟在了桌上。

「畢安卡教授已經待在這裡四十九小時二十三分鐘四十二秒了，距離上一次上廁所的時間則是在一個小時三十七分鐘前。奎恩大人則是已經待在這裡十四個小時三十七分鐘了，平均每一小時會上一次廁所，持續時間大約在⋯」刺刺公爵繼續說道。

「你不需要說這麼多，謝了，奇諾。我待會再吃。」奎恩轉頭過來，像自己道謝。

「赫爾曼⋯在找你。」奇諾對奎恩說道。

奎恩看了一下他，「他當然會了，唉，還好我今天沒去上課。那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奇諾搖了搖頭，表示了否定。

「公爵你不要在閒聊了，可以先來用一下這個嗎？」奎恩鬆了一口氣，接著離開了椅子，走到了後方，將一個裝載著圓型器具的推車推到了房間中央，並按下了按鈕，光芒閃爍，浮現出了一個機械構造的藍圖。

奇諾則是走到了堆滿物品的辦公桌旁，將一直放在自己口袋裡，那個由空交給自己的耳機放在了桌上。

「是的，奎恩大人。」它的雙手沒有移動，就這樣利用無數根繃帶在立體的藍圖上，規劃著正確組裝機械的藍圖，「奎恩大人、奇諾大人，距離烈日祭還有四十八小時二十五分鐘，請問您已經準備好了要進行展示的作品了嗎？」

就在木乃伊說著的同時，一條繃帶緩緩地勾起了奇諾的長袍，並精準地掛在了門旁邊的掛鉤上。

「嗯嗯。」奇諾發出了反對的聲音，同時搖了搖頭，並走上了二樓的樓梯。

「那個已經不重要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奎恩回到了座位上，戴上了護目鏡，繼續在那堆東西裡頭。

「好的，但我必須要提醒您，畢安卡教授已經待在這裡四十九小時二十⋯」

「有有有，我有聽到了。」奎恩揮了揮手，「奇諾會去處理的。」

「畢安卡教授要求他在進行研究的時候不可以被打擾，並要求我待在他的視線之外，」刺刺公爵說，「他對我似乎相當地防範。」

「我想也是。」

奇諾走到了二樓，畢安卡仍在畫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圖案，臉上的表情陷入了沉思與苦惱。

「教授⋯」

畢安卡聽到了聲音，回過頭，「喔，嗨，奇諾，今天上課如何？」

奇諾將餐盒交給了他，點了點頭，「還⋯好。」

「那就好。我還很擔心我們離開學院這麼久了，會不會被人說話。」

那⋯倒是很慘。奇諾回想起了今天被赫爾曼的壓迫，以及，被人監視的不自在感，在心中無奈地說。

奇諾看了一下他正在畫的設計圖表，對裡頭的一切感到有些混亂。

畢安卡嘆了一口氣，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往一樓的方向走了過去，「好，先來解釋一下我們現在到哪裡了吧。」

奇諾看向了放在角落，他們用來做試驗品的四個裝著老鼠的培養倉。每個培養倉裡頭的地面上都鋪上了一層神聖術的魔法陣，才使得那些被病毒所侵蝕，奄奄一息的老鼠們得以減緩侵蝕的速度。在培養倉的下方則是有個較大的培養倉，裡頭裝著的物品，是一株全部由紫黑色結晶所形成的奇怪植物，它像是一朵致命的玫瑰般，漸漸灑落著紫黑色的花粉。

奇諾想起那兩本由愛德華叔叔所寫下的資料內容，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畢安卡教授，距離您上一次上廁所的時間已經是一個小時四十分鐘前了，請問您要先去上個廁所嗎？」

「謝謝你，但我沒事。還有，我需要借用一下這個。」

刺刺公爵收起了繃帶，向一旁退了幾步。

畢安卡走到了立體投影的設計圖前方，並在圓球上點了幾下之後，上方的圖片產生了變化，變成了一張張紀載著狂龍症病毒的資訊表，與幾張印有傷患的照片，「好，我想你應該有看過奎恩坐的簡介書了吧。」

有簡介書？

奇諾有些遲疑地看了一下奎恩，正準備要點頭，奎恩頭也沒回地朝這裡揮了揮手。

「沒有，他還沒看。不要再浪費時間了，長話短說，好嗎？」

畢安卡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右邊的頭部，「對，好吧⋯」

畢安卡清了清喉嚨，利用圓球所製造的立體影像，開始如同講課般詳細地解釋著所有事情。

「狂龍症」

一種可以感染動物、植物，以及魔物的新型病毒，在入侵人體感染的對象之後，會藉由脊髓的神經與血管，進而取代身體再生能力，並加速擴散至全身。

而且，根據愛德華叔叔所寫下的紀錄來看，這病毒從入侵到佔據意識及身體，如果沒有其他因素來減緩的話，只需要短短的幾個分鐘而已。

奇諾坐到了椅子上，默默地在腦中記住了關於病毒的一切資訊。

「總而言之，雖然嘗試了很多辦法想要減緩病毒擴散跟再生的速率，但除了神聖術能夠讓再生的速度下降，目前還沒有找到辦法。所以，或許你可以給個不同的意見也說不定。」

聽完畢安卡的解釋後，奎恩一邊走了過來，一邊將那本賽拉提斯，愛德華叔叔，在失蹤前留下的筆記本，以及一疊記錄著所有病毒資料的紙張交給了自己之後，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奇諾打開了書，開始閱讀起了裏頭的內容。

前幾頁所記載的事物相當正常，如同一本研究隊員會有的普通日誌，至於在後面的幾頁，則是詳細地記錄著關於他們在航行時遭遇感染狂龍症的魔物襲擊之後，幾名因此受傷的船員也因此隨著時間的推進，身體也開始因為病毒產生變化。

身為整艘艦隊唯一一位精靈族的賽拉提斯，試著利用精靈族的特殊法陣來治癒他們，但仍無法停止病毒擴散，最後甚至控制了那些因病去世的患者，使他們發狂開始攻擊活著的船員。

不過，奇諾卻覺得日誌的內容有兩個疑點。

首先，卻沒有紀錄到賽拉提斯是怎麼逃離那裏的，也沒有解釋為何他們的船會墜毀在歐魯達那的山頂上。紀錄只到了船員們失控之後，被倖存的幾名研究人員關進船艙裡頭的倉庫之後，就沒有再書寫下去了。

第二個疑惑點是⋯

「不過，如果是對付完全轉化成怪物的患者，我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徹底殺死他們。」畢安卡在圓球上按了個按鈕，將畫面換回了原本的機械構造圖，並伸出了手要刺刺公爵重新回到原本的操控位置。

「謝謝您，畢安卡教授，若您還有需要使用立體光球，或是還有其他請求的話，歡迎隨時告訴我，我很樂意為您效勞。」刺刺公爵緩緩地走了過去，繼續操控著繃帶在藍圖上比畫著。

「好。」畢安卡揮了揮手，沒有打算要繼續跟他對話。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奎恩疑惑地看著他，但似乎已經猜到他想說的了。

「你想的沒錯，火焰。」畢安卡走到了他們面前，「利用高溫將他們的分子結構給破壞掉，細胞無法重組，再生也就會停止了。」

「是啊，我知道，但這個想法仍行不通。畢竟，我們不可能把活生生的人類拿去火烤吧。」

「你說的對⋯奇諾，你有看出甚麼頭緒嗎？」

奇諾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看過這東西，他站了起來，走到了書櫃旁，將一本厚重的書本抱在了手上，放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後，開始翻找著甚麼。

果然沒錯。

奇諾的猜想果然是正確的。

就在找到答案之後，他比了個手勢，要奎恩看向自己。接著，他將日誌的某頁書頁打開，並舉到了兩人面前。

「怎麼了？」畢安卡疑惑地問。

「你想說甚麼？」奎恩也無法理解地看著自己，「這不就是畢安卡所畫的精靈法陣嗎？」

奇諾指了指桌上的書，示意要他們過去查看。

「法陣百科大全？」奎恩疑惑地掀起了書的封面，念出了書名，「我怎麼不記得我們有借過這本書。」

畢安卡也走了過來，一起看著桌上的書本，「奇諾，你想說甚麼？這東西跟我們看的狂龍症沒有相關吧。」

百科的書頁中，記錄著精靈族某個曾經使用的法陣，不只是原理，還寫著畫出的法陣構造、位置、施術的方式、必要條件等，所有的細節與條都相當清楚地記載著。

「等等，這東西⋯」奎恩似乎也發現了。

奇諾先是指了指百科書頁上的法陣樣式，接著再指了指日誌，「是⋯一樣的。」

畢安卡也仔細地讀著百科書上的敘述，似乎也發現了一些端倪。而奎恩則是直接將日誌放在了百科上，將賽拉提斯畫在書頁裡的法陣圖案，仔細地做了比對。

「對，是一樣的。」奎恩說，「但是，這就更奇怪了。我一開始以為這只是普通的治療法陣而已，為甚麼會是⋯」

「「山爾蒂法陣」，用來提高被施術者的意志、精神力的法陣。」畢安卡按照百科上的敘述念了出來，「這的確很奇怪，如果是為了要治療傷口的話，精靈族的治療法陣效果應該會更好才對。」

這也是奇諾無法理解的第二個疑惑點。

他們說的對。

明明有更好的方式，為甚麼要選擇效果不佳的方式進行呢？

奎恩繼續翻著日誌，「這的確有點⋯」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停了下來。

「奎恩？」畢安卡疑惑地問。

奎恩忽然像是想到了甚麼般，走到了後方，對著原本正在操作圓球的刺刺公爵說道，「公爵，解釋一下人類基本魔法的組成。」

「以人類來說，要驅動魔法一共需要三種能量的組合，體力、魔力，以及精神力。以體力與魔力為基礎組成方程式，所產生的基礎魔法是普遍最為廣泛的，其中也包含了各種元素的結合與互補的作用。魔力與精神力的組成，是較為難以操控的神聖醫療魔法技術為主，然而若是施術者沒有一定的魔法敏感與操控力的話，神聖術就會失效。」

「奎恩，你在幹嘛？」畢安卡疑惑地問。

奎恩背對著他們，「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奇諾也走了過去，看著奎恩。

然而奎恩卻是露出了一種無法形容的表情，「我們的方向一直都是錯的，賽拉提斯會使用這個法陣，來幫助那些被感染的人提高意識與精神力並不是因為他搞錯了，而是有原因的。」

「因為⋯⋯病毒不只是會侵蝕肉體，連精神力也會一起吞噬。」畢安卡也像是想到了甚麼般，眼神忽然閃起了亮光。

「沒錯。所以只要想辦法可以製作出提高精神力的裝置，再加上停止再生的某個東西，這個病毒就可以說再見了。」原本出現在奎恩臉上的表情消失，興奮地對著他們說

「做得好，奇諾。」畢安卡稱讚了一下奇諾，使得他有些臉紅，但他馬上又恢復了有些不安的表情，「但是⋯即便是這樣，我們仍沒有辦法可以停止他們繼續再生的方法。」

奎恩有些興奮地回答，「但至少我們有個方向了。」

「說的也是，」畢安卡點點頭，準備走回二樓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表現很好，奇諾。繼續保持下去，說不定在畢業前你又可以再創下高峰了。」

奇諾有些害羞地點了點頭，望了一眼身旁的奎恩。然而他卻走回了自己的辦公桌，繼續製作著某個機械的構造。

而他原本在他臉上那興奮的表情也消失殆盡，進而扭曲成了不甘的怒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