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7 小姐休息嗎？歡迎光臨枯樹枝大飯店。

陽台的枯樹枝該修剪嗎？不不不，懶惰的園丁說：枯樹枝是釣蜻蜓們的寶貝（FIG 1）。

FIG 1

蜻蜓小姐：「請問一晚多少錢？」。

掌櫃的笑著說：「我們不收錢」。

曾經困在自我否定的迷宮裡

園丁有兩種：勤勞的、懶惰的。

除了澆水以外，勤勞的園丁依時令播種、幫小苗除草、按時施肥，此外，植栽大了要換盆、枝條長了要摘心、葉子茂了要修剪、染病了要噴藥…，都還沒提到開花結果還要另外照顧。我有認識好幾位朋友都是勤勞的都市園丁，天天忙得不亦樂乎，我很佩服呢。但我承認我是懶惰的，什麼都沒做，美其名叫「無為而治」，連澆水也有代勞的法寶（參閱： No. 2 陽台澆水很麻煩嗎？）。

朋友的花園總是美輪美奐，四季開滿繽紛的花朵。還記得曾經有一次，我受邀去朋友家參觀他的庭院，過程中，他帶著雀躍的口吻向我介紹他四處收集來的奇花異草，向我解說他上禮拜去花市又如何添購到含苞待放的新玫瑰。我聽得是既津津有味，又冷汗直流。為什麼呢？我怕熱心的他，突然一轉頭說要送我哪盆他心愛的植栽，到時候我該怎麼婉拒呢？直接承認我是植物殺手、黑拇指嗎？還好那天一直到我離開他家時，都沒真的發生那樣的惡夢場景。看官們啊，我媽媽是名符其實的綠拇指，但我不是（媽，我是不是抱錯的？）。我不敢向別人承認我也是個園丁，承認家裡陽台也試著種一些植栽。

然後瞎貓碰到死耗子

有一年，我意外發現老家頂樓的空中花園裡，有兩盆我媽媽種了多年的綠珊瑚，就是那種超耐旱、超耐風，適合海濱造林用的植物。我喜出望外，想，所謂天無絕人之路，這麼強壯堅忍的植物說不定我養得起來。於是便厚著臉皮向我媽媽討了其中一盆來種（謝謝媽），你猜怎麼了？

原本種在頂樓全日照環境的綠珊瑚，其實植株有點枯黃，不是那麼綠。沒想到換了新環境，是半日照的陽台，新長出的枝條竟然又綠又嫩的，有老樹回春的感覺。之後它安度了那年夏天，直到冬天來臨，枝條看起來仍然綠綠的。我頓時信心大增，原來懶惰的人也可以當園丁，那些過往被我辣手摧花的植株，說不定只是和我八字不合而已？哈哈（媽，我青出於藍了嗎？傻孩子，你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自從成功養了綠珊瑚後，我對植栽的管理也慢慢調整了策略：那些隨風飄來的種子、那些鳥大便長出的，或莫名其妙冒芽的植物，我就留著它們在陽台，幫它們澆水。嫌陽台還不夠綠，就撿住家附近野花路樹結的籽回家種，長得出來的就是粗勇的、跟我有緣的。至於花市裡賣的、嬌貴的奇花異草，我就盡量不做太多奢望，盡量留給心細的朋友們花錢去買…。神奇的是，幾年下來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我的陽台看起來竟也是綠意盎然，種了幾年的綠珊瑚還活著（FIG 2－3）。當然，綠意當中夾雜許多枯掉的樹枝，還是可以看出這是懶惰園丁的地盤。而鄰居們沒有為了那些枯掉的樹枝公審我，我深深地認為他們都是善良而且心胸寬大的百姓（謝謝鄰居們）。

FIG 2 大戟科的綠珊瑚，常綠灌木或小喬木，高約1~3公尺，具有多數分枝，枝條圓柱形，綠色，稍肉質，可代替葉進行光合作用。葉多生長於枝條先端，線形，長0.9~1.2公分。清晨拍照時，前一天下雨的雨滴們還垂掛在枝條上。

FIG 3 綠珊瑚的枝條粗細不大不小的，剛好適合綠繡眼這種小型都市鳥的爪子抓握。這一天，「左左」和「右右」又來陽台曬恩愛。這個時節陽台明明沒什麼可口的小果子，但是他們還是愛來，是綠珊瑚的關係嗎？

然後來了一隻蜻蜓

有一天，我發現一隻蜻蜓停在綠珊瑚的枝條上。我拍了照片（FIG 4），並且上網查看那是什麼種蜻蜓。正當我陶醉在欣賞蜻蜓美麗的翅膀時，腦中出現一串疑問：牠在幹什麼？蜻蜓不是肉食性昆蟲嗎？蜻蜓為什麼要停在綠珊瑚的枝條上？

FIG 4 在分類上，蜻蜓屬於平翼亞目（而豆娘則是豎翼亞目），蜻蜓前後翅的大小、形狀及翅脈不同，停棲時，翅膀平展於身體兩側（豆娘前後翅的大小、形狀及翅脈相似，停棲時翅膀豎起在身體背方）。這張照片是今年補拍的，舊的那張一時找不到。我以前沒注意過蜻蜓的翅脈長什麼樣子，拍了照片看時，才覺得紋路真是複雜又高雅，很有設計感，似乎有貴族的氣息？

蜻蜓為什麼要停在沒有牠的食物的綠珊瑚枝條上，只是在休息嗎？也許。但是我後來發現這不是特例，在我尊敬的莊溪老師「認識植物網站」的網頁上，在＜綠珊瑚＞頁面裡，老師也特地加了蜻蜓的連結。

枯樹枝大飯店開張，附設遊戲區

我一開始以為禿禿的綠珊瑚枝條特別吸引蜻蜓來停歇。幾年觀察下來，發現蜻蜓們其實也喜歡懶惰園丁的其他枯樹枝。怕你們不相信，園丁有相片為證（FIG 5－7）。

FIG 5 每到冬天，陽台烏臼的葉子轉紅，然後掉落，一到春天，又冒新枝新葉。可是，就有些枝條不再冒枝葉，而轉變成枯樹枝。枯樹枝我沒修剪掉，到了夏秋蜻蜓出沒的季節，變成牠們落腳的地點。這天早上，一隻金黃蜻蜓正悠哉地停在烏臼枯樹枝上。

FIG 6 血桐的樹幹，被天牛媽媽看上，下蛋了。孵出來的天牛寶寶住在樹幹裡，天天啃木頭大塊朵頤。可苦了血桐，遠端樹枝漸漸枯萎。枯樹枝我繼續讓它留著，到了夏天，成了這隻杜松蜻蜓的好棲處。旁邊綠葉是黃槿的，不是血桐的。

FIG 7 阿勃勒也有枯樹枝，一樣是杜松蜻蜓的最愛。為什麼蜻蜓喜歡陽台的枯樹枝呢？是不是少了葉子的阻礙，比較不會讓原本脆弱的翅膀再度受傷呢？

於是，我內心不再掙扎要不要修剪枯樹枝了。我的「枯樹枝大飯店」堂而皇之開張了，還附設「遊戲區（FIG 8）」。

FIG 8 這天早上，蜻蜓和牠的朋友們在藍花楹的枯樹枝上玩「1－2－3 木頭人」。我趁牠悶著頭數數時，偷偷按了相機快門。

當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懶惰園丁

一傳十，十傳百，附近的蜻蜓紛紛慕名而來，牠們不自覺地成了我旗下的小模特兒（FIG 9－11）。從此，懶惰的園丁決定繼續懶惰下去。

FIG 9 洋紫荊也生產枯樹枝，這天早上一次收四位房客。

FIG 10 突然間，白頭翁「阿瘦」帶新女朋友來逛大街，還開心地唱歌。

FIG 11 「阿瘦」一唱歌，四位房客都嚇壞了，一溜煙都飛走了…。

現在，朋友約我去他家賞花我還是會去。我仍然津津有味地聽著他的園丁心經，也高興免費欣賞他的奇花異草。所不一樣的是，我曾經覺得自己是黑拇指，因而困在自我否定的迷宮裡（FIG 12），懷疑我是否該繼續當陽台園丁、殘害生靈…。現在我似乎懂了，園丁有兩種：勤勞的、懶惰的。懶惰的園丁也叫園丁，而且有些小動物說不定比較喜歡懶惰的園丁的陽台，因為那裡比較有枯樹枝。而那些逝去的植株，真的（其實不確定）只是和我八字不合而已。

FIG 12 大戟科的綠珊瑚，具有多數分枝，枝條圓柱形，綠色…。一隻小臭蟲（黃斑椿象幼蟲）正陷在綠珊瑚迷宮裡，牠不斷地在永遠達不到終點的末端枝條堆中爬來爬去…至少一整個上午。

不用錢的最貴，真的嗎？

這一簇的綠珊瑚終於又被懶惰的園丁種到枯萎了，枯萎了卻也沒被修剪掉。這一天，一隻蜻蜓來了（FIG 13）…。

FIG 13

「小姐休息嗎？歡迎光臨枯樹枝大飯店，我們不收錢。」

蜻蜓小姐歪著脖子，睜大眼睛狐疑：「完全免費？」

掌櫃的對她眨眨眼，笑著說：「我們這兒有針孔，老闆收您的照片。」

【作者簡介】

作者熱愛生命，喜歡大自然；他住在都市，卻想種一座森林。透過一系列自家陽台攝影，他編著了世界上第一本聚焦於陽台生物的雜誌《陽台觀察者報告》。目前人生的志向是推廣陽台綠化，讓台灣的都市蛻變成森林都市。他們說，如果把花園和各種植物帶回城市，動物們也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