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飯不簡單

對於不愁吃穿的家庭來說，吃飯是一場相聚，菜色是一份期待。端上餐桌的是媽媽的拿手菜，還有生活中的調味。吃飽喝足後，留下一桌子的溫馨回憶。

對於在貧窮邊緣徘徊的家庭來說，吃飯是秤斤論兩的負擔，菜色是滿腦子的算計。端上餐桌的，是沒有選擇的選擇，還有生活中的欠條。填飽肚子後，留下一桌子的不堪回首。

這就是小隹伯母的日常。靠著一雙沒有技能的手餵飽好幾張嘴。一匙鹽，一調羮的油，都要計較。煮一餐飯，像打一場仗。挾著一股怨念，剁起肉來毫不手軟，一副豁出去的姿態。炒起菜來也是敲敲打打，似乎是在敲山震虎，警告哪個不識相的人別招惹她。如果這樣還不夠，乾脆張嘴用力叫罵幾句，喊給左鄰右舍聽，不僅能宣揚宣揚她最看不順眼的人是誰，還能順道出一口氣。

但無論如何，到了飯點兒，小隹家還是會不情不願地叫我。那嫌棄的眼神，好像我會瓜分好幾口飯似的，但小隹伯母又得看在飯錢的份上，無奈地讓我上桌。

她放一碗飯在我面前，上面舖了幾根菜。這可是計量過的。因為，爸爸總會在那個時候經過廚房去浴室洗澡，順便瞄一眼我的晚餐。想當然，這會引起小隹伯母的不快。當爸爸的腳步聲接近時，她就會手忙腳亂地塞一塊肉到我碗裏，好給爸爸一個交待。然後，那塊肉就孤單地躺在我碗裡，伴著那幾根菜一起妝點那碗白飯。因為，我得遵守小隹家的規矩。

小隹伯母推說我年紀太小，不能自己夾菜。我想吃什麼菜，要請小隹家老三為我夾。有時候，老三不小心夾多了，還會被我連累，挨了幾句罵。有時候，我眼尖看到老么自己動手夾菜，就會開口說她不守規矩，老么也不甘示弱。

「笨蛋！只有你不能夾菜啦！你沒在的時候，我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哼！我們星期三的便當都有蘋果，因為那天你上半天課，不帶便當啦！哈哈哈！怎麼樣，你輸了。」

不懂事的老么常常一得意了，就會說溜嘴，但我總以為她又在說謊了。

相較之下，爸爸的小廚房就安靜多了。

有好幾次，小隹伯母趁著爸爸去上班的時候，溜進院子角落頭的小廚房裡，掀開爸爸的電飯鍋。如果看到電鍋裡有蒸好的饅頭，她會氣得破口大罵「夭壽喔！又用我的電煮吃的。」接著，她就氣沖沖地走出來，狠狠地瞪我一眼。

爸爸晚上回家後，聽我說起白天發生的事，只是嘆了一口氣，沒再多說什麼。接下來的日子，爸爸早出晚歸，沒什麼機會跟小隹伯母照上面，直到月初，爸爸繳房租和我的飯錢時，又額外再塞兩張鈔票給小隹伯母，她才有了笑容。但我還是只分到一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