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水林村

>>>

這家位於水林村巷弄裡的港式飲茶餐廳，在平日下午茶時段是CP值最高的。餐點優質，人潮適中，可以盡情談話不會被隔壁桌的客人干擾，或無意間聽見太多他人的秘密。

水林村鄰近市區，直到夜晚都燈火通明，且保留了古色古香的建築風格，雖是個小村鎮，但假日人潮可不輸知名觀光景點。

與水林村相隔一條大河有座光輝山，以上面特有的灰皮樹著名，聽說在月光下經由樹皮的反射，整座山像一個戴了鑽石皇冠的靦腆少女，閃閃發光。

但由於那座山上的灰皮樹是世上絕無僅有的特殊植物，全山受到政府嚴密的保護，遊客不得隨意進入，要在裡頭辦活動，需要主辦單位向政府提出申請才行。

而夏黎央即將前去的營隊，這次就辦在光輝山上。

夏黎央與媽媽吳萱偶爾會請個假，特地享受這樣的午後時光，但這樣屬於女人的聚會，妹妹晨予從不參加。據她說詞，她受不了老媽常用望女成鳳的口吻與神情跟她討論生活該怎麼過。

至於這點，黎央已經練就左耳進右耳出的功力了。

今天比較特別，座上有客人。

對面坐的是剛從美安利特合眾國回福島的舅舅，吳海。

「黎央，聽說妳即將要去歐羅共和國念碩士了？念哪一科啊？怎麼放著好好公務員不做啦？」吳海頂著一個地中海禿頭，身型肥胖，肚子很大。

從她有記憶以來，舅舅全家都在美國，偶而會回福島。聽說在美國開了一間塑膠零件公司，娶的是以前隔壁村的村花兼學霸，是媽媽那輩中的人生勝利組。

黎央一頭淺褐色長髮紮成的馬尾，隨著她歪頭陪笑而晃動：「災防局太累了，想換個跑道。準備去念公共安全暨防災管理。」

「是啦是啦！女孩子嘛，何必做這麼粗重的工作？要不要舅舅贊助妳學費啊？」

黎央尷尬笑笑，並不是工作太粗重，而是工作環境非常之不友善，但她沒打算回想。人生時間寶貴，不必浪費在這些垃圾事與垃圾人上。

「三八弟弟，顧好你家兩個高材生就好啦！」吳萱搶著說：「正要上美國私立中學吧？聽說學費貴得嚇人。」

「還行啦！我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吳海拍拍自己的肚皮笑著：「對了大姊，我們結完帳順便去宗祠拜拜好不好？很久沒去了，就離這裡不遠，想說機會難得，去整理一下也好。」

吳萱眨了眨眼，似乎弟弟提起她才想到家裡還有宗祠這回事，一般清明節都在家裡祭拜、緬懷祖先，童年之後她就沒印象還有踏進過宗祠。「好像是欸！哇～好久沒去了。」

吳萱相當開心地轉向黎央：「小時後我跟妳舅舅、還有同一輩的孩子常跑去那邊玩，已經有幾十年沒去過了。」

這不禁讓黎央有些疑惑：「我們常來這邊吃飯，怎麼沒聽妳說過。」

「大概是因為宗祠只有家中男丁陪同才能進入，日子久了，我也就忘了吧。」

黎央聽了失笑，傳統祭祀也搞性別歧視？

之後舅舅跟媽媽上演搶著結帳的戲碼，黎央靜靜在一旁喝著茶看著這對老大不小的姊弟戰爭，最後由舅舅結了帳，三人開著兩台車往水林村出發。

///

多年沒來，水林村往宗祠的路，面貌變了許多，媽媽已經忘記路怎麼走了，所以只好跟著舅舅的車，一路上一直驚呼以前跟現在的景色相差了多少。

黎央今天才發現舅舅車上後視鏡吊著一面大得誇張的壓克力表框佛牌：「媽，舅舅這樣不會擋到視線嗎？那個吊飾超大的欸。」

吳萱呵呵笑：「你舅舅開車技術很好的，閉著眼也能路邊停車。」

黎央用鼻子笑出聲：「哼，也太誇張。」

「嗯？妳今天要去報到的營隊不就在前面那座山上嗎？」吳萱一臉發現新大陸的樣子。

「對啊，很近。」

當兩人的車子駛經一戶小宅院時，吳萱突然停下車，黎央這才將頭從手機上抬起來，她正跟夏晨予，也就是她老妹聊Line，正說到要去宗祠，她們姊妹倆活了20幾年從沒去過的地方。

黎央見到吳萱臉色有點蒼白，趕緊替她將車檔打至空檔並拉起手煞車。

黎央伸手拍拍吳萱的背：「媽，妳還好嗎？」

吳萱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就一陣吐。

相距約50公尺的舅舅車停了下來，黎央開門下車，想給老媽找點水，但車上沒有，她立刻走向那戶三合院人家。

這做小宅院的紅磚牆很高，她必須墊腳尖才看得進牆縫裡：「請問有人嗎？」

黎央呼喊幾聲後，從三合院右邊廳室開門走出一名男子，年紀約20多歲，跟她差不多。

男子穿著白色無袖背心，運動短褲及藍白脫鞋，要不是他頭髮有稍微抓出形狀，會讓人以為他剛出獄不久。

男子有些防備地盯著黎央，快速走向門邊，鐵製大門打開一個縫，用表情問她有什麼事。

黎央近距離見到他，第一印象是他身材精壯修長，白色無袖背心沒遮住的雙臂有明顯的肌肉線條，應該超過180公分，微微自然捲短髮加上旁分短瀏海，露出額頭，長得滿帥。

「不好意思，可以跟你借點水嗎？我媽突然不太舒服。」黎央禮貌的詢問，並且保持社交距離，深怕她一向前就會吃上閉門羹，那男子臉上並不是歡迎的神情。

男子留著門縫，一語不發地走回右邊廳室，不一會兒後走出來，手上多了一瓶要價昂貴的瑞士頂級礦泉水，與一瓶運動飲料。

黎央感激萬分的收下，正要離開，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好聽的嗓音令她駐足。

「你們…要過招弟河嗎？」

沒有上下文，黎央不太懂他的意思，傻問：「招弟河……？指的是橋下那條河嗎？」

也就是舅舅車子停住的地方。此時舅舅下車了，正往她們這邊看。

「嗯。」此時男子半身站出門，雙手抱胸，似乎還有話要說。

「哦，是啊。我們要去宗祠拜拜。」

黎央一說完，立刻又聽見吳萱嘔吐聲，她再次謝過男子，扭頭要走。

男子在她身後不冷不熱說：「那條河最近不是很安寧，勸妳這個時間不要過去。今天早上才在河旁撈到溺斃者。」

溺斃？！

黎央驚訝地回頭，男子正好關上鐵門。

黎央來到吳萱身旁，先讓她喝點礦泉水，這才發現她幾乎把下午茶都吐光了。

吳萱扶著車門，有氣無力：「我突然…有點暈車。」

黎央嘆了口氣：「媽，我頭一次看到開車的人自己暈車！妳去坐副駕吧，我先開車載妳回家，宗祠下次再去。」

黎央坐進駕駛座，看了下車上顯示的時間，下午6點了，時節正值晚秋，夜幕下拉得特別快，天色已經昏暗到必須開車燈的程度。

吳萱似乎吐得四肢無力，點了點頭，看了下吳海方向，拿起手機邊撥號給他，邊繞過車頭走向副駕駛座。

那男子突如其來的忠告，讓黎央心裡微微發毛，雖然她不信鬼神那套，但寧可保守一點。身體壯如牛的老媽，突然吐成這樣，也澆熄了黎央對宗祠的好奇小火苗。

『大姊？怎麼啦？』舅舅的聲音從電話傳出。

「阿海，我突然暈車了，很不舒服，我想先讓黎央載我回家休息，我們約改天吧。」

『當然沒問題，我們何時再約都行，不急著這一次！回去多喝水，洗個舒服的熱水澡，早點休息，啊。』

姊弟兩人在電話裡道別，黎央俐落地將車迴轉掉頭，揚長而去。

///

黎央在路上問吳萱要不要去看醫生，但吳萱說只是暈車，回家洗個熱水澡休息一下再看看。

車子在路上行駛約90分鐘，終於到家了。她們母女兩為了吃那間港式飲茶，每次來回都得花上3個小時，真是很勤奮呢。

回家後吳萱拖著緩慢的步伐進浴間準備沖澡，黎央看看時間，敲了下浴室門：「我差不多要出發去學院預備營報到了。有不舒服打電話給晨予！或119！」

浴室傳出吳萱喊著：「知道了！路上小心！愛妳！」

黎央一手拖著行李下樓，一手拿手機正與晨予通話：「喂，晨予，我們去拜拜的路上媽突然吐了，她說是暈車啦！嗯，這幾天妳幫我注意一下，好，Bye。」

打開一樓大門，一台黑色接駁車已停在門口，司機頭手伸出車窗朝她揮手：「是夏黎央同學嗎？」

他穿的是營隊制服，黃色與黑色搭配，給黎央一種脆笛酥包裝的既視感。「是。」

「請上車吧！歡迎加入學院預備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