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迷、性別：我在2021年看的香港偶像》（上）

寫在前面：現在是2024年

把這篇文章公開的日子已經是2024年，MIRROR不再是大家都喜歡的雞蛋，而是成為了麥當勞、支付寶或是政府宣傳裡的廣告主角。因為路人和粉絲之間的分野越來越大，MIRROR沒有難以如過去一樣打開更多的討論空間；我內文提及過的勇敢人物，也在不同場合裡說出被稱作扮演異性戀的話語。無意有任何的責怪和批判，因為無疑是我們的社會並沒有比起過去來的寬容。連我們對自己的期待都可以是一種賭博，又怎樣有立場去指責別人的改變，以及理解別人所承擔的壓力。

我們可以看到的偶像，本來是一種扮演，但現在的偶像，卻是要貼近真實。香港的選秀節目，在低成本的製作下，算是收獲了一種意外的真實，但隨著他們擁有資本的上升，我們和真實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遙遠。這一切會自然發生，卻難以被大眾理解。然而，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並不會毫無意義，直到今天，我還是如同本來的作結一樣，希望我們對世界的視野可以更寬廣和柔軟。

BL與CP

在2021年，BL劇曾經一度成為了香港人的討論熱話，隨著更多的事情發酵，性傾向再度成為媒體焦點，或是成為加諸在別人身上的標籤。CP粉和路人可能都一樣會感到疑惑，我們到底要如何看待當性別氣質？對社會裝載某種期待的我們應該如何反應，如何拿掐到不去消費個人，又不去抹殺這個大眾媒體、明星與粉絲共同帶來的轉捩點，讓他不失去成為社會養分的可能性？

當時火紅火紅的登神互動，大家熟知的MIRROR那些舉動，其實都只是小case。本來MIRROR在選秀比賽、自家綜藝的時候，無論自身有沒有女朋友的成員天天都攬攬抱抱，加上親密的友好和「小學雞」打打鬧鬧。MIRROR有些成員出道時有女朋友，亦有出道後公開戀情的，這跟其他地方，尤其是中韓的偶像團體拉開了一點距離，也使嗑／萌香港的CP多了一種「友誼感」。說實在，香港的CP圈子年輕，而過去香港的粉絲都是混其他地方的圈子，使MIRROR的CP存在一個較輕鬆的狀態，甚至他們自己也會討論CP，用來作比較，或是只是一些覺得好玩的事情。

過去裡這些不同關於BL的圈子都是堡壘分明的，RPS更是本來作為一種禁忌性、較為隱蔽的話語。香港CP進入的時機年輕，正值在因為BL CP越來越具有商業價值，慢慢演化成「官方賣腐」的狀態——官方／公司會提供不同的親密素材，供觀眾想像和追隨。甚至有些地方會進行偶像的人物設定，或是更進一步設定CP的特性，「賣腐」亦成為他們的營銷策略。先不論誰是真誰是假，誰的CP才是天花板、誰的兩個少年才是真愛——畢竟每個CP粉都覺得自己的CP才是Real，才是無可厚非是真感情。但無論如何官方怎樣賣，這些同性愛的話語，在社會性別風氣更為保守的地方，例如是中國、日本或是南韓，怎可能光明正大地討論？於是CP粉就會一邊FF一邊喜愛CP一邊產糧，一邊更要在適當時候表示他們都是假的，也就是「我哥哥怎麼可能是同性戀」的由來。

雖然外人還是很難去理解CP粉的愛和狂熱，CP粉也很難兩言三語去表述看兩個男人談戀愛有什麼樂趣。而CP粉在萌CP的過程中還有這麼多的曲折，是不是受虐狂還是已經被迫得精神分裂，經已很難去解釋。然而，這些躲躲藏藏和曲折受難的原因，皆源自於保守的社會風氣。當然，我也無法排除CP粉絲對同性愛的認同和接受程度，是否與他們妄想之間存在誤差。但是排除個別例子，無論偶像想不想、是不是，他們在不同的社會環境當中要公開表達自己，或是表達自己是存在一種模糊的狀態，實實在在都是一件難事。這些困難其實很難被撼動，那也是為什麼BL劇也好，許多同志相關作品也好，在某程度上無法協助推進更多向前。

BL的是與非

時至今日，熱門的BL劇比起BG劇更容易引起大眾的討論，無論是劇中的話題，如日版《大叔的愛》講述的年齡界限，或是泰劇《只因我們天生一對》掀起的辱華風波和其後衍生的奶茶聯盟，BL劇亦比BG劇更容易得到標籤。在香港，BL劇還是一種新嘗試，播出時收獲到的反應和香港人的接受程度仍然在意料之外。而在港版《大叔的愛》完播後，相關話題也有一直繼續發酵，無論是MIRROR的熱度、他們的代言、劇集相關的劇情討論，都成為城中熱話。當中當然也包括媒體對劇中演員真實身份性傾向的報導。

港版《大叔的愛》以偶像團體MIRROR作為主演演員，而東家ViuTV對MIRROR的BL CP如何看待呢？Anson Lo在《大叔的愛》後的一次訪問，明言公司有下令他和Edan要減少一起出現，而他在訪問中也明確表示對此的不理解。事實上ViuTV也不是第一次「棒打鴦鴛」，過去《全民造星》最熱門的CP——姜son，也是一度被公司安排在訪問不能站一起，或是明顯的分隔他倆。事實上，公司發言或是整個在BL劇完播後降熱度的操作，在各地都屢見不鮮。因為「拍BL劇爆紅」的標籤會持續的纏繞在各個演員身上，除了泰國一些CP會繼續以CP營業，大部分都會期待回到「正軌」。因此，與BL合作對象的互動通常就會慢慢的消減下來，甚至是從此不再互動，以擺脫「腐劇出身」的有色濾鏡。當然每個CP會選擇如何的方法和路徑，當然也是自由心證，或是因應自身的情況而不同。

因此，Anson Lo如此直白的挑明，而其後登神二人繼續大方的互動，對於路人可能沒有什麼感覺，但對於長期被虐待的CP粉而言，尤其是被中國營業弄得遍體鱗傷的粉絲們，都是非常難能可貴。同時間，也能感受到香港社會氛圍和娛樂文化的差異。對比其他地方，香港的娛樂產業沉寂到有百廢待興之態，而因為沒有明確的優勢項目或是清晰的分野，大家對這些過去其他國家已經蘊釀多年的不同文化相對陌生，相對沒有那麼多框架，也可能是香港人對CP的互動如此的寬鬆和大方的原因。在線上Live Concert中，Edan說「從來沒有出過戲」這些話或是二人不斷的假裝吃醋，陳先生的尷尬電燈膽演出，香港觀眾可能覺得很平常稀疏，因為我們深知道是玩梗或是玩笑。就是因為香港娛樂的「playful」特質，才可以有讓演過BL劇的CP有持續下去互動的空間。

Edan作為一個在《全民造星II》時已經有分享CP R18同人文（他口中的小黃文）給朋友的網癮青年，他對這些梗絕對是瞭如指掌，他始終如一的大方態度，甚至從《大叔的愛》開拍以來建立了一個田一雄的Instagram帳號，把拍劇的點滴紀錄下來。在裡面的貼文，他也會調侃的稱呼大叔和阿牧，以及有許多福利照片。雖然後來意外流出，但是活在手機的他確實很會對CP的掌控度，剛好落在一個好玩搞笑的區間，令CP粉可以輕鬆的嗑——「兒登永遠知道我們要什麼。」，又不會太過泥足深陷。

而這樣標準的「直男姿勢」，會不會在其他地方破功？在一次Instagram Live中，粉絲問道Anson Lo的嘴好不好親，他調笑說太久之前記憶已模糊，可能要重溫一下，而被問道會不會有機會成為同性戀，Edan回答因為拍完更加發現自己應該不會，但人都不是百分之百的直，有不同的程度，過去他也思考過自己的可能性，所以他可能就只是「80%直」。因此，以Edan的「直男身分」，觸及到的卻是「性傾向是一個光譜，性別是流動的。」這個熱話，也是以偶像團體而言一個突破。這仍然有賴香港演藝行業規範的模糊和鬆動，亦是對於BL粉絲、CP粉而言，終於不再為正主身分拉扯一個難得的示範。

過去其他地方，特別是泰國，也不是從沒有這樣的情況，但在各地飯圈的互為影響下，BL的界線不斷的收窄。「性別沒有關係」這種話會否只成為BL劇演員的場面話，實在有待驗證。在泰圈混跡後仍然受傷的人亦不少，更體驗到正主在BL劇下爆紅的副作用。而對《大叔的愛》其後的餘溫震撼的，還是要數Anson Lo被討論的話題。在劇集完播後，阿牧一度成為男女老少的寵兒（有誰能不愛阿牧？），而演員Anson Lo過去關於其性傾向的訪問被傳媒翻查出來，引發了大眾熱議。

明星能擁有多少私人空間，這尺度實在難以拿捏。對於這話題，Anson Lo本人的態度鮮明，就是不回應。沒有當下否認（畢竟也難以否認）經已相當寬容，因為這是絕對會影響自身發展的話題。更為重要的是，粉絲和路人的態度也是令人驚訝。神徒的擁護伴隨著「我們愛他的靈魂」，觀眾的「無論如何你還是你」，路人的「自己喜歡話可以，又沒有怎樣」，使Anson Lo過去的勇敢得到了肯定，也是大家此刻對明星「真實、自在、活得開心」的要求，溢出了明星本身，成為《大叔的愛》衍生至社會，最真實最重要的反饋。

世界並不是一開始就溫柔

記得有一次朋友分享親友在社交媒體坦然目前喜歡同性，我問了一句：「那你有問他什麼嗎？」語畢我赫然的發現，我把這件事：喜歡同性訴諸公眾或是半公開的場合，依然拎作一件事。當時，另一個朋友馬上問道：「有什麼好問？」，我意識到或許與自身身邊的經歷有關，我對於身邊的人公開談論自己的情欲流動，依然是擔心和覺得需要關懷的。正是這一種憂心，也會使在理解性別、情愛和社會當中的關係，遺下很多未有理清的事情。

香港這些寬鬆和玩味的空間，如果要我去說，相信是香港經歷了張國榮漂亮的姿態和傷感的說再見、陳冠希的私密照被意外流出後多年發酵對隱私的反思、過去對八十年代的緬懷令大家對哥哥的離去更為惋惜，才長出這樣難得的果實。而此刻是Edan的大方、Anson Lo的勇敢和繼續遊走在曖昧的邊界、《大叔的愛》願意突破過去電視台的慣性營造的討論空間，才讓這個晚飛的地方，製造出這樣特別的效應。而社會框條、法令帶待政府帶領，同志、性小眾議題在此刻香港應該更難有所突破，但社會氛圍會有怎樣的異動，香港又會不會再有更多的不同劇種或是其他作品去牽引更多的話題和討論，仍然未知。但我希望這是可以期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