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小說／中斷／紀念《夢魔》-《夢中之夢：夢魔》上

　　「一隻瞎了左眼的黑貓的故事，就是這樣了。」

　　十一的口吻從頭到此都輕輕的，不論在描述什麼，骯髒的、美麗的、凶狠的、溫柔的，他的語氣始終如一，就像晴天的白雲，也像故事的尾聲，輕盈而優雅。

　　十六微微垂著頭，面容呆滯，他沒有流淚，他還遠遠的沉浸在黑貓的故事中，相比起七五的「拐彎抹角」，十一的故事直白而顯得更加真實。

　　在每一段不是「黑貓」開頭的句子，十六都會不由自主的心驚，他怕故事不再訴說黑貓，但故事的最後一句，依然是黑貓，那隻瞎了左眼的黑貓。

　　黑貓的故事結束了，但十六知道，故事還有很長，長得足夠他用一輩子去體會、去銘記，甚至是去創造。

　　寧靜佔據了白色空間一會兒，十六抿了抿唇，嚥下了那股揮之不去的悲傷，他抬起頭，緩緩說道：「十一，我沒想到，黑貓最後居然會選擇死在那個男孩身邊……」

　　「是啊，我也沒想到。」十一的眉目間滿是溫和。

　　十六猶疑片刻，終究問出那個問題：「但是，黑貓的屍體最後怎麼樣了？」

　　十一的面上多了幾分玩味，他也不拖沓，了當說道：「被蒼老的鎮長用柺棍捅成蜂窩，被憔悴的鎮長夫人用鐵鏟剁碎骨頭，但他們允許了黑貓陪伴在兒子身邊，而面目全非的黑貓，被土壤完完全全的吸收了。牠本就不屬於垃圾場，牠只是在不斷被迫害、戰戰兢兢的一生最後，為自己做了抉擇。」

　　聽到十一這麼說，十六已經不知道是否該譴責鎮長二人，但他又想到，他不是為了去評判任何一個故事，甚至任何一個角色，他和十一一樣，都只是個見證者而已。

　　在十六稀少的記憶中，他記得，有些動物在臨死前會離開或躲避最親密的對象，而貓咪正在其中，那黑貓或許是不想讓至親看到或知道自己的死，所以選擇死在男孩身邊，但十六不覺得那隻黑貓心中對男孩沒有特殊的情感，也或許正是那份情感，才讓黑貓如此選擇。

　　但真相究竟如何，其實一點也不重要，故事就是如此，也只會如此。

　　十六還在細細品味黑貓的故事，但顯然十一沒打算再說更多故事了。

　　十一緩緩起身，也不管白色空間的另外一人是否看著自己，他仍說道：「白天天的夢也到尾聲了，我就先離開了，過後好好休息吧，十六。」

　　被喊到名字的十六這才又將注意力放回十一身上，他再次默默敬佩十一的力量，因為即便不是自己負責的夢，十一也能盡收眼底，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見證者。

　　十六知道留不住十一，也沒有留住的必要，他點點頭後起身，說道：「好，謝謝你告訴我黑貓的故事。」

　　十一淡淡一笑，說了聲「再見」後，燈光一黑一亮，又回到了最初的白色空間。

　　十六轉過身，看到的仍是驚慌的白天天，但這一次的走向完全不同了。

　　在經歷無數次噩夢的白天天，這次也是最後一次，了無生氣的坐倒在白色空間中，頸子上的鮮血格外惹眼，同樣的紅色也顯示在她的雙掌，而造成鮮血不斷湧出的，是玫瑰的綠色的棘刺。

　　一圈綠色的棘刺圍繞蒼白的頸子，白天天呆滯的神情顯得螢光幕前的光輝更是虛假。

　　但不重要的時間並未停止流動，空間又是一黑一亮，白天天不在了，小小的白色圓形空間中，是一個面色茫然的男人跪坐其中，在那個男人身前的，是一個面部被異樣的黑色所取代的女人。

　　已死之人是沒有面容的。

　　那個女人身穿一襲精緻的紅色小禮服，襯托完美的身材，可是藉著白皙修長的雙腿流向黑色高跟鞋的，卻是更惹眼的紅色。

　　那個女人雙腿間不斷流出鮮紅的血液，而男人只是呆愣愣的看著她黑壓壓的面容。

　　十六對這兩人並不陌生，也這才明白，難怪白天天的夢還沒結束。

　　雖說那個女人沒有面容，但十六完全能夠想像她的美麗與溫柔，以及搭配那唯一的對白的無奈。

　　就像十一那樣，即便不需神情，但有些人就是具備不同的氣場。

　　那個女人雙手抱著腹部，對雙腿間流出的鮮血毫無反應，她說出了唯一的對白：

　　「如果這是你和她相愛的過程，那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告訴她，她是我們的女兒。」

　　是的，十六對這兩個人並不陌生，那個男人就是白天天搶來的男友，那個女人就是已死的玫瑰小姐，但白天天其實是玫瑰小姐的親生女兒，而白天天的生父正是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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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玫瑰小姐十八歲時，為了區別童星出道的自己，考上國外的大學深造了兩年，在那兩年間，她和男友生下一名女嬰，但為了演藝生涯，她只好將女兒送給自己精心挑選的一對夫婦扶養。

　　但這不代表玫瑰小姐就不在乎女兒了，倒不如說，她一直都在為女兒考慮。

　　白天天以為自己是從玫瑰小姐身上搶來的一切，其實都是玫瑰小姐替她準備的。成長所需的花費也好，那次「意外」被影視劇導演相中也好，成功作為演員出道也好，全是她的生母也就是玫瑰小姐對她的愛。

　　玫瑰小姐和男友交往數十年卻未步入婚姻，其實很大的原因也是白天天。玫瑰小姐希望自己女兒的生父始終存在，但她其實完全不需要那個男人，至於那個男人究竟圖個什麼，其實也不重要，即便一眼可見。

　　玫瑰小姐獨獨沒想到的是，她給自己女兒的全部，雖然也包括生父，卻不該是以那種形式。

　　因為那個男人從未關心過自己的親生女兒究竟如何，所以他壓根不知道，原來白天天就是那個他已經望卻的親生骨肉。

　　可笑的是，他卻是從夢中得知這荒誕的真相，但這並不是他背叛玫瑰小姐的原因，他單純只是因為白天天的光芒還能散發更久罷了。

　　但亂倫的事實已成，他知道了，但白天天不知道，而不讓白天天知道，卻也是玫瑰小姐最後的愛。

　　這個空間開始崩毀，男人的臉上也有所不同，鮮血代替眼淚從他的雙目流出，玫瑰小姐忽然不見了，男人抱著頭大吼，十六只是看到他張著嘴而已，實際上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隨著男人面上可見的崩潰，空間也隨之毀滅，最終在選擇死亡的白天天和男人的噩夢兩者不斷切換，直到男人所在的空間完全崩毀。

　　然後一切恢復到平靜，空間陷入無盡的黑暗，十六不由自主在心中倒數三二一後，空間又亮了起來，是乾淨的白色遙無邊際。

　　十六看向自己的左手臂，在被挽起的黑色襯衫的袖口下，一個簡潔有力的單詞寫在皮膚上，是黑色的墨字寫著：終。

　　十六深深吸了一口氣後緩緩吐出，工作結束，原來這次是夢中夢，一切都和他所掌握的訊息一樣，毫無意外，這樣就好。

　　他回過身，一扇黑色的門霎現，或者說只是一片黑色的長方形立在那兒。

　　十六將右手覆上那片黑，空間登時轉變，他先是回頭看了一眼，還是那片黑色的長方形，但上頭有個大大的白色圈圈，那是工作完成的標示。

　　而他身處的空間是無盡的白色，在他身前算是個走道，走道兩旁就是很多的門，每個門間格約五步距離，上頭都有著不同的標示，最多的則是一黑一白交錯的直線，十六總是看不習慣。

　　他左右看了看，在他視線可及中，對面的門除了黑白交錯的直線外，還有幾個跟他身後的門一樣，是連接四邊的白色圈圈，又有幾個是打著大大的白色叉，那是禁止進入的意思，代表裡面正在產生夢境，也就是正在工作的意思。

　　雖然是禁止進入，但十六深知那個標示頂多就是正在工作的意思，畢竟他的工作剛剛就被兩個人闖入了，或者說三個人，但一開始的十三並不是闖進去的。

　　十六正對面的門原本是大的白色叉叉，卻突然變成紅色的，他心驚了一下，這是他第二次看到紅色的叉叉，他知道那不是好的意思，裡頭的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意外，但他無權干涉。

　　在他的右手邊，很遠的地方有著一扇黑白混和的門，兩種顏色雜亂無章的交錯和間隔，看起來快要融在一起卻又好好的分開，那扇門也算是走道的盡頭了。

　　那扇怪異且混亂的門後，就是始祖的房間，十六只進去過一次，如果恣意擅闖的話，是會受到懲罰的。

　　十六實在不想再看那扇很傷眼的門，他的目光又落回對面，紅色已經取代了全部的黑，變成了一扇紅色的門。

　　他皺了一下眉頭，而下一秒門開了，他看著十一滿身鮮血走了出來，但神情依舊悠然，就像那些血只是紅色的裝飾。

　　十一走出後門就關上了，紅色的門變回了黑色上的白色叉叉。

　　十一拍了拍雙臂，鮮紅頓時消散，依舊是乾淨的長袖黑襯衫、黑色長褲和黑色皮鞋。他抬頭一看，與分別不久的十六四目相交，他微微一笑道：「十六，如果對不同的門感興趣，也不用這樣罰站的。不過，若非我們剛才見過，你的好奇心可要小心了，如果處理意外的是他們，會很危險的。」

　　十六無辜說道：「我沒有那個意思，但謝謝你的提醒……」

　　他非常清楚十一口中的「他們」是誰，他也非常清楚如果看到他們，或者被他們找上，那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十一的笑意深了一分，在他說完「那就休息去吧」後，十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但僅僅一瞬，他又來到一片白色空間中，雖然空無一物，但這就是他的房間。

　　十六也不明白為什麼十一這麼急著把他丟回房間，或許和那扇出事的門有關吧，畢竟十一的工作量是很大的，剛才花了那麼多時間給他說故事，現在應該積累了不少工作要處理，而且十一剛才提到了他們，或許他們中的誰也在哪扇門內。

　　十六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後，身後出現一張簡單的黑色單人沙發，他軟軟的陷在沙發中，休息時間總是無趣的，他也只能再回頭品味那兩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