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01|閱讀時間 ‧ 約 25 分鐘

【故事】鱈魚的婚禮

「你是一條鱈魚。」他母親溫柔地對他說。

母親溫柔的話語彷彿一條柔軟的棉被,蓋在他身上將近三十年。他是有四肢的鱈魚,會說話且不需要海水,用力地呼吸著空氣的鱈魚。

 

而今天是他的婚禮,大喜之日。早在鬧鐘響起前的兩個小時,也就是凌晨三點半時,他就醒了過來。他走向窗邊,拉開窗簾,皎潔的月光宛若不止息的微風一陣一陣地流到他的眼前。他焦躁不安,便決定出門走走。靜悄悄地、用最微弱的步伐走到戶外。他踏在鵝卵石的道路上,向著遠方的教堂走去。他曉得,再過幾個小時,神父會來到教堂,為他的婚禮見證,唱詩班會演唱著聖歌,以優雅而甜美的嗓音。現在靜止不動的銅鐘,屆時也會被敲響。已經年邁的母親會配帶著念珠,為他和他妻子的未來朗誦玫瑰經。

 

他的步伐輕快了起來,接著成了舞步。空氣突然化作海洋,兩條抹香鯨正追逐著不可計數的磷蝦從他身邊游去,一邊發出低沉的共鳴。路燈一盞又一盞地倒下,腳下的鵝卵石開始碎裂,所有的一切正在他的眼前崩解,並化合,重組成一曲交響樂。他已經哼起歌來,歌頌永無止盡的喜悅。

「請停下,先生。」打斷這一切的是一名警察。

海水退了,舞步停了,樂音中斷了。

「是的。」他說。

「你為什麼大半夜的在街上遊蕩?」警察問。

「今天是我的婚禮,我興奮地睡不著。」他回答警察的盤問。

「我不相信這套說法。」警察嚴肅地說。

「就在今天下午,那座教堂。」他指著遠方的教堂說。

警察從口袋掏出一本記事本,翻閱了一會兒說:「今天那座教堂唯一登記的活動只有芬斯女士的葬禮。」警察拿著記事本給他看。

「甚麼?」他難以置信地察看筆記本。

「芬斯剛剛還在家中啊!我躺在她旁邊,為了不吵醒她我還…」他顫抖地說。

「我想你該思考更具有說服力的答案告訴我你為何在凌晨三點的街頭遊蕩。」警察說。

「我…我想去海裡游泳。」他大喊。

「凌晨三點的海?」警察質疑地反問。

「凌晨三點的海有抹香鯨。」他說。

「任何凌晨三點的街頭都有答不出問題的罪人。」警察說。

「我不是罪人。」他說。

「你當然沒有罪。」警察開始笑了。

「任何人都沒辦法為誰定罪,如果有,那麼他必定是一名罪人。」他說。

「那你為何遊蕩?」警察問。

「我說過,我下午要結婚。你的記事本鐵定出了問題。」他說。

「你總不會告訴我,你是要冥婚。娶她的屍骨和擁抱她的墓碑。」警察說。

「芬斯真的沒死。」他說。

「你質疑我的記事本?」警察問。

他一把搶過警察手中的記事本,重重地摔到地上。

緊接著,雷聲響起,落下斗大的雨珠,又急又猛烈的雨勢。警察撿起了淋濕的記事本後,便匆忙地跑走了。他想警察要去躲雨,又或者,這個警察根本不是警察,即便他穿著深藍制服,胸前刺繡著「警察」二字。

雨勢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他依然繼續朝著教堂走去,他不在乎冰冷冷的雨水,走著,瘋狂地朝教堂走著。

 

「今天是後天為昨天寫的詩篇。不需要在意押韻、抑揚格與否,每一句的字數都不相同也無訪。錯誤連篇的詩,像是那笨警察的記事本,潦草的字跡。」他一面走著一面想。過多的雨水將他眼前的一切再次化作海洋,路燈生鏽而倒塌成了深淵鐵錨,沉沉地落了下來,他急忙地一個個閃過。遠方的教堂受不了水壓而崩垮。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他開始哭,漸漸地停了下腳步。

「Peccavi!」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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