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內洛蕾番外
——故事開始前約四千五百年
我叫安內洛蕾,地獄之王出逃的二女兒。
第一次來到地面的我,離開地獄的錦衣玉食,並不知道要怎麼生存下去,只能尋找些類似地獄裡有的食物。
也是第一次站在地面上視物,夜晚微微的光線不像地獄黑暗的大部分地方,讓我將事物看得更清楚。
更是第一次見到那種長耳朵,蹦蹦跳跳的可愛生物。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這是兔子人,卻再也找不回當年的那一隻。
那是一隻長著海獅色長毛的兔子人,巴掌臉上圍繞一圈的毛更是長的明顯,有時候還會擋住她自己的臉。
她總是勤於洗臉,繼續蹦蹦跳跳。
因為不會講話,偶爾發出的聲音也只是吱吱呀呀的不知道想表達些什麼。
她喜歡洗澡,喜歡玩水。
她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不怕水的兔子人。
第一眼看到她時,她正在河邊洗臉,而我精疲力盡倒在她面前的草地上。
她的第一反應是驚恐,歪著兔子頭雙爪蜷縮在胸前,轉身就跑。
我漸漸朦朧的視線只看到四隻毛茸茸的腳狂奔向遠方,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在原地轉來轉去。
最終,還是一雙兔子腳走回我的方向。
等再恢復意識,正趴在她腳邊,嘴前就是一大堆的稻草。
我猜,這種可愛生物,是吃草的。
抬起頭,看到她兩隻小爪爪抱著一根胡蘿蔔,抖啊抖啊伸到我面前。
我接過胡蘿蔔,目光落向手腕上的傷痕,那是當初離開地獄時被陽光照射出來的,三年後終於有了要癒合的跡象。
我摸摸可愛的兔子頭,問她是否可以跟她回家,白天在她家休息。
她的眼神變得暗淡。
我問她是不是沒有家,她憂傷地點點頭。
好巧啊,我也沒有家了。
但是這一刻起,我有了一個伴兒。
我們就這樣一起流浪了幾個月,我幫她采草她幫我摘果子,雖然辛苦但彼此總算是有個依靠。
幾個月之後的一個夜晚,遇到了他。
夜幕傾軋,我跟兔子人背對背坐在草地上小睡了一會,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響。
不知道什麼東西從天而降,揚起一陣沙打在我身上,把我打醒了;我連忙站起來,但是已經什麼都看不清了,手腕上原本已經癒合的傷口,仿佛又被打破了,並且流出血來。
這是第二次,傷口並沒有瞬間癒合。
一陣歌聲從我口中溢出來。
我竟然會唱歌,可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又為什麼會在有危險的情況下不跑還在這唱歌?
朦朧卻龐大的人形生物越來越近,身後還有一大團白色物體不停擺動,一個細長的物體從他那頭向我飛過來。
我不受控的身體終於停止歌唱,轉身和兔子人一起向遠處跑去。
根本跑不過對方。
不知道什麼東西刺進我背脊。
我摔到在地上,身體狠狠砸到地面,一動不能動了。
兔子人……能跑掉吧。
一滴淚劃過臉龐。
更加清晰的疼痛湧進後背,模糊中看到兔子人像初見時那樣哆嗦著轉身,把爪子蜷縮在胸前,瑟瑟發抖卻不肯離開。
她向我的方向走來,走過我身邊,到我看不見的地方。
失去意識前,心底泛起一種深深的恐懼,因為又要失去一個重要的生物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沒有像我預想的那樣死掉,居然還醒了過來。
手臂上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連背都不痛了。
只是到處都找不到兔子人。
眼前的人形生物穿著白色軍裝,披著一條滿是白色羽毛的巨大披風,坐在一團升起的篝火前。
篝火上還烤著一團棕色的物體。
對兔子人的思念讓我再次克服對火的恐懼,幾乎是瘋狂地要把他推進火裡,一邊推一邊吼:“你對她做了什麼?她並沒有做什麼壞事,為什麼要殺她?”
我一直推,卻完全推不動,最後坐在草地上抱著腿哭起來。
她一定是為了保護我才死的。
她是那麼弱小,卻又那麼勇敢,我最後的相依為命,終於不再有了。
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在手背上磨來磨去。
我抬起頭,兔子人認真地看我,另一隻爪子裡都是我喜歡的果子;我把她抱進懷裡,都不想去管那些果子怎麼掉在了地上。
我什麼都不想吃,也不想要。
只要她還陪著我就好。
傷口開始疼痛,可能是哭得厲害又裂開了吧。
那個人形生物走到我身邊,手心一團透明得像水一樣的光芒照射進我手臂。
傷口快速癒合了。
他終於開口:“被陽光照射的傷痕,需要更多時間癒合,我現在只能幫你到這樣。不要再發脾氣了,傷口會更難好。”
我抬起頭看他,一雙水霧銀的眸子美輪美奐。
如果說這張臉比女子還美,那麼一點也不為過,但是穿著白色軍裝的身姿體現出完全相反的男性陽剛之美。
我因為害羞而把頭埋進兔子人的肩膀,口中喃喃著“對不起”三個字。
再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兔子人從我懷裡退出去,緊接著,他遞過來一塊棕色物體。
原來是烤熟的土豆。
我接過土豆,不小心燙到手,土豆掉在裙子上又滾落向旁邊的草地。
他拿起土豆吹乾淨上面的塵土,一邊剝皮一邊說:“我身上暫時也沒有其他適合的食物,你先吃一點恢復體力。順便問一下,你不是吸血鬼嘛,為什麼陽光還會對你造成傷害?”
問完便把剝了皮微溫的土豆放進我冰冷的手中。
“吸血鬼?”
聽到這個記憶中的詞彙,我歪著頭看向他,卻又再次害羞地把臉低下去,
“到底什麼是吸血鬼,他們是不是有可以生活在陽光下的魔法。如果你知道能不能告訴我。我不想再活在黑暗裡了。”
說完看看手中的土豆,雖然不合胃口還是吃了下去,吃得我的心舒服多了。
他聽到我的話沉默了好一會,然後問我為什麼要活在陽光下。
我給他講了一個漫長的故事。
故事裡有我,我那個永遠看不懂的父親,我那嚮往光明的姐姐,還有一心要殺自己親弟弟的吸血鬼該隱。
歌聲帶領我追求自由。
父親不給我,我都不惜進入神的領地,哪怕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神並不可怕。”
聽到我的話,他再次開口,
“神有世界上最大的慈愛。神愛這個世間的所有生物,因為我們都是他的子民。就算是墮落的撒旦,他也曾經愛著,甚至現在也愛著。只是對世間其他生物更深的愛,讓他必須捨棄魔,保護萬千生靈。而你的名字。”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意思是‘神是我的光’。無論是誰給你起了這樣的名字,都是在告訴你,神有多慈愛。”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我抬頭看他的背影,看到他手心有一束透明得像水一樣的光芒變成蝴蝶,向天空最遠的地方飛去。
他轉身回來,我又慌忙想低下頭。
他卻拉住我的手命令我看著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做神的子民,被神的愛環繞。
我戰戰兢兢,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兔子人小小的爪爪又開始在我的手臂上蹭來蹭去,小腦袋還不停地點。
“你同意是嗎?”我好奇地問。
小腦袋點得更快了。
他又插了句話:“試試你的讀心術?我想,你應該是會的吧。”
讀心術?
父親的能力,我會嗎?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又補充一些話:“試試。閉上眼睛,試著用心去感受你面前的聲音。”
閉上眼睛,聽到一個清澈的女聲說:“神是最寬容聖潔的存在。”
我嚇得睜開眼,眼前是兔子人晶瑩的眼睛。
清澈得就像剛才那個聲音。
我轉頭看向他,閉眼無聲睜眼也只能看到他精緻的面容,什麼都聽不到;又看向兔子人,嘗試著再次閉上眼,那個清澈的聲音又顯現出來:“我叫艾麗卡。”
我睜開眼睛,問了句:“艾麗卡?”
兔子人點點頭,接著我不用閉眼也能聽到她清澈的聲音。
“我想回家,可我找不到我的家在哪。那是一片兔子人村莊,在我去山上采草的時候被襲擊所以他們搬家了。其中有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你能不能帶我找回他們。”
我問他:“能不能幫我送艾麗卡回家?”
他點點頭。
所以這場相依為命成為三隻生物的故事。
白天我躲在草洞裡,他們陪在我身邊;夜晚我們出來繼續走,尋找食物,尋找兔子人的聚集地。
還記得艾麗卡離開的那一夜,我的心沉得像第一次被太陽照射的那個傍晚,痛卻叫不出聲。
想送她到家門口,交給她的父母。
但是兔子人的膽小使我們不能靠近村莊,否則再次搬家艾麗卡可能再也追不上了;而她四腳著地的可愛模樣,像極了初見的那天。
我失去了姐姐,失去了童年的自己,現在,艾麗卡也沒有了。
以為沒誰知道我哭得無聲。
他站在我身後,小聲安慰我。
我心頭的淒然還是溢到了聲音裡:“再也沒有相依為命了。”
他不再說話。
我漫無目的地走,他悄無聲息地跟,我們這麼相顧無言又過了很久。
艾麗卡離開的一個月後,一隻火紅色的蝴蝶落在他指尖,轉瞬即逝;這些日子來的沉默終於打破,開口卻是一句我最不想聽到的話:“我要走了。”
一路上他不停地收放蝴蝶,我早就猜到他的身份不簡單,不可能永遠留在同一個地方。
只是心頭異樣的感覺,從艾麗卡離開前就存在,卻在這些日子越來越濃,越來越重,越來越控制不住。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感受,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我的感受。
只是茫茫然覺得,我不配。
連開口都不配。
逃避了這麼久的分別,終於還是來了。
我“嗯”了一聲,連道別都沒說。
我不知道要走去哪,只是不想看著他離開,甚至不想聽他說再見,或者永不再見。
他急急跟上我,問我打算去哪,要做些什麼。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說去找姐姐吧,可我也不知道去哪找啊。
他擋在我身前,雙手摁向我的肩膀,一碰到就又迅速收回手。
我鼻頭一酸,連忙把頭低下去。
我們就這麼站在彼此對面,我連頭都不敢抬起來,怕眼裡猩紅的顏色嚇到他。
良久,他輕輕地問我,是不是真的不願意跟他走。
我茫然地抬起頭,懷疑自己幻聽了。
他還是低著頭,聲音越來越沉,嘶嘶啞啞地字都吐得不那麼清楚:“跟我走,我能保護你……可以嗎?”
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他的聲音有些懇求的意味。
心頭異樣的感覺突然被放大,我驚慌失措著壓下去,磕磕巴巴地說:“好啊好啊。”
隨著我的回答,他抬起頭看我,水霧般朦朧的銀色眼眸放出光。
佔據了我視線所有。
從不同的世界穿梭來去,拉著他的袖子,開始想要勇敢拉他的手。
(《薦語神性之國度》 連載中)
白鹿青涯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