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19|閱讀時間 ‧ 約 38 分鐘

MUL137-Gon03


  和戀人分開後,馮瑰逸到盥洗室上廁所,行至水龍頭前洗手時,重新與場外的王冰穎連上線,亦打開肩上的微型攝影機,再撥弄頭髮,卻撞見意料之外的面孔──Nina。


  瞧人的裝束,該是飯店的服務生,Nina顯然也認出她,面部肌肉隱隱抽動。


  馮瑰逸神色如常,彈開髮夾又再固定好,「電擊槍會用嗎?」


  「……賣了。」Nina快速洗淨兩手,旋身欲走,卻被冷冽的語調叫住:「等等。」


  Nina無奈閉眼,做好被刁難的準備,後感腰間圍裙的繫帶被輕輕拉開,吁出一氣……還好只是拿圍裙擦手……


  接著側臉朝向鏡子,方知馮瑰逸是在幫她重綁繫帶,羞恥與憤恨瞬間蓋過理智:「大小姐幫傭人整理服裝,小心傳出去有失身分。」


  美目依舊淡然無波:「我跟你沒有簽訂僱傭契約,若想應徵我們家的工作,要能流利對談三種以上的外語。」聞得此言,顧不上她是賓客,Nina轉頭怒目:「你……」


  「綁好了,Bye bye。」馮瑰逸頭也不回地離開,耳聆隊友輕哼:「態度真差啊,這種人就別理她啦!對她好,她還嫌矯情。」「繫圍裙而已,哪算好?」她聳了聳肩,坐回周暮梓身旁。


  這場尾牙安排諸多表演,接續即是今日最受期待的蘭園歌仔戲。


  與大多數的沐隆移民相同,利天公來自鼎原蠬地,十多歲跟隨叔叔出海經商,會講多種語言,為博取西方人的信任,還取了教名Fernando。彼時的海商形同海盜,只要有足夠的人手與高超的航海技術,幾乎可以不管陸上的君主國法,走私掠奪是常態;有頭腦的就找個大洋上的孤島佔著,建立據點當土皇帝;能謀善斷的如利亨川,長年縱橫鼎原、沐隆、新爾、嶔麒及亞羅哈濤的近海遠洋,巔峰時期麾下水師達四萬餘人,兩千艘船。所有船隻行經昕始洲西邊,也就是大湛洋東部時,皆須掛上「利」字旗,並上繳白銀三千兩或貨品的十分之一,作為通行證與保護費,令利亨川家財萬貫、富可敵國,亦代表他是這片海域不容挑戰的公權力,時人稱之為湛東王,直至他死前,四十多年來,無人能夠撼動其地位。


  歌仔戲雖是用無諸語演出,但上邊的長螢幕寫有字幕,各族群皆能無礙看戲,劇碼則是改編自利亨川早年甫成為海商,僅一艘烏艚的事蹟:


  深青長衣花罩甲,侍烏帽子朝方靴,右手提著單手斧,左腰繫著遂發手槍,光看服飾,便知利亨川是個周遊列國的探險家,著裝不拘一格,絲毫不理睬階級制度下的繁文縟節。扮演者雖為女性,卻將那股見慣風浪的氣魄詮釋得很好:「滿帆,全力衝出敵船的砲火!」


  「是!」周圍的水手齊聲應和,隨著音響播放緊張的節奏,布景亦是風雨交加、滄瀾四起,在演員叱吒走位下,隆隆的砲聲漸遠漸小,而後雨過天青,眾人似是來到一處鳥語花香的岩岸。


  利亨川左看右瞧,問:「這是哪裡?」「報告𦨮公,是蟾蜍背。」此地便是後來的屯北台地及上營平原,根據史料記載,該登陸地點此後成了湛東王的固定據點,位於屯北台地的疣澳。


  「𦨮公,多處船板都破了,要三日才修理得好。」另一個手下憂心忡忡:「雖然何慎則還未追來,但是繼續待在這裡,恐驚被他發現。」


  「嗯……」利亨川思量一會兒,後問:「阿水,這離後腳多遠?」阿水是第一個發話的水手:「若是開船,免半日就可到達。」


  「𦨮公想去找烏漉杜?」負責修船的手下忽地重噴鼻息:「那個杜真鳳心思狠毒,常常毀約反悔,還會擄人妻女、殺人全船,我絕對不會偕他站作夥!」「仙仔!」阿水低喝:「先聽𦨮公怎麼講,火氣別這麼大。」


  明白仙仔為何發怒,利亨川耐心解釋:「杜真鳳雖是烏漉心,烏漉肚,但是他的人和船是我們的兩倍之多,得到他的幫助,才有機會打贏何慎則。」


  仙仔猶是不安:「就怕他背地捅刀。」阿水則建議:「𦨮公,要不搭他的順風船,我回蠬地找顏老大?」


  利亨川卻是搖首:「杜真鳳若要翻臉,只有你一人在他的船上,會更危險。」握著腰帶默了片刻,後續:「富貴險中求,出來走海的,沒點膽量、躊躇頓蹬,做不了大事。」隨即吩咐:「仙仔,放一艘小船給我,你和阿水守在這裡。大勇,隨我去後腳!」


  仙仔及阿水對視一眼,終是答應。


  戲曲是路途迢迢三五步,時日漫漫彈指間,小舞台大天地,演員們一上一下,利亨川便帶著大勇抵達後腳。


  一襲黑披風的杜真鳳下頷稍昂:「利亨川,你來這裡做甚麼?」「借兵。」來者不多廢話,坦言:「何慎則欲通過細川,馬上就要到蟾蜍背,我想和你聯手,將他打回北邊。」細川又稱小川,亦即蘇神海峽,與之相對的是蟾島東方的大川,現稱錢蟇海峽,海峽對岸為鼎原大陸的蠬地。


  「你當作我會憨憨給人騙?」杜真鳳拎起他的軍刀指人,「何慎則有六艘船、一千五百人,我們兩邊加起來才三艘船,未夠七百人,怎麼跟他拼啊?」


  利亨川早有對策:「白艚一艘可載兩百人,何慎則卻載了兩百五十人,速度轉向都比不上我們,採邊打邊跑的方式,用砲彈一粒一粒地炸穿敵船,假使對方靠近想打登艦戰,我們的烏艚撞他的白艚,一定是他們先沉。」覷人略顯動搖,遂再說服:「為了搶佔先機,杜𦨮公假作出海南行,騙過何慎則後,我來當誘餌,將他的船隊引到後腳這邊,你再從二趾頭的東側出面包夾,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粗黑的右眉一軒,杜真鳳道:「好!就照你說的做。」「爽快!」利亨川豎起大拇指,後朝旁人招手,「大勇,拿酒來!」


  於是大勇斟了凱班海釀的金色蘭姆酒,兩名船主一人舉一杯,輕碰而朗:「信用不顧,斷你後路。」


  協議完,利亨川偕屬下闊步離去,獨留杜真鳳在台上,搖首晃腦地奸笑:「哼哼哼……都說英雄出少年,我看你嘛不過爾爾。」隨即大笑下台。


  爾後數船互相連番砲轟與窮追猛打,數量最多的白艚果真被打到僅餘一艘,最末只得鋌而走險,傍上敵軍旗艦,趕在被擊沉前順利登船。接著三名要角首度同台,梆鼓鈸鑼激越,前邊的武生一個從左至右,一個自右到左,空翻數個筋斗。兩軍鏖戰,以杜真鳳、何慎則、利亨川為主,軍刀、長劍與單手斧頻頻交擊,一下旋腰上揚,一下挪步下揮,跟著節奏拍點頷首轉頸、弓臂提腿。


  利亨川豁命相搏,卻時不時被軍刀差點抹臉撩腹,數度呼喝提醒,杜真鳳依然故我,許是瞧奪勝無望,隨時會背骨殺除友軍,再向何慎則輸誠,其性奸巧,實在可惡!


  好佳再利亨川武藝了得,而杜真鳳見原先的對手敗象已露,終於認真出招,盪開劍鋒,何慎則應力轉身,後遭人在背後一搡,他趔趄跳了兩步,徑直劈下一字馬,面色憤恨作輸。


  何慎則敗亡退場後,且看杜真鳳放聲長笑:「利亨川,你抑是太年輕了!」他大手一擺,「兄弟,誰能拿下他的頭顱,我就賞伊十兩黃金!」


  己方人數本就不佔優勢,剛熬過激鬥,傷疲在身,現又禍生肘腋,正當仙仔與阿水等人欲以死抗衡,威嚴的嗓音悠悠擴開:「烏漉杜,你真以為我會毫無防備,就與你這等小人交陪?」


  「嗯?」杜真鳳挑眉疑惑,旋即摀胸蹣跚,「唔……你……你是何時下的毒?」


  利亨川笑著反問:「我給你喝的那杯蘭姆酒,好喝嗎?」氣急敗壞的杜真鳳戟指怒聲:「原來你……你從一開始就想害我!」


  「你若真誠相待,事成後我們再次喝酒慶祝,便會給你解藥,不就平安無事了?」利亨川道:「可惜……你的烏漉心沒藥得醫。」接著對敵方的水手喊道:「聽著,立刻斬殺你們的𦨮公,我就不計前嫌,讓你們追隨我發財,否則等烏漉杜毒發身亡,爾等必定全數死在我的砲火下!」


  縱使利亨川陣營的人不多,卻個個英武善戰,尤其早前主帥宛若神將的形象早已深植人心,念及自家老大即將去見祖公祖嬤,群龍無首下,再多的人也是砲灰罷了。


  「呃啊!」人群中一槍突出,橫劃杜真鳳的脖頸,人便騰空疾旋,重重仆地。


  而後勝利者踏前高唱:「風揚青旗,渡雙川;周旋善惡,千百關;拋碇疣澳,開蟾島;爭勝建功,動瀛寰……」其聲嘹亮極具穿透力,聽得歌者的功力,觀眾無不撫掌叫好。


  台下,鄭博強若有所思,周暮梓則說:「天公是個很機智的人。」


  「對啊……」他眸色稍黯:「我最近在想是不是該多學學天公,脾氣別那麼硬。」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優點。」周暮梓眨眨眼:「鄭議員很有抱負,我非常欣賞你的政治理念。」


  「可是……」拿起剛端上桌的刈包,鄭博強忽嘆:「倘若我的抱負理念無法吸引到選民,又有甚麼用呢?」


  周暮梓的筷子伸向豪華拼盤,夾起一片烏魚子,「雖然正達黨這次選舉結果不盡如人意,但畢竟是新興政黨,難免會遇到一點挫折,只要堅持信念,相信你們能為沐隆的政壇帶來新氣象。」


  「如今的事物更新迭代愈來愈快,政治也是。」議員瞅著手中的刈包,頗感失落:「沒辦法像是老虎咬豬一樣,一擊就中,獲得大眾認同,一次選不好,黨員及選民看你沒戲唱,紛紛退黨或轉而支持其它政黨,下次就得關燈了。」


  「選舉本來就有輸有贏,好好檢討這次做得不足的地方,貴黨仍然大有可為。」馮瑰逸為初入政壇的議員打氣。


  「所以我才想說……」鄭博強的眼神愈發迷茫:「或許該放軟身段,不要老是嫌棄人家是三教九流、牛鬼蛇神……」此語講得隱晦,然而律師一聽即明:「正達黨想和角頭合作?」


  不清楚是因為口中的白蘆筍沙拉,抑或耳邊的對話,馮瑰逸的眉峰一顫。


  「不得不承認,那些角頭跟他們底下的人,比一般人還要有民主素養,積極參與公眾事務,選上後合法獲取政府資料,特別是檢警相關的部署,從而規避自身或親朋好友違法被抓。」喝了一口葡萄汁,鄭博強續:「選舉很殘酷,要贏才有意義,拿不到票的黨派,抱負再怎麼遠大崇高都是空談。像利天公那麼聰明能幹,為了勝利,也得適時接近杜真鳳這樣的人。」


  周暮梓回說:「天公所處的時代,有屬於那個時代的特色與思維,以現今的價值觀去評判那時的人情世故,多少有些偏頗,同樣的道理,拿那時的處世套用到當代,未必是好的。」


  鄭博強卻言:「天公不僅達成原本打敗何慎則的目的,還除去杜真鳳這種敗類,甚至提升船隊戰力。若像祂保持彈性,遊走黑白兩道,儘量爭取多點的資源與選票,壯大正達黨,讓黨走得長久,持續宣揚理念、施展能力、實現抱負。」


  「我只聽過黑染白,從沒聽過白染黑。」馮瑰逸全然不認同:「貴黨真的走向攀附角頭黑道的那天,也沒甚麼抱負值得實現了。」


  「沐隆是勝者為王。」鄭博強斂眸沉聲:「贏不了的話,連討論值不值得都沒必要,只能被淘汰。」


*****


  「……財神爺中意孝子,向祂許願時除要誠心誠意,還願記得把爸爸媽媽涵蓋進去,像是賺大錢後給兩老買房、創業成功後多給孝親費,如果和爸爸媽媽感情不佳,也可以回報給師長、職場前輩、乾爹乾媽……欸,直接認財神爺當乾爹也行……」


  昨夜竊聽器記錄封天師的言語將近三小時,末了廖穆斌不動聲色地取回裝置。休息一晚後,「粹」齊聚豪邸的視聽室,凝神傾聽。


  然則聽了過半內容,封天師要嘛教人如何開運招財選頭路,要嘛替人算命合盤斬桃花,似乎就是單純來聚餐,幾無提及七星蟾社。


  舒展了下僵硬的腰背,王冰穎道:「他不會整晚都在起卦占卜吧?」


  「大家蠻信任他的,風水命盤改運驅邪一手包辦,他在沐隆混得不錯嘛!」達達克揣著龍蝦蘆筍手捲張大嘴巴,其蝦肉粉潤、蘆筍瑩白,是主人為招待賓客,請廚師小鵬製作的輕食。


  馮瑰逸的腿上趴著全全的狗頭,「是因為這樣,封天師不想再依靠金奕璋,就疏遠他?」


  「民俗專家到處交朋友不稀奇,俗稱廣結善緣,講白了認識越多人,對他們的工作越有利。」李運喆支頷忖道:「他會參加尾牙,只能說他想拓展人脈財路,不一定是不爽金奕璋。」


  廖穆斌五指把玩著機關幣,「我總覺封天師表現得很……刻意。」


  「我也這樣覺得。」周暮梓不愧為律師,最快察覺出疑點:「七星蟾社雖沒有表態是尾牙的贊助者,但出資人皆是社團的老成員,而且主辦名義是邀請天公的信徒歡度年終。不管是敘舊還拉關係,或多或少都會講到利天公,可是封天師從沒主動開啟和天公有關的話題。」


  透過安在牆壁與天花板的喇叭揚聲器,口音很重的男聲環繞視聽室:「……求平安符時,符裡頭最好含有『鈊』,或戴那種用鈊雕刻而成的墜子,拉近人類和神明之間的意識,神旨便更容易傳達到咱們心裡去……」


  李運喆聞言當問:「脖子上掛著鈊就能通靈神明?」馮瑰逸搖頭扁嘴:「頂多是平衡人體與大自然間的能量,舒緩身心,讓大腦不會亂下判斷,成效微乎其微,算是求個心安。沒有外加輔助設備的情況下,無法單靠鈊連接其他個體甚或神明的腦識,作法畫符也不會增加效果。」


  大廚做的烤雞腿擺盤精緻高雅,口感亦是外酥內嫩,香得全全垂涎三尺,王冰穎亦吃得津津有味、口齒含糊:「據說利天公有個畢生心願,是找到初代海盜王鄧玉鶴藏在饒湖的大寶藏,當時為了尋寶,祂率領一批人冒險進入充滿瘴氣和沼澤的饒湖,路上還碰到山豹和黑熊,都被利天公的斧頭手槍打退,沒想到最後是蚊子一叮,讓祂得瘧疾死了。」


  廖穆斌猶捏著女友送的銀飾,補充:「根據史學家的研究,鄧玉鶴從來沒有到過沐隆,不過早年蟾島的確傳言大沼埋著祕寶,寶物比大沼蟾蜍還多,全部堆一堆有崇山那麼高。從之後的發展回推,大概是古人在周邊撿到長得奇奇怪怪的自然銀……就是純度很高的銀礦石,有的像龍有的像麒麟,認為大沼深處有寶藏,其實是礦脈。」


  「利天公挺浪漫的,一生都在四處探險。」太悟人張臂一擭,再拿手捲,並挑出此中的白蘆筍就口。周暮梓啜著花茶,隨口問道:「你喜歡吃蘆筍?」他又叼起一根,答:「這白蘆筍甜甜脆脆的,比昨天的好吃欸!」


  指示全全下去沙發後,筷頭戳破蛋黃,讓蛋汁滋潤盤成花朵狀的生牛肉,屋主微笑:「儘量吃啊,不夠我再叫廚師做。」


  廖穆斌又續:「天公享年八十二歲,生前最終是在布袋潭,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要求部眾將祂就地下葬,期望看到後人完成祂的遺志。嚴格來講,利亨川沒有真正開墾南島,但身為文史記載首位踏上蟾島的雅人,後面的黃家古家創立商號,駐屯拓墾時,均將利亨川視作刻苦耐勞、堅忍不拔的開基祖,是蟾城最早的精神象徵。而祂之所以死後十年便顯靈,除了布袋潭有鈊礦,第二個原因是祂下葬時,嘴裡含著一塊鈊。」


  王冰穎問:「那塊鈊是祂的依附物?」馮瑰逸道:「我曾去布袋潭晃了一圈,那裡只剩天公的衣冠塚,不確定遺骸有沒有保存下來,假如有,依附物便是遺骸,假如沒有,就可能是那塊陪葬的鈊。」


  這時,但聞封天師說:「陳太太可以到我這兒來安太歲,每日幫你念經祈福外,也會預先告知近期該注意哪些方面,譬如事業起伏、身體疾病、長輩子女、家宅出入、正財偏財……」


  「我比較擔心小緋。」周暮梓眉頭深鎖:「就算T-slice壞了,也早該買一只新的聯繫我們了吧?」


  「小緋是怕太早聯絡我們,又被金奕璋逮到,或者她在暗中調查很重要的事。」明瞭好友的行事作風,廖穆斌不顯著急:「等到她判斷安全了,就會自動出現。」


  「Matthew不跟我們一起行動嗎?」李運喆問:「他才剛逃過金奕璋的追殺,現又為小緋查探金家,他總是獨自晃來晃去的,不會很危險嗎?」


  馮瑰逸答:「我有問過他,他說他沒問題,還說討厭開會,有需要時會再通知我們。」「愛耍帥……不用理他。」廖穆斌拉過疊得猶如小金磚,上頭鋪著一層蝦米、蔥花及香菜的蘿蔔糕,「哎,你口水滴到我了啦!」方咬下半塊,即感腳背濕濕稠稠的,不看就知是全全。


  「話說那場歌仔戲真的很精彩,不但富含藝術價值,還能影響心智……」李運喆吃著烤雞,半是嘆氣半是嘲諷:「連那位很有正義感的鄭議員,也打算走捷徑……希望他是一時失意茫然而已,我看正達黨這一、兩個月的發言,沒甚麼異狀。」


  「就怕他把這個想法帶回他們的黨部。」周暮梓夾著生拌牛肉入嘴。


  「神明真能藉由表演洗腦?」王冰穎歪了歪頭:「我聽完沒感覺,你們看了也沒事啊!」


  「不是洗腦,是耳濡目染。」達達克說:「當一個人有所成就,身邊的人自然而然會想效仿他的做法,他的價值觀也會傳給周遭。七星蟾社聚集大量奉行功利主義、講求結果論的人,長期身處那樣的環境,就像泡在一個大染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雖然不至於洗腦,還是不能小看天公的神力。」精通神經科學的博士推論:「當前已知祂能創造腦波、竄改他人記憶,那麼藉著環境……像是信徒的凝聚力或從眾效應,增強神力,促使目標做出符合祂意思的決定,幾次過後就漸漸變成祂想要的樣子。」


  完整聽罷一遍錄音,卻再無可疑古怪,大夥兒遂各複製一份檔案至T-slice,回去有空再多聽幾回,或能發覺新的端倪,而後相繼說掰掰,徒留馮廖二人。


  送走客人踅回客廳,忽被落地窗外的景色吸引,遠處稍矮的大樓有隻褐色蟾蜍,為饒湖府的吉祥物,經過擬人化的牠四肢修長,頭頂附帶大燈的安全帽、脖圍打著結的毛巾、身穿白色工字背心,一手攀著頂樓邊緣,一手高舉十字鎬,腳下浮現一行字:「更快、更強、更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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