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而有些人從來不把它放在眼裡,比方說徐惠風。學校的資優班從徐惠風剛入學便時常向他招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梁泰煦有次好奇問他為何不去資優班,他說普通班比較自由,梁泰煦覺得這個人大概連資優班都不放在眼裡,真是不可一世。
這個不可一世的人每天晚飯後都和他一起溫習功課、整理筆記,為他指點解惑時意外地有耐心。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像是一座大炮,轟轟轟地一擊又一擊,將梁泰煦的心臟震得撲通跳,耳朵癢、全身癢。
旁邊椅子上的人老是每隔一會兒就扭動幾下,徐惠風不禁問道:「你很冷嗎?還是身體長蟲?」
梁泰煦抖了一下肩膀,搓搓手臂的雞皮疙瘩,答道:「你才身體長蟲啦。冷氣開小一點好不好?」
「今天沒開冷氣。」
時序入秋,入夜後開始有些涼意,徐惠風現在都只開電風扇讓空氣流通。
梁泰煦持續搓著手臂,沒答腔。
「……真的很冷?我拿件外套給你。」
徐惠風說著就起身去衣櫃拿了件薄外套遞給梁泰煦,梁泰煦原先只是將外套披在肩上,徐惠風要他穿起來,梁泰煦思忖著好像真有點冷,就把雙手各自套進袖子裡。
穿上去沒多久,梁泰煦就後悔了。他一點也無法專心,極淡的味道總搗亂他的鼻腔、擾亂他的心跳,最後身體已不是癢,而是燥熱起來。
徐惠風一邊解說一邊在梁泰煦的習題寫上算式,兩人的手背接觸到的那一剎那,梁泰煦縮回了手。徐惠風瞥了他一眼,繼續解題。
梁泰煦暗自調節著呼吸,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冷忽熱,但眼前更重要的是攸關他面子的期中考試,全校第一名當他的家教他還能搞砸,豈不說明他是十足的笨蛋嗎──他才不是笨蛋,他只是不想唸!
牙一咬,梁泰煦將注意力集中在習題上,一片混沌的大腦開始運轉。
到了回家時間,徐惠風目送梁泰煦離開。以往他都會陪梁泰煦走回家,今日不知為何沒有移動腳步,梁泰煦也沒說什麼,就好像他們一直都是如此。
平穩規律的步伐踏在黑夜裡,梁泰煦的腦子默背著徐惠風給他的歷史筆記,心裡不斷複誦。突然一陣風迎面吹來讓他打了個冷顫,他拉上外套拉鍊、戴上外套帽子,雙手插進口袋。
若有似無的氣味再次飄盪,他低頭看了看,罵道:「幹!外套忘了還啦!」
本來想立刻掉頭回去還外套,但仔細想想不過是件外套,特意折返倒顯得古怪,只得明日再歸還了。思及此,梁泰煦又舉起手聞了聞衣袖,他懷疑徐惠風身上噴了香水,每次靠近徐惠風他都會聞到這個味道,不得不承認他很喜歡這味道,只是這香氣淡到他總以為是幻覺。
深夜,外套被折得四四方方放在枕旁,梁泰煦面向著它,安穩地入睡。
***
第一次期中考成績揭曉,梁泰煦沒有任何一科不及格,更讓眾人跌破眼鏡的是,他班排上升到第十七名,整整前進了三十個名次。為此,班導私底下找他過去,問他成績怎麼進步這麼多。
「我媽幫我請了一個很厲害的家教啊。」語畢,他向站在一旁的徐惠風眨了一下眼睛。
徐惠風依班導之命叫梁泰煦去辦公室,他知道班導為何要找梁泰煦,擔心梁泰煦被為難,遂跟進辦公室。
班導皺眉狐疑地看著梁泰煦,他倒不是懷疑梁泰煦的資質,畢竟梁泰煦的兄姊都是同校的優秀校友,只是成績這番突飛猛進很不尋常。
「老師,」徐惠風開口說道:「梁泰煦開學以來的小考都考得不錯。倒是他周圍那幾個成績沒怎麼變動。」
班導沉思半晌,方說道:「好吧。泰煦,你肯用功老師覺得很欣慰,既然如此,坐在你附近那群你也勸一下吧,讓他們和你一起用功,嗯?」
「好!我會勸他們的,老師。至於他們要不要和我一起用功,我就沒辦法控制了。」梁泰煦語氣認真地說完,又恢復吊兒郎當的模樣聳了聳肩。
班導沒好氣地擺擺手,讓他們回教室。
剛出辦公室,梁泰煦還與徐惠風相同的步態走路,走著走著,腳步開始跳躍起來。
「你身體又長蟲了?」徐惠風冷眼看著他。
梁泰煦斜瞪他一眼,道:「你才長蟲啦。」
跳跳跳。
「欸,徐惠風,」梁泰煦忽地對他一笑,說道:「說好我前進十名你要請我喝飲料,現在我前進了三十名,是不是該來點special?」
徐惠風保持著平穩的語氣,問:「你想要什麼special?」
──special還能是什麼?當然是特調!
***
未成年不能飲酒,高中生喝的特調飲料裡自然不含酒精,至於飲料成份大概只有調製者才知曉。
泡沫紅茶店裡,梁泰煦和徐惠風分坐木桌兩旁,他們的面前都擺著一杯暗紫色冰飲,這冰飲就是此店的特調──老闆的初戀。
徐惠風看著眼前的詭異飲料,再看向對面笑得一臉燦爛的梁泰煦。
「你是我成績進步的大功臣,我請你喝!來,喝吧!」梁泰煦大聲喝道。
「你請客,我出錢?」徐惠風哼笑道。
梁泰煦嗯了一聲,抬了抬下巴,示意徐惠風快喝。
杯壁流下一滴滴水珠,徐惠風笑了笑,拿起杯子,就著杯緣飲下一口。
梁泰煦睜大眼睛仔細盯著他,徐惠風像在喝白開水似的。
「好喝嗎?」
「很好喝啊,你也快點喝吧。」
梁泰煦蹙眉看著自己的飲料,忍不住將杯子推向徐惠風,道:「你喝喝看我的。」
徐惠風仍舊是眉開眼笑,拿起梁泰煦的飲料喝了一大口,滿意地點頭說道:「真的很好喝,就是比較冰。」
他把飲料還給梁泰煦,接著一口氣喝完自己的那杯,喝完後不忘抽桌上的餐巾紙擦嘴。
看徐惠風喝得津津有味,梁泰煦也就放心地喝下飲料。
暗紫色的液體被日光燈照得發亮,咕嚕嚕流淌進口腔,下一秒,液體就被梁泰煦嗆咳出來。暗紫色自嘴角滑落,看起來與吐血頗有幾分相似。
「咳咳咳……」
甜味和苦味在梁泰煦的口腔交織成一首狂想曲,他說不出那是什麼味道,但他好想吐。
「媽的……這什麼東西……」他跟店內要了一杯冰開水,試圖沖淡口味噁心的味道。
一旁的徐惠風已經笑得捧腹,梁泰煦才意識到自己又被整了。
「你──你──給我喝掉!」梁泰煦拿起飲料逼近徐惠風。
這杯飲料已不是單純「老闆的初戀」,裡面還參雜梁泰煦的唾沫,名符其實的「特調」。
喝完整杯「老闆的初戀」都面不改色的徐惠風,此時出現推拒之意。
「這是你喝過的。」
「那又怎樣?你不是說很好喝嗎?喝啊!你喝!喝!」梁泰煦將杯子抵向徐惠風的嘴唇,要強逼他喝下去。
四周投來看好戲的目光,徐惠風不願引人注目,只好接過杯子。
他看著杯底剩一半的飲料,從未知曉喝東西還需要這麼大的勇氣。對他來說,吃什麼喝什麼都一樣,但這杯飲料還真不一樣。望向眼睛冒著火的梁泰煦,再看看手裡的飲料,杯裡液體突然透出一點粉紅色。
徐惠風微微一笑,仰頭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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