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言必稱AI的社會

股市坐雲霄飛車，台灣投資人特別在意新興的AI，自由時報說：「只要AI不死，台股就多頭。」與此同時，英國衛報在討論AI產業大量用電對能源政策以及全球暖化的影響。兩份報導兩種觀點，完全不同的格局。

但是，說格局好沉重，這也是上周看美國共和黨大會的感想。

川普已變成半神，共和黨大會除了造神，更令我不順眼是把美國衰敗歸罪於移民。川普聲稱美國是單一信仰 (one faith) 的國家，眼裡沒有異文化之存在。

上世紀，好萊塢拍攝外星人電影，意識形態分兩種路線。第一種是火星人來了、「紅色恐怖」攻占地球，在恐共的麥卡錫主義時期格外流行。另一種以史蒂芬史匹柏「第三類接觸」為代表，地球人和外星人手指碰手指，像徐志摩的詩，「交會時互放光亮」，友誼跨越種族、有形無形邊界，外來者不再是邪惡的異形，那些都與政治氣氛相呼應。

當今世界如 W.B. Yeats 在一次大戰後寫的 "The Second Coming"：

The best lack all conviction, while the worst

Are full of passionate intensity.

The Second Coming 的典故原本指彌賽亞救世主要來了，美國很多愚夫蠢婦把川普當救世主，然而民主黨的賀錦麗能代替拜登打垮川普嗎？

有時覺得，如果極端氣候世界末日就要來了，選戰誰輸贏有多重要呢？

半個月開始前寫文章討論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但天氣熱又心煩，花太多時間吹冷氣、看新聞，結果一篇文章拆成長短兩篇，長的還未完成，短的已修改後發表在報上，以下是短文原稿：

李家同教授為文點出政府帶頭大捧新科技，人民卻面對停電、土石流等基本生活問題。

當各級學校把AI兩字當招生法寶，教育部也大談培育未來人才，卻到處有餐館縮減時段、關閉用餐區、改成無人點餐。家裡馬桶漏水、天花板電燈壞掉，也請不來水電工。發現二十四小時超商與火車站服務台因缺人手而拉下鐵門，只能自認倒楣，但去搭久久才一班的公車，站牌竟貼告示說缺工不夠排班，所以取消幾個班次，真的傻眼。人人言必稱AI的社會果真更適合居住嗎？

因為網紅「兼具美與輕巧」、「優雅人妻的幸福配件」等等漂亮宣傳，就新買了筆記型電腦，宣稱有搭載AI，但這部滿滿缺點的筆電，除了強制更新導致網課停擺的老問題，彷彿公開宣告它是主子而顧客是奴，更進階為控制狂，不僅限縮使用功能，工作列無法設定想放的位置，右鍵功能退化，必須按「顯示其他選項」才能更改檔案名稱，也限制安裝慣用的瀏覽器，只能使用微軟的 Edge，強制申請 Microsoft 帳號，而且跨平台蒐集登入資料，猛烈推送廣告，更讓人意外的是，連 OpenOffice 都禁止安裝。

而且這筆電運算頗慢，開程式碼較多的新聞網頁都卡卡頓頓，查詢規格後發現其硬體只勉強相容有AI的瀏覽器和最新作業系統，於是犧牲了實用的傳統功能。

我腦裡已浮現教育現場未來狀況，一些學生連說話都詞不達意，只會向著手上幾萬元的電腦問AI，所以電腦商數鈔票笑呵呵，也所以「全球財富報告」將一再顯示，世界半數財富掌握在佔人口一趴的少數高科技族群手中。那樣的世界是什麼光景？

孫維民在聯副寫過一個短短的小說「人工助理」，描述主角在外頭連日霪雨荒涼的時候，獨坐室內，與新買的機器人過生活。機器人會幫他泡化學合成烏龍茶，而且很快學到和主角聊天的最佳語氣，他們聊伊甸園，又聊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那是講科技令人類文化倒退的反烏托邦小說。他們的歲月靜好中曾有一個活人打來電話，大概要推銷產品，人工助理掛了電話，推銷起自己建議的產品。如此人工智慧生活，像微波冷凍食品，吃一半會懷念起手撕新鮮萵苣葉，把鹽加到醋裡融化來做生菜沙拉。可是有些人不知道什麼是天堂什麼是地獄。

我打開筆電問AI：「既然人工智慧改變世界，那麼，人存在於世界的價值為何？」它說：「人類生到世界，不僅活著，也有學習和成長。」用我們有血肉有情緒的人心稍琢磨一下，這四平八穩的回答，是否藏著深刻嘲諷呢？人類目前仍是最聰明的物種，聰明到可奴役世界萬物，但說起學習和成長，AI顯然比九成九的人更勤奮也更有潛力。從十多年前，機器人打贏世界級圍棋大師，就該預知AI可能會在各領域取代乃至於主宰低級人類。

畢竟，我們人類到處蓋大樓炒作房地產，自認推動社會進步時，也不會問被剷平的土地上其他智能低等的生物如何存活。

那麼，當今天執政者譁眾取寵喊各種自以為的進步，有沒有認真想過二十年、五十年後的人類想過什麼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