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我反覆思索幾次,我都得不出一個自己滿意的答案。
也許,一切就是這麼的沒有理由,我只是在那個恰巧的時機,迎來了生命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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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是個氣候宜人的星期天下午,里昂領我進餐廳的時候,我還能聽見附近公園小孩的嘻笑聲,空氣裡飄散著棉花糖甜膩的香味,里昂替我開門的時候,我向他點頭示意,一切是那麼自然和諧。
餐廳裡的服務生們認出了我們,在我進門的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眾人的注目。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我便已經習慣,時刻被關注著的這件事情,我並不會因為自己現在在法國,就以為沒人能認出我。
我優雅的順了下袖口,跟著里昂入了座。
席間里昂那濃厚的法式英文屢屢使我皺眉,幾度我都聽不清楚他要表達的意思,但又總被他誇張風趣的表情給逗樂,一切是那麼的美好歡樂。
美食搭配上美景,正當我認為世界何其美好的時候,卡瑞娜出現了。
卡瑞娜,身材瘦削,一頭烏黑捲髮襯得膚色更加蒼白,而蒼白的膚色使臉上的巴掌印更加怵目驚心。
「是誰打的你?」不知道是出於好奇,抑或是聯誼,我脫口而出。
「是我那個好不容易攀上枝頭當鳳凰像母豬一樣的領班幹的好事。」她忿忿不平地撫上自己臉頰上那抹巴掌印。
「既然她對你如此苛刻,你何不辭職?」每個人都應當被捧在手心,細心呵護著才識,至少我是這麼以為的。
卡瑞娜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看不透她眼神裡的意思。
或許是從這一刻起吧?
從這一刻起,我的命運就像沙漏一班開始倒數。
「你說得很對!老娘不幹了!這種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她帥氣地把名牌拆了,把圍裙卸下扔在一旁,拿起口袋裡點餐的筆,走到華美的窗簾旁,一筆又一筆的畫著,窗簾不夠,緊接著像發了瘋似的畫到了壁紙上,一切就像是無聲的黑白電影,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直到她開始拿起花瓶,一個摔過一個,其他人才終於清醒過來,趕忙上前制止她。
我先是和里昂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眼前這狂妄不羈的女子,我彷彿看見內心渴望解放的自己,在受到媒體批評指責的時候,可以砸碎所有的相機,在面對母親的"管教”時,可以一走了之。
當那頭母豬出現帶著警察出現時,我丟下手上的銀製刀叉,匡噹的聲音被卡瑞娜的咆嘯生蓋過去,我快步跑上前,一把拉住拽著她的警察,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那頭母豬,說:「你好,在我進這餐廳的時候,我相信你就知道了我是誰吧?」
眼角餘光我看見里昂拿起電話,打了幾個字後,跑了過來。揮舞著手,又比了比手機和餐廳外,我眼珠子咕溜轉了一下,試著回想剛才。在我離開位子前里昂好像拉著我的手說了些什麼,我這才看懂了他的意思,酖我不予理會,我挑了眉,眼神堅定銳利。
里昂聳肩,見救兵還不來,他嘆了口氣,走道我們中間,當起了翻譯。
我瞥了一眼母豬的名牌,優雅地說:「莉亞小姐,我可以感受得出來你似乎有許多負面的情緒,但無論妳有多麼的憤怒,你都不該對一位小女孩大打出手,這樣實在是太有失身分了。」
里昂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抹理解的微笑,有條不紊的翻譯著。
莉亞知道她面對的是何許人也,她好不容易緩和脹成牛肝色的臉色,表情委屈地說著我聽不懂的法文,但看著里昂和卡瑞娜的表情我也感受的到,她是是在向我解釋和道歉,然而我卻已經沒了聽的心思。
我轉頭,正好看見那溫暖的陽光購過百葉窗灑在可憐的卡瑞娜身上,同樣的陽光是否也曾這樣在我身上停留過呢?
今天我向命運伸出我的橄欖枝。
可是誰又會想的到,這卻是將我拉像絕望的一根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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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你去吃道地的法國美食吧!」這是走出餐廳後,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卡瑞娜第一次開懷笑著。
原來脫去不羈,她也能成為一位天使。
那麼,脫去一身束縛的我,是否也成為自由?
「你知道,你可以這樣跟我們並肩走在一起,是你莫大的榮幸。」里昂輕快說著,他不知道的是,能這樣走在街道上,才是我莫大的幸運。
我們一起跳上公車,一起搭地鐵,漫無目的地走,一切是那邊隨興自由。
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活著,真正的活著。
世界彷彿多了一層新色彩,一種我從沒見過的色彩。
我們就這麼走著、笑著、唱著,雖然有時候不懂我們到底說的是不是同一件事,然而快樂是不需要任何語言的,我就這樣肆意的沐浴在這場歡樂中。
一直到我們終於走進了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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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彷彿還能依稀看見卡瑞娜的笑顏,也能聽見里昂和卡瑞娜的法式英文,一直到我聽見了更多人的笑聲和更多人的聲音。
我的笑顏凝在臉上,我試圖伸出手尋找卡瑞娜的方向,卻是什麼也沒抓到。
里昂抓住我的手,用英文在我耳邊說了句我從沒想過我會聽見的話,「我們中計了。」
我感受到四周人步步向我們靠近,而且越來越多人。里昂緊抓我的手,要我跟緊他,但我可以感受到他全身的顫抖,他其實也和我一樣害怕。
「你們想要錢嗎? 我們給你就是了,要多少你們自己拿。」里昂緊張得先用法文,再用英文向隧道裡的人談判。
沒有人說話,只有幾聲訕笑聲。
他們越靠越近,里昂挺身擋在我前面,然而不一會兒,我便意識到現實。
里昂倒下了,訕笑聲停止了。
我甚至連抵抗都來不及,就被人用狠狠的扎了一下。世界開始旋轉,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跳舞,昏過去之前,我似乎還聽見了卡瑞娜的笑聲。
我並沒有掙扎,也沒有不甘,我更加不好奇是誰又是為什麼要殺我。我任由身體開始失溫,空氣中難聞的尿騷味開始淡去。
我想起了餐廳裡鑽進百葉窗的陽光、空氣裡甜膩的棉花糖香味以及這一下午漫步巴黎街頭的自己。
原來上帝真的聽見了我的禱告,他讓我死在這個不一樣的午後,也讓我在死前好好地笑了一場,任性了一場。
空氣開始稀薄,我鬆開摀著傷口的手,平躺在地上,閉上眼。
這下,我徹底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