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igia》Ch.6 Invidia 嫉妒 22

藍焰引發的無盡深寒和悲慟終於消散，臉上傳來刺骨寒意，喚醒了路爾斯的意識。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露出極度疲憊的目光。當視線逐漸清晰，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寒冷堅硬的石質地面上，臉頰緊貼著寒冰般冷漠的深藍色地板。

「這裡是……？」路爾斯的聲音微弱，心中充滿了迷茫。

他努力撐起身體，四處打量這個陌生而怪異的地方。封閉的空間一片寂靜，環繞的圓形牆壁似乎由某種透明材質構成，通透卻模糊，就像通向外界的窗，可是窗外卻是一片深邃且難以窺探的藍，就如深海一般。

「……水族館嗎？」路爾斯的思緒仍然混亂。

房內盡是肆無忌憚的藍色。光線微弱，他只能勉強辨認出房間正中有一座圓柱形石台，剛才那座巨大摩天輪卻不見蹤影。陌生環境令他不安，但更令他緊張的是——

「亞佛烈德呢？」他環顧四周，房中空無一人。

於是他走向那透明的牆壁，希望從中找到線索。

「這些……」他的指尖輕觸那面反射出自己倒影的材質，驚訝地發現光滑的表面冷得像冰塊一樣：「……這不是玻璃吧？」

晦暗的藍色表面上映出路爾斯那副愁容，但更深處還有別的光芒。朦朧間，他窺見窗外深邃如海的深處，似有巨物蠕動，沉悶的摩擦聲在他心底迴盪，鎖鏈牢牢束縛著巨獸，徒勞地掙扎。究竟是甚麼存在，被囚於這片窗外的深海之底呢？

無盡的藍色呈現漩渦般的扭曲，路爾斯終於看清隱藏於暗湧後的物體。長蛇般的驅體非常龐大，一圈又一圈地圍住整個房間，但卻被重重鎖鏈捆綁，使其僅能做出微不足道的扭動。路爾斯順著窗外被困的蜿蜒巨軀一路尋去，在房間中繞了數圈，終於定睛於那巨大的首級。上面佈滿深淺不一的藍色鰭片，還有一對暗紅色的尖角，大口雖被鎖鍊纏繞，但仍露出緊咬的利齒，碧綠色的眼珠正瞪著路爾斯，那顆眼中不僅透露著怨恨和不甘，還有經歷悠長歲月的孤寂與疲憊，以及對重返死亡平靜懷抱的無限渴望。

「不要！」路爾斯認出那雙充滿絕望的綠色眼睛，雖然仍不明白當前境遇，他只感到一股迫切，不斷拍打那寒冷光滑的窗面：「振作點，你不能就這樣死去！」

回應他的只有鎖鏈摩擦鱗片發出的低沉悲鳴，那聲音彷彿來自深海，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路爾斯的呼喊似乎無法觸及任何靈魂。

「……他要死了……」路爾斯鼻子一酸，混亂的情緒像激流般洶湧：「……這……我的天，我該怎麼辦……怎樣才可以拯救他？」

突如其來的寒意襲上心頭，路爾斯驚恐地轉身，視線被房中央那座孤零零的石祭台牽引。他步履蹣跚地走向那冰冷堅硬的石台，期盼能在這裡找到任何線索。沉寂中，路爾斯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每一次跳動都像在倒數計時，提醒他外面掙扎的那個存在，正等待著救贖。

石祭壇上一本打開的書馬上吸引了路爾斯的注意，他低下頭，泛黃書頁上的手寫字跡模糊不清，就只有最後一句話，清晰無比地映入他的眼簾。

「下班回家，打開家門時卻發現母親珍妮特，已經上吊身亡。」路爾斯唸出那個句子。

「我懂了，果然是這樣。這裡紀錄的，是亞佛烈德的一生。」路爾斯的手指輕觸書頁，他的眉頭緊皺，不解地望向後續那些被黑色吞噬的頁面。

書本左側頁面已是泛黃老化，但相較於右頁倒顯得完好無損。右頁像經過焚燒一樣，已化成焦黑一片，灰燼化的紙張脆弱不堪，似乎觸碰一下就會粉碎。

路爾斯深呼吸，努力抑制內心的焦躁與衝動。他需要了解亞佛烈德的遭遇，也許那些經歷能為他目前的困境提供解答。他細心而謹慎，用盡全力克制著手指的震顫，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灰燼之頁翻轉過來。

所幸的是，書頁尚能保持原本的形狀，並未因此瓦解。

「全都燻黑了，甚麼都看不出來呢。」

路爾斯只能把所有緊張感抒發在聲線中，他得盡力維持雙手的動作穩定，實在不敢想像萬一令這本書損毀的話，會有怎樣的後果。路爾斯一頁頁地翻著那些書頁，然而頁面盡是一片黑，完全無法從中找出任何端倪。

翻了十多頁之後，終於在一片焦黑之中，隱約看見彎彎曲曲像是筆跡的紋路。

「這……這不是……」路爾斯看著那個單字，結巴得說不出話來：「這是我的名字嗎？」

路爾斯心中原來已經纏繞不清的絲線，此刻更被用力拉扯，成了死結。

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湧上心頭，路爾斯感到意外，似乎是暗戀之情終於得到回應。多少個不眠之夜，他都在亞佛烈德若即若離的態度中煎熬，如今，他的名字竟然出現在這漆黑如墨的書頁上，難道這意味著在亞佛烈德心中，他不是一個渺小的存在？

但喜悅轉瞬即逝，路爾斯的心很快又被疑慮填滿。他在亞佛烈德心中是甚麼角色？僅僅是一個可以代替亡弟的人嗎？路爾斯知道亞佛烈德始終無法對失去親弟這件事釋懷。

然而，深陷於這些感情糾結無助於當前局面。路爾斯首要任務是拯救亞佛烈德，只有安全脫離危機後，他們才有機會直面彼此，釐清真正的情感與心意。

可惜決心並未帶給路爾斯任何實際的解決方案。如何才能拯救亞佛烈德？在這樣的困境中，路爾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旁那支如寒冰般冰涼的沾水筆上，腦海中不禁閃過了伊恩給予的關鍵建議。

「展現真實的自我，同時去理解真正的他，別讓不確定成為障礙。」

心中泛起一線曙光，路爾斯意識到是時候採取行動，即使前路未卜，也必須一試。他拿起沾水筆，卻發現最後的難關，是缺乏書寫所需的墨水。

「這還不簡單了，只要是有色彩的液體便可以吧。」

路爾斯下定決心，他咬破自己的指尖，以溫熱的鮮血作為墨水，在那一片焦黑的書頁上，寫下他由衷的心跡。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