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 NYFW SS25 紐約時裝週爭議：3.1 Phillip Lim 抄襲了 Verdy 的設計嗎？

紐約時裝週 2025 春夏邁入尾聲，於時裝週期間慶祝品牌成立屆 20 週年的 3.1 Phillip Lim 卻捲入了抄襲風波，以「Memories of Joy」為主題的幾款標語上衣，因使用字體具有花體字特徵且排版配置與「Girls Don’t Cry」經典視覺相似，遭到其品牌創辦人 Verdy 指控抄襲。

當事人 Verdy 怎麼說

事發之後，「Girls Don’t Cry」品牌創辦人 Verdy 在自己的 Instagram 限時動態上轉發了 3.1 Phillip Lim 的動態內容，並且加註了文字表達強烈不滿，他是這樣說的：

Image via Verdy on Instagram

3.1 Phillip Lim在他的 2025 年春季系列中抄襲了我的作品。我並沒有設計這些，也沒有與我進行官方合作。我不希望我的粉絲感到困惑。如果你真的支持我，請到他們的頁面留言，告訴他們這樣做是不對的。

我感到非常憤怒和難過，因為「Girls Don’t Cry」對我來說非常特別。很多人不知道，其實 GDC 是我送給我妻子的禮物。我是在她狀態不佳時開始這個品牌的，目的是提醒她她是一個堅強且積極的女人。

看到一位這麼有影響力的設計師如此缺乏創意和懶散，真的是令人失望。

Copied my work in his spring 25 collection. I didn’t design this nor this is an official collaboration with me. I don’t want my fans to get confuse if truly support please go comment on their page to let them know this is not okay.

I’m very angry and sad because “Girls Don’t Cry” is very special to me, a lot of people don’t know this but GDC it’s actually a gift for my wife. I started it when she wasn’t at her best to remind her that she’s a strong positive woman.

To see a designer at this scale be so uncreative and lazy is so disappointing.

坦白說我第一眼看到 3.1 Phillip Lim 的秀片時，也真的一度以為他們雙方有聯名，因此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 Verdy 會有這樣的感受跟反應，如果以大眾的角度來看，肯定會很想要引用「不能說十分相像，只能說一模一樣」這句來自中國社群的流行語，來表達兩者的相似程度在他們眼中有多麽高，不過以身為平面設計師的角度而言，對於有關抄襲的指涉其實會更加小心且嚴謹地看待。

3.1 Phillip Lim 的回應

針對 Verdy 的指控，3.1 Phillip Lim 很快地有了回應，除了公開向 Verdy 致歉，也指出自家設計的靈感實際上是出自復古標語 T-Shirt，並非有意抄襲，且尋求能妥善解決問題的方式：

作為我們2025年春季紐約時裝週系列的一部分，我們展示了一件印有「Don’t Cry Tonight」字樣的T恤。其靈感來自於復古標語T恤，以及我們秀場中播放的歌曲《Don’t Cry Tonight》的致敬。今天，藝術家 Verdy 通知我們，他認為我們抄襲了他的「Girls Don’t Cry」設計。我們非常重視這一聲明，並且正在與 Verdy 團隊直接聯繫，尋求解決方案。

作為立即行動，我們已暫停該T恤的所有市場推廣，並致力於共同解決此事。我們與 Verdy 保持開放溝通。

我們尊重他們的觀點，並誠懇致歉。

As part of our Spring 25 NYFW runway collection we showcased a t-shirt which featured the words ‘Don’t Cry Tonight’ on it. The inspiration was vintage slogan t-shirts and a nod to a song featured in our show ‘Don’t Cry Tonight’. Today, fellow artist Verdy, alerted us that he believes we have plagiarized his project’s ‘Girls Don’t Cry’ design. We take this statement very seriously and are in direct contact with the Verdy team to resolve.

As an immediate action, we have paused all marketing of this t-shirt and are committed to resoling it together. Our communication with Verdy is open.

We respect their point of view and sincerely apologize.

以這份聲明看來，我認為 3.1 Phillip Lim 的處理雖然中規中矩，不過也誠懇地表達出解決問題的誠意，並且快速地決定暫停該商品在行銷方面的行動，儘管如此，聲明中亦鮮明地表達出自身對遭受抄襲指涉的立場，而這個議題也是接下來會在文中探討的。

社群反應與字體軼聞

國內知名的時尚媒體之一「Heaven Raven」，也在今日於 Facebook 粉絲專頁貼文引用了時尚內容創作者 Inside the Mood 在 Instagram 發布的內容：「設計師若用了既有字型和排版，是否能還被看成是『原創』？」並進一步指出：「這次爭議中，3.1 Phillip Lim 的 T 恤和 Verdy 過去均採用『Girls Don’t Cry』 The Bookman 字體，兩者排版也相仿。Inside the Mood 指出，這款字體在設計中廣泛使用，並非時尚界的新寵兒。討論核心在於：字體作為視覺元素，是否能被視為一個品牌的獨有標誌？品牌是否有權限制其他設計師使用相同字體，還是這就是創意重疊？」

Inside the Mood 原文是這樣說的：

但我的問題是：真的有人能擁有一個版式（註：原文中的 typo 應是指 Typography）或字體嗎？

在這個案例中，重點是由 Ed Benguiat 設計的「Bookman」字體​——說實話，這款字體對於 T-shirt 或時尚界來說並不新鮮。

But my question is: can anyone really own a typo or a font?

In this case, it’s all about “The Bookman” by Ed Benguiat—a typeface that, let’s be honest, isn’t new to T-shirts or fashion in general.

基本上我跟 Inside the Mood 的觀點大致上是相仿的，儘管 Verdy 以這樣的配置建立了鮮明且成功的品牌印象，但是就更大的時間尺度或創意範圍來看，都很難將直接其聲稱為完全地獨創設計，不過在此要先勘誤一下，以 Bookman 為名發佈的字體有非常多個版本，並且是由 1869 年左右發布的 Old Style Antique 字體演變而來，最初的原作並非 Edward Benguiat，由他設計的版計有 ITC Bookman 及 Bookman JF Pro，「The Bookman」為誤植。3.1 Phillip Lim 與 Verdy 雙方可能都不是直接使用 ITC Bookman 字體，而是各自採用了風格相似的其他字體或是改作，從字母筆畫細節可看出明確差異，最明顯的就是 C 與 G 起筆處沒有像是 ITC Bookman 字體系列都有的襯線特徵。

根據 Fonts in Use 提供的說法，首位將這次爭議中的設計重點特色「花體字（Swash characters）」裝飾特徵以及斜體風格加入 Bookman 字體系列的，是美國鑄字廠 American Type Founders 所屬的設計師 Wadsworth A. Parker (1864 – 1938) 為濫觴。儘管如此，維基百科的資料顯示，由 Edward Benguiat 於 1975 年設計的 ITC Bookman 確實對現代的 Bookman 字體開枝散葉有著決定性的影響，許多版本都源自於此。不過由於這個時期的濫用，字體設計師暨律師 Matthew Butterick 曾在著作〈Bad Fonts〉中寫道，「Bookman 字體讓人聯想到福特政府。如果字體是服裝的話，它就像是燈芯絨西裝。」他認為 Bookman 可能更適合被形容為「過時的字體」。

“evokes the Ford administration. If fonts were clothing, this would be the corduroy suit.” - Butterick, Matthew. "Bad Fonts". Practical Typography. Retrieved 29 October 2015.

靈感借鑒 vs 抄襲

以設計的角度來看，是否為有意抄襲，可能還是有值得商榷之處，綜上所述，Verdy 在字體設計上使用的花體字特徵，本就是在 20 世紀 70 年代的平面設計或字體設計中，經常會被使用的風格，加上只要用「vintage serif typography」作為關鍵字搜尋，你就可以找到非常多具有類似造型的字體，當然他設計的「Girls Don’t Cry」字體絕對有他自己獨創的細節在，也藉此在市場上建立了鮮明的品牌印象，只是單就字體本身設計的話，我是不會直接蓋棺認定有抄襲之嫌。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相似印象，主要是兩者字體的字重（Font weight）粗細相近，又使用了在標語組合上重複的 Don’t 以及 Cry 單字，加上同樣的居中排版方式，讓人看了難免覺得像似度甚高，不過仔細看的話，除了筆畫細節、骨架、行距以及 x 字高都不同之外，在字距的空間感上也有差異，要說是借鑑復古標語 T-Shirt 我認為並非毫無可能，只是在產品設計出來之後，理論上應該會發現與 Verdy 招牌設計風格相似，身為同業可能還是要有避嫌的敏感度鑑別度或是事前處理，才不致招惹爭議。

以下引述我稍早在 Threads 平台上先發表的事件短評中，曾在紐約品牌實習過的網友 Jinruei Fan 留言分享自身經驗，平心而論，這次 3.1 Phillip Lim 在紐約時裝週所引發的爭議的確很有可能是無心之過。

我相信參考 Vintage Tee 是有可能的，以前在紐約實習的公司要做秀上的包包也是買了一堆 vintage 包包回來參考，我覺得應該是他們沒有做足夠的功課來避嫌，團隊裡的人可能也沒有人熟知 Verdy 的作品沒發現相似之處，現在這種社群媒體盛行，有爭議就可能會被 cancel 的時代，想抱有僥倖心態大剌剌的抄襲，對有一定知名度的品牌可能性不高，而且他是獨立品牌沒有財團的後援，應該更不可能這麼粗暴魯莽吧，希望這件事能得到妥善的處理，還滿喜歡他的說。

其實時至今日，能稱得上獨一無二的原創真的不多。

一如 Inside the Mood 所提，字體在設計界被廣泛使用是為常態，這些經典字體也經常出現在時尚和其他創意領域，儘管花體字作為「Girls Don’t Cry」品牌的經典設計元素為人熟知，但是在像時尚如此快速變化和高度競爭的行業，這樣的形式雷同可能僅是巧合，很難認定是有心抄襲。同時，在設計和創意的執行實務上，也往往難免會要面臨「靈感借鑒」與「抄襲」之間的界限，為了避免類似爭議再度發生，品牌和設計師應更加謹慎地考慮設計決策。

最後同樣想問問各位，是否認為使用了花體字特徵的字體，又是置中對齊排列的設計就算是抄襲呢？1. 是，因為 Verdy 以此風格在當代建立了鮮明的品牌形象。2. 否，先前就曾經看過類似的復古標題字體設計。如果你有其他看法，也歡迎在留言中分享。如果我的內容與觀點對你有幫助，可以考慮贊助我一杯咖啡或是追蹤我的 Instagr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