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爾步伐蹣跚踏入一條陰暗潮濕的防火巷,他側首巡視兩邊出入口確認沒人後,背靠著暗色的牆疲憊不堪地坐下。
方才的戰況他留在那只是累贅,因此趁著紅髮少年目標都在喬拉特身上時,悄然逃了出來。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這麼狼狽過了,忘了上次這般模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似乎是剛開始執行任務的時候吧。
那時的他每次完成任務回到組織,身上總是傷痕累累,還曾幾度險些喪於敵人手中,於是他不斷苦練戰鬥技巧,才找到技巧中的元素化非常適合他。
雖有異魔力耗損過大的缺點,但元素化相較其它技巧是最符合他戰鬥方式的異魔力技巧,訓練元素化的同時,也讓他漸漸習慣異魔力耗損過大帶來的身心疲倦感及降低元素化所耗的異魔力輸出。
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訓練及任務,使他的元素化技巧運用在戰鬥上越發成熟,上面的人一見到他的戰鬥技巧和任務完成度逐漸拔升,分派給他的任務難度隨之增加,同時對他來說亦是個機會,一個可以成為組織核心成員的機會,更為重要的是能對得起那人的恩情。
他,是一個被遺棄的小孩。
他的原生家庭家境清寒,雙親無一技之長因此只能藉由打一些零工來維持生計,本來有上幼稚園的他,也因經濟來源不足不得不放棄了學業,跟隨著鄰居介紹的工作做些雜工。
如果是正常人在此種環境為了讓生活過得衣食無憂,反倒更能激起生存的動力,但可悲的是他的父親終日酗酒,尤有甚者酒後還會沒來由地毒打自己,再觀母親天生好賭,一個月待在家的天數,用五根手指來數還嫌太多,即使在家對他也僅有冷眼相待,一天跟他說話句數連五句都不到,。
當初根本不該生下他。
他曾多次在父母爭吵的過程中,多次從母親口中聽到這句話,所以他懷疑會不會母親是因為他是不該出生的存在,見到他就煩躁,才不肯待在家中。
是不是我只要表現良好,遵從父母的話表現乖巧懂事,他們就不會這樣對我了?
承受著父親的家暴,面對著母親的冷淡,這股的想法深深的扎在他幼時的觀念中,產生這觀念的根由來自於他對鄰居小孩的觀察,他們只要順從父母的意思,即便他們的父母再怎麼生氣,都會笑顏逐開牽著他們的小手說沒事了。
這樣的觀念持續到十年前所發生那件事後,才徹底從他腦海裡根除。
十年前的那一天,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那一天母親難得晚上待在家裡沒有出門,還燒了一桌好菜,與自己和父親共進晚餐。
那天的他其實努力保持鎮定,表現著這是一頓正常的家庭晚餐,拿筷的右手卻止不住地顫動,心中有股快要隱藏不住的喜悅隨時都會湧現出來。
三人吃飯的過程,母親溫柔夾了幾塊油脂與瘦肉比例均勻的五花肉放置他的陶瓷碗內,眼神不再是冰冷刺骨,是他一直渴望的屬於母親慈愛的眼神。
父親也替他盛裝一碗趟騰騰的紫菜蛋花湯,對他叮嚀你吃飯要配湯,不要都不喝湯,對身體不好,飯後還詢問他有沒有吃飽,三人坐在餐桌前有聲有笑愉快地吃著色香味俱全的料理。
父母前所未料的舉動是道暖流,是他從小到大渴望家人間應該有的溫暖,從心底泉湧而出,擁抱一顆快心寒支離的心。
即使當時的他已嗅到些微微不對勁,喜悅心情仍覆蓋那若隱若現的不安,也是無可厚非的。
後來發生的事,至今他回想起來仍隱隱作痛,痛的不是他被重擊的後腦勺,是自以為可以得到父母關愛的心。
在他幫忙完母親刷完餐盤,邁步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他佇立在門口,腦海盤據方才晚餐帶來的欣喜,握在喇叭鎖上的手,一會兒要旋開一會兒停頓。
就在他在房前猶豫駐留的時候,身體溘然沒力,瞬間莫名進入虛脫狀態,亦在同一時刻腦後一陣劇痛襲來。
他在即將倒下,意識喪失之前,卯足全力回首一瞥,見前幾分鐘還跟他談天說笑的父親,手握沾著鮮紅液體的木製球棒,雙瞳呈現的是比平常更為冰冷的眼神。
隨即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那刻他才終於了解原來一切終究是虛假,他或許根本不該存在。
他再度醒來時,他發現躺在地上一根斷裂的樹幹上,四周有著許多高聳入雲他喊不出名字的樹木。
我不是在家裡,這是那時看著周圍草木茫然的他想的第一句話。
不過後腦的痛感霍地將昨晚的記憶拉了回來,於是他花了一段時間整理思緒、判斷環境、釐清前因後果,最終他得到一個結論,自己被拋棄在深山中了。
說也奇怪當他意識自己被棄養時,竟感受不到任何悲傷與痛苦。
他振作起精神帶著飢餓虛弱疼痛的身體漫走在深山裡,意欲尋出出路,可
笑的是他足足在山中迷路了半天,直至遇到了那人。
小朋友怎麼自己一個人在山中亂晃啊!這裡很危險啊!
傳於兩耳的兩句話似是好奇,似是提醒,似是關心,又似是有趣。
與那人的首次照面比起那不合時宜的西裝,那兩句話令人捉摸不清心思的話更讓他印象深刻。
然而也因為有了那人,方有現時的他。
因為那人,他終於離開了困住他的深山。
因為那人,他接觸異魔力,成為魔能師。
因為那人,他為了提升自我價值,加入了組織。
因為那人,他學會了殺人,努力爬上重要幹部的位置。
促使這一切的緣由很單純,他想報答那人的救命栽培之恩。
因此此次的任務他才不能失敗,他不想辜負那人的期待。
該怎麼補救?
那人非常重視,金髮少年手中的那樣物品。
都怪自己獵捕金髮少年時節外生枝,原本他是想迅速處理掉那對男女,經過上次觀察他知道少女實力在他之下,再者少女又有個凡人要保護,他當時才當機立斷選擇全部一起解決。
可凡事總有意外,紅髮少年竟匪夷所思的成為魔能師,實力連喬拉特都快招架不住。
究竟是哪個環節出錯,究竟是哪個細節遺漏了
他把自從遇到紅髮少年開始到剛剛戰鬥,整個過程回想了數次,仍得不出一個所以然。
他拿出了手機看了看時間,這時間喬拉特應該逃出來了吧?
他相信喬拉特的對事態的判斷力,那種情況無論是誰都不能強勢對幹,所以他逕自逃出,這樣也方便喬拉特脫離戰場,兩人合作的數次雖不多,但默契還是有的。
他滑開螢幕點出了喬拉特的聯絡方式,撥打了他的電話。
嘟──嘟——嘟——嘟——,電話嘟嘟聲持續響進耳膜,直至出現系統說電話轉接語音信箱。
怪了,難不成他沒逃出來?
他心中升起疑惑,又再打了一次,結果一樣沒有改變。
以往他聯絡喬拉爾時,不管喬拉爾自身情況如何,從未曾如現在這般不接 電話。
長年的直覺告訴他,情況不太對勁,假如再打第三次,恐怕仍是同樣結果,他不認為喬拉爾會因為任何理由而不接電話,那傢伙非常重視毎通電話每通訊息。
不管電話訊息內容是什麼,都有可能會改變每個決定,尤其是在執行任務中的我們。
這次喬拉爾說過的話,那傢伙可不會打破自己的原則。
因此如今他只有一個選擇,返回空地查看情形,反正體力也恢復的差不多了。
他收起手機,單手撐起身子,雙腳出力站了起來,伸手擦拭嘴角些微血跡,準備步出巷子。
鈴——鈴——鈴——鈴——手機響出規律的來電聲音。
喬拉爾不會真的打破自己的原則了吧?
他再度抽出手機,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卻讓他愣了幾秒,來電顯示的名字是那人。
幾秒過後,他接起了電話。
「大哥,怎麼了嗎?」
「任務暫時結束,兩天後準時回到基地。」電話另一頭是那人獨特有磁性的聲色。
「可我還沒跟喬拉爾會……」
「沒差,先回來,回來後再跟你細說。」
這一句話一說完,電話馬上就掛斷了。
以那人話中的語氣和打斷他說話及立刻掛斷電話的行為來判斷。
這是命令。
他稍微推算一下,兩天正好是從這裡返回基地,最少需要的天數,代表著他現在就要立刻出發,且意味著沒時間再處理他製造的爛攤子。
莫非發生什麼嚴重的事了?
那人明明很重視那東西的。
他摸不著頭腦,那人總使人猜不透,但命令只能遵從,不得異議。
艾瑞爾掉頭朝巷子另一頭疾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