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漢文2

勝哲調整一下領帶，白襯衫因為濕濡而透出隱約的膚色。他不懂為什麼這幾年的夏天特別熱？熱到讓人煩躁。原本崔勝哲是不討厭的，高中時每當暑假到來，總能跟淨漢到海邊看海；跟他一起在圖書館讀書；跟著最愛的那個人一起共度夏天。 是不是少了他，我的生活多了這麼點空虛。 “經理，這裡是今天要審核的文件” 看著被下屬放到桌上的一大疊文書資料，勝哲嘆了口氣“下次記得幫我分類分好。沒分好就給你辭職單” “是...” 一張一張的白紙黑字，每天就是面對它們，還會被耽誤下班時間。以為成為經理後應該有比較多彈性時間的，但事實卻不是這樣。 原子筆一一劃出他不滿意的地方，沒多久就劃滿整張紙了。 “到底在搞什麼鬼？當我眼瞎不會看？” 拿起整份文件就打開辦公室的門，朝底下的員工喊話道“給我這種東西，不如不要給。做事情就好好做，讓你們進來是給你們混的嗎？” 說完便隨手一撒，讓紙張散落在地板。 在場權力最大的就是他，沒有人可以反駁。他心知肚明，大部分的下屬都對他很不滿意，私底下都在抱怨自己的管理過於嚴格。 淨漢有說過，說他是個很溫柔的人。 現在想想，自己是嗎？ 還是，那份溫柔只獻給你。 辦公桌擺得合照，勝哲每天都會將它玻璃板上的灰塵擦掉，彷彿還是剛洗出來的那樣子。 都快30了，我卻仍然忘不了他。 -- “喂，崔勝哲！” 離開公司前，一道聲音叫住他。是熟悉的嗓音。 “喔，你怎麼會來這裡？” “沒為什麼，來看我的好朋友不行嗎？” “沒有不行” 面貌清秀、穿著一套輕便服裝的洪知秀一看他的臉就了解事情了。 “又做錯事情了？” “誰？” “那些員工。資料不完整或是字打錯之類的吧？” 應該說真不虧是在中層當久了還是太了解自己，洪知秀一講就中。 “別太苛刻，員工也很辛苦啦。這樣子會沒有人喜歡喔” 勝哲頓了一下，苦笑道“沒人喜歡也罷。反正我還在等他” “你真的...” “不要把你們兩個的關係綁這麼緊，會很累的。勝哲，有時候人要學會放下。放過自己也放過他吧” “……” 知秀輕拍他的背，他知道崔勝哲有多麼愛這個人，也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有多麼珍惜崔勝哲。雖然嘴上是這麼告訴他，但他也清楚，愛上一個人很簡單，放下一個人很困難。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我們還能夠見面。所以我還是會繼續等他” “嗯，我不能干預這個。但如果他回來了，告訴我。” 勝哲頷首表示同意。 夜晚的風吹得令人發涼，樹葉窣窣發響。他捻起一片落在眼前的綠葉，又放手讓他隨風而去。 明明是夏天，卻好冷，冷得像冬天。 滿地的白雪，仍然等不到屬於他的朝陽。 -- “尹淨漢” “怎麼了？” “為什麼還不跟我交往？” 留著一頭黑色微長狼尾的男生，停下移動滑鼠的手，斜眼看了一下說話對象。 “我有告訴過妳嗎？” “告訴我什麼？” 淨漢輕閉上有著長睫毛的雙眼，嘆了口氣“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雖然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露天咖啡廳的座位瞬間變成十一年前路燈旁的長椅，那時候，最喜歡的人就在自己身邊。 “但我沒辦法放棄對他的情感，所以，很抱歉” 跟著自己五年的秘書，握緊拳頭，微慍道“為什麼要這麼執迷不悟？我不夠好嗎？？” “不是妳不夠好。是他太好了” “……” “如果沒有什麼事情，妳可以先離開。如果妳感到不愉快，我向妳道歉” 她轉身就走，留下淡淡地一句話“...跟機器人一樣，討厭死了” 機器人...淨漢怔怔地眨了眨眼，我嗎？ 不管是下屬問的問題或是煩惱的事情，他始終耐心聆聽，給予最溫柔的回答。 為什麼是像機器人？那不是一個沒有心的物體嗎？我沒有嗎？ 他在這十幾年，有嘗試放下勝哲去找人交往。但沒幾個星期又不歡而散，主要原因都是：感覺你的心，不在我身上。 隔了好幾年，他才發現自己一點都沒辦法放下他。 筆電螢幕顯示的，是通往韓國機票的查詢表。 -- 十一年前的春天，忘記是幾月幾日了，只知道我們是從那天開始走向另一段關係的。 一如既往的放學，你總是一個人走，而我身邊則是包圍著一大群好朋友。你坐我旁邊時，我問過你，明明人緣很好，卻不跟大家一起走的理由。你只是淺淺一笑，說喜歡享受獨處的時間。 “掰，明天見！” “嗯，明天見！” 我跟朋友們在交叉路口告別，但沒有往地鐵站走，而是往另一條路前進。 我幾乎沒有走過這裡，兩旁種了綻放開來的櫻花樹，一片片粉嫩飄落下來，隱約還能聞到清新的淡香。 不到10分鐘，就趕到了那人的身後。 比我小一寸的身體背著厚重的書包，腦後紮起了馬尾。 “尹淨漢！” “誰啊？...喔？班長？” 他駐足回頭看向我。 我和淨漢的曖昧期大概一年，因為是班長、副班長的關係，很常一起行動處理班上事務，假日也會約出來讀書或是籌劃校慶的大小事。 這場告白，我沒有多加策劃，只是一時興起我想要得到他的這個想法罷了。 “有什麼事情嗎？我等等還要補習” 尹淨漢踏著小碎步走到我身邊。 “不，沒有什麼事情...” “那你叫我幹嘛？沒事的話我就要離開了” “等一下。聽我說完” 我伸手將他拉進自己。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尹淨漢慌亂的神情。 “跟我交往好不好？” “阿？你、你認真？” “我有開玩笑過嗎？” 他撥了撥自己的頭髮，輕笑出聲“崔勝哲，你不會覺得挑在這個時間點很怪嗎？要我怎麼確定你是不是真心的？” “嘿，尹淨漢。我的語氣沒在說笑就是沒有，你只要回答，要或不要” “我、我...” “不想回答！我要去補習了啦，煩死了” 淨漢一揮就掙脫我的手腕，噠噠噠得跑走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隨之而來的是尷尬還是什麼，好氣又好笑，感覺就像被當成小丑。 “喂，崔勝哲！” 好像是5分鐘後吧？我在那之前都以為自己被甩了。 尹淨漢自己又跑回來，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告白不要選在大庭廣眾下好不好...” “蛤？” “這樣子，要人怎麼答應阿！” 嗯？ “什麼？你會答應我？” 問完我有點後悔。之前知秀有說過我對愛情反應很遲鈍，好像真的是這麼一回事。 淨漢瞬間紅透雙頰，別過頭去。 “你自己想。我這次真的要去補習了，不然趕不上車子” “欸欸！尹淨漢，別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不能長時間激烈運動” 他停下動作，皺起眉頭“不然呢？我要怎麼去？” “別去了。跟我去約會一天” “阿？你瘋了吧！” 我抓住他纖細的手腕，笑道“我也覺得。但才一天，慶祝我們交往，沒有不值得吧？” ”但、但是...” “沒有但是。先走再說！” “太亂來了啦！” “哈哈，不然看看淨漢要怎麼掙脫我？” 只記得往前跑的時候，回頭一看，他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表面說不要，其實很開心嘛。我被那道笑容深深吸引，希望他未來可以打從心裡笑出來，就如同此時此刻。 -- 上網搜尋崔勝哲三個字幾乎找不到任何符合他都資料，帳號名之類的也沒有，當然打上0808也沒有出現。 勝哲他正以自己不知道的身份活著...會不會早就錯過了？ 不行，不可以這樣想，要樂觀！ 淨漢這麼告訴自己。 隔了十幾年，要約在哪裡才能夠遇到他？交往日期兩人也沒有特別紀錄，更別說什麼紀念地點，才高中沒有人會想這麼多。 有沒有擁有特別回憶的地方？ 他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思索著十一年前的日子。 落地窗上的純白色紗簾隨著微風輕飄著，如同他的思緒一般將它飄到那個時候。 “這麼說，好像有拍一張照片？是什麼時後？” 有白雪、有星光有你。 是最後一天的事情吧？阿... 記起來了，是1月2號！ 地點他還記得，他只希望自己的到來還不遲。 -- 夏天很快就過了，秋天也在空虛中度過。 “經理，這是文件” 勝哲看了幾眼，紅圈圈一一劃過。比之前好一點了，但還是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拿回去，改一下” “是...” 勝哲瞥了一眼有點無奈的下屬，多加了一句“辛苦了” “咦？”那人瞪大雙眼，不可置信自己聽到的話。 “沒事了就離開” “是、是” 勝哲往後一躺，看了一下桌上的合照。 一月二號那天，再去一次吧。 連續十一年的一月二日，勝哲都會去長椅下，希望那個人也是這麼想的，卻沒有一次等到。他知道，如果明年再沒有，他也要放棄了。二十代都獻給尹淨漢，換不到結果的話，三十代他就要給別人了。 他很愛他，但他知道，盲目的追求是沒意義的。跟知秀聊完後，他才領悟到這點。 -- 如同那天，冷風拂過臉頰，但初雪尚未飄落。 停好車，鎖上門，只帶了手機就關上車門。勝哲幾乎是以告別的心態走上那條道路。 但心中還是燃著微弱的燭火，希望在第12年，能夠等到他。 走到路燈下，萬點星辰下，合照的那個位子上。 周圍走過一個接一個的陌生人，你卻始終沒有出現。 就這樣子，坐在長椅上，任風無情地打在臉上，任指針毫不挽留地轉過一圈又一圈。 等到10：00，他確信了一件事。 該放棄了... -- 沒有預想過飛機居然誤點了兩個小時，淨漢焦慮地開啟鎖定螢幕又關掉。 到韓國應該就要九點了，會不會他已經離開了...不對，他也可能根本不曾出現在那裡。 不管怎麼樣，眼見為憑。 即使已成殘燭，他還是不想放棄自己的亮光。他還是願意相信有人會替他罩上蓋子，讓他再次成為閃著光芒的火焰。 -- 而他，看到了。 即將離去之時，有道人影朝這裡跑來。 手錶顯示著10：04。 “崔勝哲！” 是那甜蜜溫柔的聲音，是自己每天心心念念的聲音。 路燈照耀下，他的臉龐清楚呈現在自己面前。 跟之前比起來多了分成熟，但還是一樣的漂亮。頭髮剪短了一點，卻還是不失優雅。 “尹淨漢...” 我用手臂環住這隻小兔子，感受他的體溫，淡淡的玫瑰香味傳來。 我發現，我遠比想像中更想他。 “淨漢...你知道我很想你嗎？” -- 我被他抱在懷裡，千言萬語化作淚水不自禁的滑落下來。 “...我也很想你” 裝成一個實力堅強、好像什麼都處之泰然的人，我以為我早已忘卻何謂脆弱，原來，我只會在你面前展現最真實的我。 “勝哲，謝謝你願意等我這麼久...我來晚了。因為...” 他輕撫我的背說道“不用跟我說原因，想也知道都是逼不得已的理由。而且淨漢尼離開前講過，本來就是要無止盡等待喜歡的人。我想說，如果這次淨漢真的沒有來，我就要放下你...但好像也不是這麼容易。至少我現在見到你了” 我加重了抱住他的力道，破涕為笑“原來你一直都記得...” “我當然記得，因為我最愛淨漢尼了” 依稀能聽見勝哲的話語中帶有些許的鼻音。 “我也最愛勝哲哩了！” 他捧起我的臉，在我的唇瓣上落下一吻。這一吻，好長，好幸福，不想要結束... “勝哲，我們不要結束好不好...” “笨蛋，我們什麼時後結束了？根本就還沒分手” 我吸了口氣，嘿嘿一笑“說得也是” “一直走下去吧” “嗯，一起” --- 那白雪，終究得到了陽光，在它的溫暖之下化成水、幻化成空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