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峰頂時,你們看見了甚麼?
我常望著遠方的山頂,最高的那一處。看似欣賞著雲霧、陽光、天空或是星辰綠蔭,實則山頂峰常讓我想起了一則夢境。只記得短短最後驚醒前一刻,我拿著招魂幡在前方領著,也許有些搖鈴聲,一群學生在後方魚貫而行,我是誰?我送走的又是誰?就這樣望著,山頂能看見的那些,都變成了送葬隊伍。
叔叔走的時候非常年輕,我甚至不到上幼兒園的年紀。記得他昏倒在高雄某家大醫院前,昏迷變為植物人,大人說他介入了別人的因果中讓自己賠上性命,也許當醫院也無法給出答覆時,這種說法比較過得去。我們從北部搭火車到高雄幾次,趕著在加護病房規定的時間內探望,叔叔孤身一人躺在病床上插滿管子儀器,我覺得害怕嚎啕大哭再也不進去。過不久因為感染,父親決定放棄急救。繁雜的過程也忘了,只記得我們回程靈車開在蜿蜒的山路上,在一個漆黑無光的夜裡。
叔叔火化後安放在山間的一座小廟內,和爺爺不在一起,所以掃墓總要兩座頭山跑。爺爺是土葬,在公館附近的山區,掃墓像是健行,走在高低起伏的山坡路與攀爬踩過別人家的墳頭,常想,先人走了如此久了,我們到底拜的是誰?叔叔的骨灰罈旁,安放著一位一歲多左右離世的小朋友,想著他是生病了?是意外了?他們家人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送別與懷念?廟裡的和尚與尼姑們非常親切,偶爾祭拜完我們便留在他們大廳內一起吃午餐,這時會跑到外頭長廊,前方是一大片竹林,然後猜測著我們家的方向。
外公的告別式也是在山上,我們到達時山坡入口處也近午夜了還迷了路,路上突然有位老者面無表情的為我們指了指方向才順利到達。多年之後,因為工作回到了兒時生長的故鄉幾次,也回到了當時外公辦理告別式的山頭,海風、火車鳴笛聲與一個個小隔間正在辦理送別的告別式,還有那前頭的招魂幡,我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也沒想些甚麼,也許是有些回憶......。
阿姨從國外回來時已經火化了,所以整場告別式感覺相當奇怪,司儀說著不符合事實的話語,各派人馬找來自己信仰的師父用自己的方式為自己的虧欠盡最後一絲力氣,在風雨中姨丈將她埋葬在陽明山,將來也許有機會生長為樹的一部份,或隨著土石流消失在這個她出生但沒有久待的故鄉。
山總是讓我聯想到死亡,但我喜歡山也沒那麼害怕死亡或是死者,就連掃墓都是一項運動健行,是家人聯繫見面的時刻,是剝開層層回憶的時刻。山既然美麗,死亡也應該如此吧!
沙特的<閉門>中有句很有名的話 : 他人即地獄。
意即是當我們死亡的那一刻便無法再為他人對我們的評價加以辯駁了。所有的話語都由活著的人去評斷,就像是<何以為雍正>或所有歷史人物一般。
這是我對山的其中一個面向。那個高舉的招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