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光如水,柳嫣然輕巧地穿梭在暗巷中,猶如一道靈巧的影子。身著簡樸的粗布衣裳,頭上戴著一頂破舊的鬥笠,低垂的帽檐將她的面容遮掩得嚴嚴實實。東廠這次派來的探子非常謹慎,她僅僅是尋找情報就用了整整三天。
今晚,她終於有機會深入東廠在城西的一個據點查探,這據點表面上是個平凡的貨棧,實際上卻暗藏無數刺客與探子的情報交接處。這裡魚龍混雜,來往的人各個帶著不同的面具,有時是朝廷官員,有時是商賈名流。柳嫣然站在貨棧外,冷眼看著一群身穿便衣的人進進出出,她深吸一口氣,壓低帽檐,大步走了進去。
她靠著靈活的身手避開了幾個巡查的守衛,成功潛入了一間內室。這間房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文書和箱籠,顯然是個存放秘密信件與物品的地方。她輕手輕腳地在房中搜尋,忽然瞥見了一摞標記著東廠印記的文書,她迅速取出一份,打開來看。
「月……這果然與林公子說的飛鏢標誌有關……」她低聲喃喃著,眸中露出一絲驚訝和興奮。
然而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幾個急促的腳步聲,柳嫣然心中一驚,快速將文書摺好藏進衣袖,手心卻握住了匕首,整個人佇立在暗處,屏息凝神。
「嘖!聽說東廠的人今晚有個重要會議,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把我們全叫回來?」一個男子不滿地低聲抱怨。
「你少說兩句吧!這可是顏大人交代的任務,要是出了岔子,咱們可吃不消。」另一個男子壓低聲音回應,兩人的身影在門外晃動,似乎正在確認房間周圍的狀況。
柳嫣然的心猛地一提,手心已經沁出冷汗。她不敢再多逗留,趁著門外守衛轉身的一瞬間,她迅速開啟窗戶,閃身翻了出去,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院中的一處角落。她貼著牆根快速移動,正準備繞過前院的門口時,卻猛然停住了腳步。
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名熟悉的女子。
「梅娘……?」柳嫣然低聲驚呼,心中瞬間升起無數疑問。她在林沐楓還是四夫人的時候,就已經調查過他了,知道她林沐楓在外雇傭的一名寡婦,梅娘。
梅娘怎麼會在這裡?
柳嫣然屏住呼吸,悄悄躲在暗處觀察。只見梅娘換下了平日的樸素裝扮,換上一身淺紫色的長裙,腰間佩著一把精緻的匕首,頭髮也挽成了簡單而俐落的髻。她的神色冷漠,完全沒有平日那副溫婉柔順的模樣。
梅娘四下環顧了一圈,確認四周無人後,抬腳走向內院的房間。柳嫣然心中一驚,這間房間她剛剛明明潛入過,難道裡面還有更深的秘密?
她沒有時間多想,立刻悄悄跟了上去。梅娘推開房門,走進房間後,四周的牆壁突然開始移動,露出了一個通往地下密道的入口。
柳嫣然屏息跟在後方,等梅娘進去後,她也輕手輕腳地跟了進去。密道中燈火幽暗,四壁上掛著幾盞昏黃的油燈,微弱的燈光照不見盡頭。梅娘步伐沉穩,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絲毫沒有察覺到背後有人。
柳嫣然心跳如擂鼓,越是深入,她心中的不安感就越強。這密道到底通向何處?她心中充滿疑問,但腳步卻沒有停下。大約走了兩百多米,她們終於來到了一扇鐵門前。
梅娘在鐵門前停下,輕敲了三下,門內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密碼。」
「鳳舞九天。」梅娘語氣冷漠,說完密碼後,那扇沉重的鐵門緩緩打開。
梅娘走進那間燈火通明的房間,她目光銳利,神情冷靜。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他的臉被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出真實年齡,只能推測大約三十多歲。男子身穿錦衣華服,氣度不凡,坐在正中的位置,顯然是這裡的主事者。
「屬下梅妍,奉命回報。」梅娘恭敬地低頭,語氣冰冷,沒有一絲感情波動。
銀面男子的目光掠過梅娘,淡淡問道:「情況如何?「月」組最近一直沒有收到新的任務,是不是有人出現問題了?」
梅娘沉吟片刻,然後回答:「目前來看,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但有些地方需要調整。尤其是日組那邊,他們的行動過於暴露,連續幾次任務都差點被發現。」
銀面男子聞言冷笑一聲:「日組的人總是如此自負,他們顏家一向仗著太尉的權勢,在朝堂上肆意妄為,這次東窗事發,我看他們怎麼收場。」
梅娘點點頭,接著說:「還有林沐楓,他回來了,但是屬下調查,似乎是失去記憶,對我們的事情絲毫不知,最近察覺,他與定王關係不一般,埋在定王這條線應該是斷了。」
銀面男子聽完,微微點頭:「可惜了,要是覺得他有異相,直接不用再稟報我了,可以直接除掉。」
「屬下明白。」梅娘神情淡然。
正當她準備繼續匯報時,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在悄悄靠近。梅娘耳力極佳,瞬間察覺,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氣,立刻向門外望去。
銀面男子皺起眉頭:「誰?」
梅娘隨即低聲回道:「屬下去查看。」說完,她身形一閃,迅速向門口靠近。她悄無聲息地打開房門,循著聲音走向外廊。
柳嫣然屏住呼吸,躲在陰影中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她剛剛潛入時,原本一切順利,但沒料到地板上有一塊木板鬆動,她一不小心踩到,發出了微弱的聲響。如今梅娘前來查看,她心臟狂跳,知道若是被發現,自己十有八九無法活著離開。
「什麼人?」梅娘冷冷開口,目光如刀般在黑暗中掃視。
柳嫣然暗暗咬牙,手心冷汗直冒。她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調整呼吸。片刻後,她聽到梅娘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心中暗叫不妙。就在她將中匕首舉起,準備放手一搏時,卻聽到梅娘突然停下腳步,冷哼一聲,轉身返回了內室。
柳嫣然愣了一下,心中疑惑:為什麼她沒有繼續查下去?
梅娘進入內室,對銀面男子低聲說:「只是風動,並無異樣。」
銀面男子沒有懷疑,點點頭示意她繼續匯報。梅娘心中卻微微一笑,她剛剛早就察覺到外面的氣息,但那種掩藏的方式,顯然是訓練有素之人所為。柳嫣然雖然偽裝得好,但作為東廠第一高手,梅娘怎麼會感覺不到?只不過,她沒有揭穿而已。
內心深處,梅娘對柳嫣然頗為佩服,為了一展抱負,為了救命之恩,犧牲了女人的名節,成為柳二夫人,實在令人讚賞。她不想揭穿柳嫣然。
梅娘表面冷漠,繼續回報情報,卻在心中暗暗決定:不能讓柳嫣然牽涉進這場危險的鬥爭中。這個女子,值得尊敬,甚至……想保護。
而柳嫣然也震驚不已。她在門外聽完梅娘的匯報後,得知梅娘居然是東廠月組的第一高手梅研。這與她平日表現出的平凡形象相差太遠了。
她深吸一口氣,趁著梅娘轉身之際,悄然退回密道中,離開了據點。她知道,今夜的事情不能再繼續下去,否則極有可能被徹底暴露。
翌日,柳嫣然獨自來到城西小屋。她走進那間她與梅娘曾經無數次擦身而過的小院,四周靜謐無聲,只有偶爾一兩聲鳥鳴。她進了小屋,看見梅娘正獨自坐在長桌旁,低頭研磨肥皂,手法依舊那麼熟練、那麼優雅。
「梅娘。」柳嫣然低聲喚道,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
梅娘抬起頭,微微一笑,語氣淡然:「柳夫人來了。」
柳嫣然看著她那平靜如水的眼神,心中一陣難過:「你……昨天為何沒有揭穿我?」
梅娘放下手中的肥皂,輕輕歎息:「你也是聰慧之人,應該知道,這場鬥爭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我不揭穿你,是因為我不希望你捲入其中。」
柳嫣然沉默片刻,然後緩緩開口:「我早已捲入其中,無法抽身。我來,是想問你……月組到底在計劃什麼?你們到底在為誰效命?」
梅娘低頭輕笑,片刻後,才緩緩道:「月組、日組、星組……你應該知道,這三個組織其實都效忠於同一個人。」
柳嫣然心中一震:「你是說……皇上?」
梅娘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異樣:「月組、日組、星組,本是皇上為了監視朝中各派勢力而設立的密探組織。月組暗查蕭家,日組監視顏家,而星組則是隱藏在各派之間,負責統籌整個情報網。可惜,隨著朝局的變動,這三組人馬如今各懷鬼胎,甚至成為了相互鬥爭的工具。」
柳嫣然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她沒想到,這三個組織竟然源自皇上之手。
「你想勸我退出,對嗎?」柳嫣然看著梅娘,眼神堅定。
梅娘沉默片刻,才緩緩點頭:「這場鬥爭很危險,柳夫人,你是為了誰?是為定王爺嗎?」
柳嫣然定定地看著她,語氣堅決:「我為我自己,我為家族的冤屈,我為我的的恩人、伯樂。他救了我,我願為他赴湯蹈火。」
梅娘聽到這番話,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片刻後,她低低歎息一聲:「你這麼說,我也無話可說,只願你保重。」
「那妳呢?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林沐楓已經離開這裡了,妳也不需要偽裝繼續待在這裡,那為何……?」柳嫣然疑惑的問。
「我殺人,但我也是一個普通人,戰爭留下了這些寡婦,面對著巨大的壓力,她們沒有歸處、沒有依靠,就本質而言,我與她們並無不同,我也有心,我也想……」說著梅娘突然頓住。
「我也想要妳不要有危險。」
兩人對視良久,最終,誰也沒再說話。那份複雜而微妙的情感,在空氣中悄然流動著,卻沒人點破。她們心知肚明,無論如何,彼此已經無法回頭。她隱忍至今、潛藏身分、犧牲自己,只為守護定王與他的勢力。而梅娘又何嘗不是如此?她們兩個人,就像是同一枚銅錢的兩面,都背負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與痛苦。
柳嫣然終於轉身離去,而梅娘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澀。也許,這就是她們之間唯一的默契,互相饒過對方,卻也永遠站在對立的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