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底銀線的窗簾往兩側束起,中間露出大片的落地窗,午後陽光將整間工作室灑滿金黃色澤,卻透不進絲毫溫暖,有種說不出的灰暗沉重感直壓心頭若,不是空氣中淡淡粉刷過後的油漆味,沒人相信這房間才剛重新裝潢不久。
呂婉神色自若的打量眼前十分害怕的女子,面無表情的傾聽她的委託。
女子年近三十,一頭烏黑的秀髮長達腰際,身穿名牌套裝戴著價格不斐的珠寶,宛如名媛貴女般的高貴優雅,五官秀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撲多少粉也蓋不掉的黑眼圈,看來她已經失眠很久。
女子時而委屈泣訴,時而恐懼不安的敘述著事情的來龍去脈,感受到呂婉停留在臉上的目光,愛美的她從名牌包裡翻找出墨鏡戴上,試圖遮掩住滿臉憔悴。
儘管已經猜到幾分,但呂婉不願先入為主,耐心等她說完。
「妳懂我的意思嗎?」女子質疑道。
呂婉不以為然的點點頭,不過就是晚上鬼壓床、早上起床鏡子有血手印,電視、水龍頭半夜自動打開,小狗不停哭嚎而已,她早已見怪不怪。
跟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相比,女子身後飄著一個只有上半身,下身全都剩內臟在晃動的鬼魂才更為驚悚。
大約是呂婉不像一般法師長篇大論,假安心之名,行恐嚇之實的作法,女子瞬間有種在唱獨腳戲的不悅感。
「小妹妹,妳懂我在說什麼吧?我不是在說鬼故事,OK?!」短短十幾分鐘內,已出口質疑三次,看得出來她十分不滿,眼裡話裡總是一再質疑。
女子十分懷疑,一個未成年的小妹妹有本事處理?
呂婉豁然起身離開了辦公桌,打開大門:「妳請吧!這案子我不接。」
「小婉,人家是王董介紹來的,別這樣。她沒有別的意思……」聽見苗頭不對,坐在沙發上的爺爺趕緊笑嘻嘻地上前打圓場。
「妳才19歲,懷疑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嘛!」
女子聽見呂威提起王董必恭必敬的態度,下巴更是高揚起了幾度。
「要不是王董叫我來,像你們這種陰森恐怖的鬼地方,我還未必肯踏進來呢……總之,這件事要是能順利幫我解決,錢都好說。」
原本聽見”陰森恐怖“而大受打擊的呂威,下一秒聽到”錢都好說”這句,開心眼睛直發亮,頻頻用眼神暗示呂婉千萬不可得罪貴客。
「一百萬。」呂婉平淡的語氣彷彿只是在報數,而非實際金錢。
「妳這是在搶劫!」女子被巨額的費用嚇得驚叫,外面隨便找一個厲害的法師,報價都沒這麼誇張。
「兩百萬,難道妳覺得自己的命不值兩百萬?」
「妳…」女子一時氣結,沒想到連王董的面子也不給。
「小婉,看在爺爺的面子上,意思意思收收就好嘛!咱們這個月還沒開張呢!」呂威連忙將呂婉拉到一旁拜託。
「管好你們家孫女,別這麼不知好歹!只要我在王董面前說個幾句,日後有得你們瞧!」女子趾高氣昂袖手,冷哼了一聲。
「欸!你們這邊冷氣也開太強了吧!好冷,能不能調高一點……」
「很抱歉,我這裡從來不必開冷氣。」看著她納悶不解的神情,呂婉繼續解釋:「鬼魂聚集的地方會覺得冷是很正常的……林小姐,我想妳可能誤會了,我不是一般的法師,我是役鬼師。」
「妳是說……」女子面露驚恐看著空蕩蕩的四周,吞了幾口口水,希望下一秒呂婉能露出開玩笑的神情。
「有需要的話,晚上妳也可以省省冷氣費……」話還沒說完,連”請”的手勢還沒擺出來,女子已經花容失色的奪門而出。
呂婉緩緩慢步走回座位,悠哉的沏了一壼熱茶,細細品茗。
「妳這是明擺著趕客嘛!最近這條街開了好幾家什麼張天師、毛家道宗之類的店舖和我們搶生意,我這辛辛苦苦花了大把鈔票把門面弄得這麼漂亮,無非是希望多搶一些客人回來……妳這樣……唉!」呂威嘆了一大口氣拉張椅子辦公桌前坐下。
「她本來就是我拒接的對象,肯聽她把話說完,已經很給面子。」呂婉淡淡的往後方牆上掛著的木刻立牌一指。
「妳今天心情不好?」
「還好。」
「那妳是嫌錢太少?!」他一臉訝然,沒想到她這麼貪心。
「也不是。」
「那是?」
「第三條,自作孽的案子不接。」輕啜一口,茶香在唇齒間氾濫,她享受的閉起雙眼。
剛才被鬼魂糾纏的女子,表面上是王董的特助,實際上則是他包養多年的情婦,明裡暗裡都受了不少大老婆欺凌,就連這次施法招鬼也是大老婆的傑作。雖然她不認同大老婆報復的作法,下降頭終究是太過狠辣,但也不願出手救一個破壞他人家庭的人,說到底,這一切都她咎由自取。
「爺爺要不要來一杯?」雖然明知會被拒絕,但還是禮貌上的問一下。
「泡什麼老人茶!」他翻翻白眼受不了她一付老成的模樣。
「年輕人就應該要有年輕人的樣子……赤鬼,幫我去買罐可樂,記得拿紅色的,什麼零熱量難喝死了……」爺爺擺手說道,一抹黑影立刻躬身一福消失在牆角。
派鬼去買東西,也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樣子吧!
她唇角微彎,心滿意足的再喝一小口過去專門進貢給皇帝的頂級碧螺春,愜意的躺靠在長而柔軟的椅背上搖呀搖。
是說,役鬼師本來就不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