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峰最近很開心,要和相戀多年的女友阿嵐結婚了。
阿嵐是個愛笑的女孩子,喜歡穿寶藍色的連衣裙,在家裡擺上嬌豔欲滴的藍色妖姬;她澆花的清純模樣,都會讓阿峰癡迷。
婚前,阿嵐和姐妹租了船出海玩。
船觸了礁,再也沒有回來。
政府派了搜救隊,找到了沉船,也找到了船上女孩們的屍體。
阿嵐不在其中。
阿峰固執地認為,阿嵐還活著,就在那片海域上的某個島嶼,等著他。
阿峰沒有找到阿嵐,卻在不同的島嶼上聽到了類似的傳說。
海底有一種怪物,像極了人;他們會殺死你最親近的人,變成他們,潛伏到你身邊;最後,你也消失了,他就變成了你。
人們面面相覷,害怕身邊的人就是怪物。
有人說,這種怪物是鮫人;也有人說,是海妖;還有人說,是揮之不去的執念。
究竟是什麼,沒有誰可以真的說清。
是否真的存在,
也不知道。
這個傳說,卻讓阿峰茫茫然開始希望,執念能把阿嵐帶回來,是人是鬼都沒有關係。
思念侵染了他的身體,也腐蝕了他的靈魂。
半年後,還是沒有找到阿嵐。
絕望如潮水般覆蓋了阿峰;遠處傳來阿嵐的呼喚,讓他不自覺想沉溺進這片海域,和阿嵐融為一體。
電話鈴聲來得突兀。
找到阿嵐了。
管理員不知道阿嵐是怎麼混進大樓的。
當他巡邏到阿峰家門口時,看到一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女孩,穿著潮濕的連衣裙,頭上還掛著水草。
女孩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驚恐眼神,讓管理員看到髒亂頭髮下的臉。
阿峰喜極而泣。
淚水落入深海,悄然無聲。
他定了當天的機票。
當阿峰走過最後一個拐角,看到阿嵐小口小口吃著麵包可憐至極的模樣,心都碎了。
阿嵐的眼底流露出茫然。
進門前,她小聲說了一句:“我們結婚吧。”
阿峰激動地抬起手,差點就要落到阿嵐肩膀上,阿嵐顫抖著往旁邊縮了縮。
阿峰的手滯在空氣中。
阿嵐身後,落下螢螢點點的藍色粉末。
阿嵐不太一樣了。
她不怎麼笑了,看什麼東西都好奇,看什麼人都害怕;阿峰是唯一一個她不躲避,卻也不靠近的人。
為了讓她安心,阿峰搬去了客房。
當天夜裡,阿嵐應該是餓了,半夜爬起來翻冰箱。
阿峰被吵醒,循著藍色光點走到廚房,正好阿嵐回頭來;她口中叼著的,明顯是塊生肉。
搶走生肉的過程中,阿峰的手都被咬破了。
阿嵐躲遠了些,看起來很是愧疚。
阿峰沒有怪她,而是把生肉切成一塊一塊,炒了阿嵐曾經最喜歡吃的菜。
阿嵐把嘴裡塞得鼓鼓囊囊的,口齒不清地說:
“我們結婚吧。”
阿峰希望,阿嵐能夠恢復過去的模樣,於是叫了她的父母來;進門時,阿嵐的父親抱著一盆藍色妖姬。
阿嵐躲回房間,話都沒說一句。
阿嵐的母親哭著說,那不是她的女兒。
阿峰把他們趕了出去,卻也不自覺惶恐,房中的人到底是誰;最終鼓起勇氣,敲開主臥的門。
阿嵐眼底的驚恐還沒有完全褪去。
“你是誰?”阿峰顫抖著問出來。
眼前的阿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很久很久了,我都不記得了。我們結婚好不好;結了婚,執念就消散了,我也就自由了。”
阿峰踉踉蹌蹌地退了一步,摔倒在地,淚已經流了滿面:“阿嵐在哪裡?”
眼前的阿嵐抬起手,揚起一片晶藍色的光芒,落在阿峰身上。
阿峰眼前,出現一艘船,緩緩下沉。
阿嵐撞到了額角,血混著淚一直往下滴;但她掙扎著仰起頭,眼底溢出懇求:“我還沒有嫁給他。幫幫我,你不是會為人完成執念的嗎?”
幻影消失,阿峰重回這個他們曾相愛過的小窩,卻連阿嵐的臉都摸不到了。
“我們結婚吧。”眼前的阿嵐繼續說,“結了婚,我就可以消失了。”
阿峰把頭埋進臂彎:“你不是會幫人完成執念的嗎?帶我去找阿嵐;找到她,我就放你走。”
眼前的阿嵐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是她死了,消散了,這個世間都沒有了!”
“那就帶我去阿嵐死的地方。”阿峰躺在地上,淚從他的眼角經過太陽穴,沾濕了地毯,流向更深處,“讓我死在那,與阿嵐消散在同個地方。”
眼前的阿嵐看向阿峰,眼神無比絕望。
下一秒,她嘴角顫抖著,走向阿峰,吻了下去。
很快,咀嚼聲響起來。
天黑前,阿嵐已經不見了。
阿峰從血泊中站起來,茫然地望向前方,露出淒然的笑容,對著空氣問:“我是誰?”
他也不知道了。
很多很多年前,他就已經不知道了。
年輕的身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步履蹣跚的模樣,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
身後,灑下一地黑色的煙塵。
白鹿青涯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