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my lord.」整個下午一邊惡補巨乳店長塞來的漫畫、聽她說很經典必定要學會的語調、一邊盯著牆上的時鐘,時間就這樣來到晚上六點十分。再過二十分鐘,我就要以角色扮演成惡魔執事的模樣,展開首次的臨時打工。
會變成這樣,可以說都是紅色瘋子跟巨乳店長造成的。被逼得只能和紅色瘋子共同行動就算了,還必須和在這裡打工的紅色瘋子一起參與勞動、被巨乳店長牽著鼻子走扮演成比我高幾公分的執事……看著鏡子都認不出這是誰,算是另類的收穫。畢竟我也不想被學校認識的人認出來。
練習到現在總算差不多有點樣子,只是還沒什麼信心。不過就算想問身為驗收者的巨乳店長這樣有沒有合格,她還在忙貼告示的事情,並不在店長室裡。
她在劈哩啪啦交代一長串細節後,什麼也沒解釋就放任我在這裡自生自滅、然後快樂地設計起海報,出去張貼「新手執事登場!即將在此為大家服務」這樣內容的手寫告示。行動力意外快捷的部分,不知道讓人該哭還是該笑才好。
至於她交代的細項流程太瑣碎,只能盡量記住,剩下的靠著實際上場時問其他的同事。而跟工作比較沒有關係、偏向女僕咖啡廳整個公司的介紹,我唯一有點印象的內容是巨乳店長的本名──晴依。
姓晴名依,是個完全不像是本名的名字。為了證明這是本名,巨乳店長還特地拿出身分證件讓我看。證件上頭明明白白地寫著「晴依」二字……雖然想順便偷看一下身分證上寫的生日,不過那欄被店長巧妙地擋住了。該說巨乳店長果然是個難纏的對手還是巧合?反正既然是能自己創業的年紀了,應該比我還要大吧。
總而言之,大概是我的身高或扮演起來的樣子讓她很滿意,巨乳店長離開店長室前,還連履歷表都已經備好,只等我填寫完後點頭答應成為微笑女僕咖啡廳裡的一員……雖然我有點懷疑巨乳店長是不是只是想把我跟小紗湊成一對活招牌而已。
東想西想之中時間就這樣過去,抵達巨乳店長交代的六點半,差不多要正式上陣……利用嵌在衣櫃門上的半身鏡做最後調整,忍不住再次感慨,鏡子裡的這個人到底是誰,估計就算是媽來看,頭一時間也認不出來吧。
媽,請別誤會我有什麼變裝癖好。這是被逼的。
準備好走出店長室前的最後一刻,巨乳店長總算回來這間辦公室檢查。她讓我面向她,動手調整衣服上的裝飾、重新把領帶整理在應該在的位置後,露出笑容。「好了,狀況不錯!接下來只要照我剛剛說的做就行了,其他不懂的可以請小紗教你!」她拍上我的肩,然後把我原本穿的衣服摺好放到門旁那個衣櫃裡,表示這樣等下結束工作後只要回到這裡來,就不用去員工的更衣室和女僕們一起換衣服……不用尷尬場地問題真是太好了,真和女僕們一起換衣服就是犯罪了。
「那麼,上工前來預演一次。」巨乳店長出聲指揮我說出那句台詞。為了回應她,我提起戴著白手套的右手掌心覆上心臟處,身軀微微前傾行禮,接著以拼命練習的語調,說出那句台詞──「Yes,my lord.」
經典台詞剛道出巨乳店長便判合格,我就這麼開啟了臨時打工仔模式,在踏出辦公室後的幾個小時忙得暈頭轉向──整個店內彷彿戰場,做什麼事情都講求效率、絕對不能有差錯;雖說工作這件事本來就是這樣,但實際穿上這身熱死人的衣服還得快速俐落地進行服務後才發現,當女僕或執事還真不簡單。
不過,等習慣這身熱度和角色扮演成執事的些微羞恥感後,這工作其實比想像中有趣一點。
托盤上的重量、客人的笑容和抱怨、因為悶熱而流下的汗水,讓人充分體會到些許活著的實感──被追殺的事恍如做夢,情緒可以暫時得到緩解,令人不由得產生幹勁。而且,被客人說中我所扮演的角色、並且稱讚不錯的時候,心情會隨之愉快。即使工作整體又熱又累,相對之下得到的快樂和充實感也不算少。可惜的是,忙於工作的關係,沒有時間好好仔細觀察其他女僕們。
整間微笑女僕咖啡廳裡面,大概有七到八位女僕,我唯一認識的女僕就是小紗、還有有過一面之緣的孟孟。然而或許是因為裝扮前後差異太大、也可能是因為過去的身份都是客人,孟孟並沒有認出我。
除此之外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趁著工作空檔喝水時,瞥見在出餐口和其他女僕們交流自如、笑容可掬的小紗。無論是身段或是談吐時的小動作,都無懈可擊地讓人辨別不出跟那張皮底下的某人有任何一點關聯。
終於在經過幾小時的肉體勞動後,來到下班時間,我馬上快步進入店長室──入內後,為了把隱形眼鏡拿掉而把手伸向眼睛時,不知怎地比把隱形眼鏡戴上去時還有壓力……不會怎樣吧,應該。一氣呵成地把隱形眼鏡成功取下、順帶將假髮以及各種零碎的配件卸下後,微微的睏意開始浮現──從來沒有像這樣子喬裝成別人後大量活動過,身體也感到非常疲倦了呢。
不過,還不能休息,必須把原本的衣服換回來。在衣櫃角落的更衣區完成後,我發現有扇從內鎖上的暗門──走進去就是男廁和洗臉台,難怪是從內鎖……撐著越來越鈍的思緒趁沒有客人使用趕緊把臉洗乾淨後,總算回復成進來微笑女僕咖啡廳時的普通大學生裝扮。
大功告成的代價就是連續跑了10趟全馬的疲累感,連本來為了抵抗晚上寒氣而帶的薄外套都不想穿──緊繃的肌肉放鬆後疲勞感會瞬間一起湧上,果然不是騙人的。
拖著身體回到店長室收拾好行囊、又把該鎖的門都鎖好才離開店長室,結果一眼就看見在門口收銀台那裡等我的紅色瘋子。
這傢伙的精力是不是用不完啊?早上上課、打工,半夜又出去退妖,這是人類可以做到的事情嗎?
歪著頭看我的他,身上背的那個四次元空間圖筒,在燈光照射下更加顯眼。
「阿信還好嗎?」他看上去一臉悠閒、問句聽起來也超沒誠意,歪著頭的女僕職業病也讓人很想打下去。這傢伙每次問問題前都要先歪一下頭的習慣真是要命,根本就是在告訴全世界「快來揭發我是個詐欺犯」嘛。
「我想睡覺。」這是真話。第一次參與女僕咖啡廳的打工,才發現真不簡單。不是只要露出笑容讓客人們看見優雅的一面就好,其實還需要好的反應力、判斷力跟表現力,思緒也要靈活才行。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呵欠……真是累斃了,還全身痠痛,想立刻回宿舍滾被窩。透過通靈眼鏡可以看見路上好多平行世界的存在,不過已經累得不想理會了,現在只想睡覺。
「那我背你回去!你幾公斤?」紅色瘋子的表情活像被打入冷宮的妃子重新被寵幸一樣興奮,怪恐怖的。那讓人渾身不自在的熱切視線是怎樣……是因為解開月芳事件那場誤會的關係嗎?決定了,立刻拒絕他。
「三百公斤。」而且不管是身高還是體重的差距,看起來都是我才背得動紅色瘋子。
「真假,看不出來──」聽到那個想也知道是騙他的回答,紅色瘋子怪叫起來。這傢伙其實是笨蛋吧,不只是瘋子還是個笨蛋,這有需要當真嗎!「不愧是看不出有三百公斤的人,難怪敢對店長使出那個很痛的攻擊……」他扭起眉頭,嚴肅地盯著我。「阿信你是第一個敢對店長摳芭樂的人喔。」
這兩句話前後的關聯性在哪裡?請在三十字內解釋給我好嗎?
不過說我是第一個攻擊巨乳店長的人──確實啦,會對女孩子動手的人沒幾個,我其實也是。要不是巨乳店長讓人感覺太像你這一派的,我也不會對她做出這麼過分的強力攻擊。
「不愧是總出乎人意料的阿信!」表情轉成笑容的紅色瘋子對著我豎起拇指,這句詭異的結論配上那副表情,有股衝動在內心燃起──可以折彎這傢伙的拇指嗎?這傢伙的論點是哪來的?要是在跟綁床上那個類比我可不認,那是綁人的傢伙腦袋有問題……也或者綁人的是個沒腦袋的傢伙。
沒理會我不太想理他的氣氛,紅色瘋子很自然地繼續說下去:「別看店長像個弱女子,她可是『四方位使』裡的南方使晴依,簡稱南晴的超強人物喔!」神采飛揚的紅色瘋子扳起手指開始數算。「除了南方使以外還有三個方位使,分別是東影、北冽、西刃,目前除了南晴──也就是店長以外,其他三人都隸屬夜徒協會。」如數家珍般滔滔不絕的紅色瘋子,還是第一次碰見。
這是什麼遊戲稱號一樣的東西?而且還除了巨乳店長以外全都隸屬那個叫夜徒的協會?
「四方位使是什麼?」該不會全都是跟紅色瘋子一樣脫離常軌的傢伙們,寫作四方位使唸作瘋子集團吧?
「就是退妖師當中最強的四個人。」紅色瘋子豎起食指認真地解說:「四方位使原本都是隸屬夜徒的退妖師,只不過店長比較特別,她現在不隸屬於任何協會或組織──順便告訴阿信,西刃指得就是我!」他挺起胸膛得意的模樣,能看出對這個稱號頗為滿意。「雖然現在是四方位使裡面倒數第二,但我也進了四方位使的前四名喔?」
聽到這裡忍不住用力送一顆爆栗過去──再累都要狠狠教訓一下這腦袋!四方位使本來就是四個,四個裡面的前四名就跟沒說一樣不是嗎!這種笑話就像只有一個姊姊的我老是聽她說自己是家裡的姊姊當中最漂亮的那一個一樣白痴!
「不好笑?」紅色瘋子揉揉腦袋,擺出一副搖尾乞憐的狗狗模樣。這種笑話你拿去問十個路人包準有十一個會揍你。無法違背自己的良知安慰他,我順從心聲回應他一記白眼。「你說呢。」
原本都是在夜徒協會之下的四方位使,因為某些緣故,造成本來應該也是夜徒協會內部成員的南方使晴依,變成沒有所屬協會的退妖師嗎?怎麼看都不像,巨乳店長真的是退妖師?不會是穿著女僕裝退妖吧?那麼武器是什麼……鮮奶油?不行,那畫面太不協調,還是放棄想像吧。
微笑女僕咖啡廳和宿舍的距離大約是步行二十分鐘。在我賞紅色瘋子一個爆栗之後沒多久,我們回到了宿舍。一進房便隱約能聞到紅色瘋子床上有血味──這傢伙難道有拿血洗澡或是用血鋪床的習慣嗎?還是那只是我多心……
謎題跟費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總不會是因為他常常讓自己受傷所以床單上也充滿那些傷口流出來的血而有血味吧?這傢伙的行動太難預測,尤其曾把我綁在床上的事,讓我對他會採取什麼行動更難判讀。就算世界上什麼人都有,紅色瘋子也絕對算得上是佼佼者。極品到感覺以後能為他出本書名叫「我的室友是瘋子!」的真人真事小說,應該會賣。
手上的外套扔到床上後,隨手抓一套衣服就進入廁所兼浴室。把乾淨的替換衣服堆到門上鐵架,解開襯衫外衣扣子打算沖個澡──外衣已經被汗濡濕整片,悶熱感簡直能讓身體冒出煙來。再不把身上的汗沖掉那味道肯定會讓人受不了。
宿舍廁所和浴室和家裡是一樣的格局,衛浴沒有分開,馬桶的旁邊就是洗手台和連蓬頭。也就是說,必須站在洗手臺前,一邊看著洗手臺上有小格子放刷牙用具的鏡子一邊洗澡。雖然搬過很多次家,也經歷過不少次廁所和浴室的分分合合,不過跟喜歡衛浴分開的老姊不一樣,我對廁所或浴室長怎樣沒什麼要求。反正又不是要住在裡面。
迅速結束盥洗後準備上床睡覺,剛爬到上鋪,坐在書桌前的紅色瘋子突然開口:「月芳生前的男友,是我接下保護阿信的命令後,第一個碰到的對手。」
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責怪?還是做為月芳事件的延伸覺得可以告訴我?確實,月芳的男友也是被前世我殺掉,這件事情我已經在那場夢一樣的片段時知道了──不對,紅色瘋子不曉得我知道這件事。
「它那個時候已經沒辦法說話、因為七孔流血所以看不見、聽不清、也只能發出奇怪的嗚噎聲。」像是要確認我有在聽他說話般,紅色瘋子從位上起身。雖然從我的角度看不見他是什麼表情,但可以見到他開始往門口移動……
頃刻之間,室內氛圍窒息般難以呼吸──某種直感在警告得離開。得逃走。不能繼續待在這裡──
「不只是它,每個我遇到來找阿信的,死狀都很淒慘……我不知道阿信是怎麼想的,但我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這麼殘忍的事,有人能毫不猶豫地大量製造。」
紅色瘋子的聲音雖然減弱,卻踏著再堅定不過的步伐,站到房門前面。
「而我能做的,就只有解決掉無辜慘死的它們,因為它們的身分是怨靈和妖怪。」他一面說話一面握上門把,話語裡似乎夾雜著些許心疼和同情。
這番話非常有道理──也是對我的指責。就算他沒明說,被怪罪的感受還是切中了內心。同時也點醒了我一件事──趕緊摸來洗澡前拿下的通靈用眼鏡戴上,紅色瘋子也在同時打開房門──從上鋪就能夠看見外頭一個個死狀可怕淒慘的冤家們。
果然是它們來了。
鮮明的模樣能輕易看出它們的表情有的絕望、有的痛苦、有的憤怒、甚至是怨恨。膽小的人看一定當場昏死。然而,看見這些慘狀,某種燥動的異樣感反而讓意識格外清醒。它們的衣著、鮮紅的血、綠色的臉頰、藍色的皮膚,五花八門、色彩繽紛的怪奇外貌跟氛圍,是不是都跟我在月芳身上找到的答案有關?
紅色瘋子沒有明說的真相,早在月芳事件後讓人有所察覺。就算沒有誰能替我證實,我依然認為這推論有相當的可信度。
前來找我、追殺我,這一批又一批的妖怪鬼魂們──很有可能全是被前世的我殺死的。因此今生的我,為了還債而被找上。
恐怖的景色令人想起百合的預言──「你的臉呈現災厄之相」一語猶言在耳。
就跟那個小小的身影所言一致,我想我明白言下之意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的我──都是場災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