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她的角落
副總室的角落，原本只是借來休息的沙發，卻悄然成了她的臨時據點。庶務的身份似乎逐漸模糊，而沈今曜的一道內線電話，讓一張真正屬於她的桌椅悄然落位。兩人的文字與心意，第一次在同一張桌面上對齊。
她離開的時候沒出聲，連椅腳移動都輕得像片風聲。沈今曜盯著文件的一頁出神，那頁他看了第三次，卻沒翻。回過神時，他抬頭看見空下的沙發，一旁的茶几上，還留著她翻折過的稿紙角落。
他沒說什麼，只是向外掃了一眼。等她再出現時，他大概會問一句：「剛才去了哪裡？」 語氣不重，只為確認她還在。
還在茶水間的梨安聽見庶務組大姐的聲音，怕麻煩，只好趕快跑回去。
沈今曜聽見外頭一陣細碎交談，像是庶務組的聲音，一閃即過。他沒抬頭，卻在翻頁的動作中稍停了一秒。幾分鐘後，門輕輕被推開。她回來了，腳步稍急。
他假裝沒注意，只淡聲問：「有熱水嗎？」彷彿剛好需要她走那一趟。
她聞言愣了一下，看了自己手上的水杯，「這是要搶我的熱開水嗎？」她猶豫了半天，勉強得遞出了她的水杯，「我的給你？還是我幫你去裝一杯？」
「不用，」他語氣微頓，接過水杯前又看了她一眼，「只是問問。」
沈今曜沒喝，將水杯擱在桌邊，那地方離她的位置不遠也不近。他拿起筆，繼續批註剛才那份稿件：「順便，帶上你那份，一起來對一下。」就像沒發生什麼，只是自然地，讓她靠近。
她不知道是哪一份稿件，只好胡亂抓了一把，走過去。站得遠遠的探向副總手上的稿件。他挑眉，看著她的動作沒說話，只將手中那份往桌面一放，頁角輕輕一推。
「這裡，有段話你寫了又改，痕跡太明顯。」
語氣不重，但目光落在她臉上，像是要看她怎麼回應——她是粗心，還是故意？
「若是錯了，我會重新來過。」
他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重新來過？」語氣低沉，帶著一點玩味，「你是這麼看待寫作的？」
「那……副總你怎麼看待呢？」
他輕笑了一聲，像是覺得這問題過於直白，又或者，是她用了一種他沒預料到的方式反問了回來。
「怎麼看待？」他語氣慢了些，「是個人選擇——有些人寧可推倒重來，有些人……只會改一個字，然後說服自己整篇都變好了。」
「也許我是屬於推倒重來的那種。」她站在桌子旁邊，不知道接什麼話。
他沒有立刻接話，指尖卻輕輕敲了兩下桌面。
「那種人很少。」沈今曜抬眼看她一瞬，像是在衡量她話裡的份量，又像在看一個尚未定稿的句子。
「不過，偶爾也值得一試。」說完，他低頭翻過稿紙，像是結束了話題，卻留了一點空隙。
她等了一會，副總沒有再說話，她想說沒事了嗎？那……。她悄悄退回沙發。
他聽見她腳步聲漸遠，一抬頭，看她又默默回到原來那張沙發，繼續窩著看稿。茶几還是太低，沙發太軟，姿勢像只折疊的紙鶴，還不自知。
沈今曜嘖了一聲，聲音輕得幾乎像是在批註稿件。他撥了內線，語氣簡潔：「桌子送來了？人呢？」
沒過幾分鐘，外頭有人敲門——新桌子跟椅子一併送進來。他朝那方向一點頭：「擺她那裡。」又補了一句，「靠窗，留點光線。」
她抬頭偷看著，想著「那桌子是......。」
他沒看她，但似乎知道她在看。
「你不是說，茶几太低了？」語氣淡得像句旁白，沒情緒，卻像正中紅心地說出她心聲。他翻開新的稿件，低頭批註，語調平穩：「既然要工作，就像個樣子。」
梨安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直接問說：「是要給我的辦公桌嗎？」
他筆尖輕輕一停，像聽見什麼有趣的問題。
「如果你願意坐，」他語氣平穩，不帶情緒，「就當是給你的。」
停了一拍，他補上一句：「不想坐的話，沙發也可以。你選。」
「大人才做選擇，小孩子不做選擇，我通通都要。」她這樣想著，也不回答，直接拿了包包和文件過去，坐在椅子上，「嗯！還可以。」她沒說出口。
他側過頭，看她動作俐落地把文件搬過去，像是早就準備好接受這個位置了。
「嗯？」他低聲一笑，像是聽見了她沒說出口的話。
沒再追問，只把她剛才隨手留下的那份稿子，輕輕收進抽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