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白字之國
這時,總編輯突然來找,總編輯: 「副總,可以先請梨安幫我們一下嗎?拜託~」(嗲聲)
沈今曜微微側身,眼神從紙頁抽回來,語氣不變:「哪邊需要她?」
總編輯走近兩步,笑得嬌豔:「有幾篇急件,想借一下她的眼睛~」
梨安抓到這個時機,急著想跑,所以不待副總回答,低低地說了一聲:「我馬上過去。」她抓著自己的小包,逃也似地走出了副總辦公室。
沈今曜仍望著窗外,過了幾秒才淡淡開口:「你要她幫忙什麼,去找她說。」
語氣不重,卻像把整間辦公室的門,輕輕關上了。總編輯眨了眨眼,撥了撥瀏海,悻悻地轉身離開。他原以為梨安會猶豫一秒。 至少,會回頭看他一眼。 但她沒有。 留下的,只剩桌上的那枚髮夾,還有他掌心未散的熱。他沒撿,只是靜靜望著,像看著一場未說出口的夢。
梨安邊向編輯室跑著,邊扶著她的瀏海。 在編輯室幫忙整理稿件的時候,好一會兒,突然發現了什麼, 她想著:「我的髮夾呢?」
膠結的心事,不明的原因,她清晨走進無人的辦公室,猶豫著, 今天要先進編輯室,還是該去副總的辦公室。 一個無關緊要的庶務,變成一個不明確的位置。 她的髮上已經有了另一個新的髮夾。
無人的公司,副總的辦公室卻亮著燈, 她無奈地敲了副總辦公室的門。
門內靜了兩秒,沈今曜的聲音才傳來:「進來。」
他站在桌後,彷彿從未離開過那個位置。看到她的瞬間,語氣不動聲色地落下:「髮夾放在這裡。」他抬手,指了指左側的文件櫃角落。
梨安走進辦公室,聽見副總的那句關於髮夾的話,她想著「原來掉在這邊嗎?」 她覺得有點糗,假裝沒有聽見。「請問副總,今天我們從哪裡開始?」 因為副總辦公室沒有她的位置,她的包包不知放哪裡好? 她捏著包包有點不知所措。
沈今曜沒有回答,只是默默把桌前的椅子往旁邊挪了一些。空出一小塊地方,像是默許,也像是一種安排。他的視線淡淡地落回手中的稿件上:「先幫我看這份開場稿。」
頓了頓,才補了一句:「你的位置,慢慢會有的。」
「開場稿?」她接過稿件,翻開看著,上面寫著:
《白字之國》——序章草稿。
筆跡沈穩,字體一筆一劃都寫得極慢,像是寫給某個遲早會懂的人看。梨安不敢細看太久,悄悄將頁面翻過一頁,才發現底下還壓著另一張紙
——是一張便條,留著他的字:「第二段之後,妳試著寫寫看。」
《白字之國》——序章草稿。
在那座由文字築成的國度裡,人們彼此看不見,只能透過紙上的字句認識對方。寫字人總是孤獨的,他們躲在字後,將情感拆成語法、語法拆成句點;而讀字人則一頁頁地翻,像在尋找什麼,但又不確定自己在找誰。
傳說中,每一位讀字人,都與某位寫字人有著命定的連結,只是他們從未相遇。
某天,有人寫下這麼一句話: 「如果有一個世界,只為文字存在,那我們會不會在那裡見過?」
讀字人抬頭望著灰白的天空,輕聲唸了一遍。那聲音落地成字,被風吹散。寫字人沒有聽見,但他那天,第一次,在筆下停了很久。

梨安聽到副總的話,拿著稿件,暫時坐到一旁的沙發上,翻閱著稿件。 看到那張便條紙,她想著:「讓我接啊,我只是一個庶務,現在又要寫稿嗎?副總的稿,我好大的膽子。」雖然這樣想著,她卻拿出了她黯黑的筆記本寫著:
《白字之國》——筆停的時候
「筆停的時候,白字浮現,白字白紙有誰看見。在這座文字築成的國度,也有文字不被看見,文字與文字之間,只能透過心相連。讀字人總是獨自一人,他們躲在字的後面,把語法拆成情感,為情感尋找據點。 讀字人一頁頁地翻,像在尋找什麼,但又不確定自己在找什麼。 白字之國,筆停的時候,白字浮現,白字白紙有誰看見。」
沈今曜原本坐在桌前翻著資料,突然停了筆。他抬起頭,看向沙發那頭的她。她沒有看他,只低著頭,在黯黑的筆記本上寫了什麼。他沒說話,只靜靜望著。等她寫完,他才慢慢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低頭問道:
「妳剛剛那段,可以再唸一次嗎?」
突然聽到副總的聲音,她嚇了一跳,急急蓋上筆記, 「啊!人家還沒寫完的,不能看。」 說完,突然覺得語氣太親近,有點不對, 一時之間有點臉紅。
沈今曜倚在桌邊,手中那枚銀色髮夾仍未放下,只微微挑眉:「你不是庶務?」
語氣平穩,卻像落筆無聲,筆劃間透出餘韻。他看著她的筆記本,沒有走近,也沒有再問。 只是輕聲道:「那句話,不錯。」她頭低得更低了,只說了一句:「我再修修看,啊!有一個錯字。(為情感尋找”句”點。)」

不知不覺已到了中午,她抬頭看了副總,他還沒有要中午休息的樣子。 她想著:「肚子餓了耶,早餐還在包包裡。」
沈今曜似乎聽見了她肚子的抗議聲,卻沒有抬頭,只淡淡說:
「吃飯去吧。你包包裡那個——三明治,應該已經壓扁了。」語氣聽起來像是提醒,又像是——早就注意到了。
沈今曜仍未抬頭,只將桌邊的熱水壺轉了一下。 壺口的方向變了,朝向她所在的沙發。 像是不經意的動作,又像是無聲的默許。屋內靜靜的,只有紙頁翻動的聲音。 他沒問她寫了什麼,她也沒再提起那張便條紙。 兩人隔著光與沉默,各自坐著——卻又不全是「各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