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你知道我喜歡你,那我真的(羞到)要去死了。」
這種似乎是青春期第一次暗戀別人才會有的過敏/度反應,這種青澀感實在讓人難以想像竟然可以融鑄進連續殺人案的恐怖氛圍中。難道說愛情當中任人宰割的痛苦,堪比面對一個兇惡的殺人犯?夏布洛的《屠夫》 敘述一個發生連續殺人案的小鎮,與此平行發展的是一位屠夫和校長之間的曖昧。屠夫追求校長,校長卻因為曾經的感情傷痛,宣稱他再也不想進入任何關係。看似很老套的發展——兇手就是屠夫,一個很直白的宰肉/人視覺上的雙關,以及愛上一個人就是任他宰割的語意雙關——卻因為幾個簡單的設計讓一切變得不是表面上那麼理所當然。
身為命案第一個發現者的校長,意外注意到犯案現場留有他送過屠夫的打火機,他情急之下把打火機收起來,後來被屠夫發現後,整部片的高潮就是一場密室追逐。校長為了防止屠夫闖入,躲進了他任教的小學中。
屠夫來追校長,看來是要毁滅證據殺人滅口是吧?但仔細一想,當屠夫發現校長藏著那個意外留在現場的打火機時,他會怎麼想?
「原來他其實有喜歡我。」
校長的恐懼豈止是害怕被追殺,更是怕被發現握有真相卻不肯告發的舉動,就是赤裸裸的告白。
《屠夫》為兩人營造出一個相當有趣的不對稱的狀態,屠夫不怕對方知道自己喜歡他,他要隱瞞的是自己連續殺人犯的身分,如果有有人發現他是殺人犯,他不惜去殺了對方;校長則是相反,他知道對方是兇手,害怕的卻是被對方發現自己喜歡他(尤其他又在對方面前做出這麼直接的宣告,如果被發現那不就羞死人了)被發現寧可去死。在這裡,羞死人就是字面上的意義。
一個被發現後想殺人,一個被發現後想去死。那場暗夜追逐,都快可以歪讀成,他之所以不願意見屠夫,不是因為屠夫發現他藏了打火機,怕他為了掩蓋真實身分而殺了自己;而是屠夫已經知道自己喜歡他了,我們完全可以想像屠夫發現打火機的矛盾心態,即是絕望與身分被發現,又是欣喜對方真的喜歡我。
「我不想見你,因為我發現你知道我喜歡你,這樣我們不就就兩情相悅,比起再一次進入關係而受傷,比起打臉誓言不再進入關係的自己,我寧可去死!」
不得不說,如果要說殺人案是兩人關係的觸媒,好像也沒有言過其實。校長可以用各種方式來騙自己自己沒有喜歡屠夫,只要能夠騙過自己,那他就真的沒有喜歡。但是當他下意識把打火機藏起來的這個舉動一做出來,他喜歡屠夫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否定也否定不了,那是最直接的反應。
同時,殺人案卻也是注定兩人悲劇收場,最不幸的觸媒。對屠夫來說,他竟是以「曝光自己是殺人犯」來作為「得知對方對自己好感」的因,我該怎麼以殺人犯的身分面對喜歡他的自己?越欣喜,越無地自容
對校長來說,他則是必須以「包庇殺人犯」促發「自己竟然喜歡他」的意識,越喜歡越羞愧,我竟包庇殺人犯的罪惡感,越包庇越喜歡,「我怎麼那麼喜歡?」真的羞死人。
這觸媒既連結兩人,又加劇雙方的矛盾。
故事的結尾,屠夫在一個看似要捅死校長的鏡頭,經過短暫的黑幕,下一顆鏡頭,屠夫拿刀桶自己。在急救的路上,他問校長願不願意親他(之前屠夫告白時,校長打死不肯親他)真的是很會找時機死纏濫打… 但我會把這段解讀成:
我殺死我自己,我不會宰/制你,我任你宰制。你幫我埋葬掉殺人兇手的身分,而我幫你埋葬掉你喜歡我的事實。這一吻,不會有任何代價,因爲我們的關係沒有未來,你不用擔心這個吻代表什麼,同時他也意味著,吻下去這個行動之所以可能,是因為有關我們的秘密將全數埋葬。你的吻讓我感受到你的愛,也埋葬掉我們的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