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界醫生的世界》 治癒凡人的凡人

談起無國界醫生組織（Doctors without borders /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亦稱MSF（下文以MSF代替），第一個從腦海裡蹦出來的詞彙是甚麼呢？「如天使般的存在」、「犧牲自我，奉獻他人」，或是……？無國界醫生除了具備無私奉獻的心，危機應變能力與彈性的生活方式更是重要。從對團隊成員的情感面細膩描寫到無國界醫生組織內部運作方式的描繪，本書帶讀者一窺無國界醫生的世界。

在健康照護缺乏的地區，在樓梯間、浴室、醫院外的空地分娩，甚至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都不見得需要大驚小怪。十月是醫院的生產高峰期，許多加勒比海國家會在二、三月慶祝狂歡節，縱情於遊行、扮裝、跳舞與性愛，九個月後就會有狂歡節寶寶洶湧而至。在資源匱乏的地區緊急剖腹產的寶寶，無法利用保溫箱或加強照護，即使在產護之家，護士能做的仍很有限，父母親沒有餘裕的時間餵食照顧，因此往往直到確定孩子足夠強壯，能夠脫離險境，才替寶寶取名。

由於工作環境惡劣、貧窮落後、資訊不便，造成人員流動率高，長期留下來的工作者，若無法解決情緒壓抑，可能會以情慾、酒精等方式來轉移。受訓課程便涵蓋了應付壓力的技巧，包括辨認其他人的壓力徵兆，資深志工配對新手組成「同儕支援網路」等。

MSF在紛爭地區最大的挑戰之一，是與交戰雙方洽談接觸受難者。從流民社群中的長老至牽涉殘暴凶殺案的民兵，在救援現場與政府軍或叛軍領袖協商，是這份工作必須學習的技巧。每個地方接近檢查哨的方式不同，在奈及利亞出任務時，常有軍人索賄，特別的是，MSF用創意的方式解決問題。他們在吉普車的前座置物箱放幾盒保險套，到檢查哨時以保險套代替錢，打破僵局，但也有醫師不支持行賄，認為有了通行證，無須繳納過路費，助長歪風。

即使是和平時期的戰亂國家，也有潛在風險，執行任務有一套守則：沒有交通工具及司機在側不在外過夜、隨身攜帶「保命錢」以免遭勒索或綁架，每個人都要接受防雷訓練。而針對大多數非洲國家，MSF有明確的道路疏運政策，假如開車撞到人或動物不能停下查看，只有通報主管機關才能折返。一名英國醫師在馬蘭哲執行MSF專案，從盧安達回程途中，撞死一名女孩，當他、助手與同行的司機停下查看時，司機被當地的一群暴民拉下車暴打致死。除了扮演好支援角色，適應並能夠快速融入當地也相當重要。

大眾對人道醫療組織的一大誤解，就是以為主要組織工作由他們一手包辦。MSF負責支援當地醫療機構，專注於監督、訓練與管理，現場工作大多由地方雇員完成。地方雇員是組織最大的資產，他們不只知道當地政治如何運作，也深諳當地疾病醫護。而文化與態度差異可能導致外地醫生與當地雇員產生嫌隙，當地風俗也可能使得確診困難，例如在阿富汗的後塔利班時代，男醫師無法為女性作完整檢查，他們隔著當地婦女穿來遮蓋身體和臉的厚布（恰巴），聆聽心臟和肺部，因而往往過度使用抗生素，甚至會低估腹痛或婦科狀況。

身處在設備不足的醫院，醫師要仰賴的不是工具，而是經驗。例如傷患被機關槍射中，要將子彈取出，在沒有麻醉劑、靜脈注射和藥品之下，醫師須在未經消毒的情況下取出子彈。物資匱乏時危機處理是固有思維模式下需要擺脫的框架。入境隨俗是一種禮節，尊重文化差異能夠讓地方雇員與駐外人員相處融洽，工作也會進行得較順利。地方雇員教駐外醫師的遠比外界想像得多很多，由於非洲瘧疾仍舊興盛（多半分布於撒哈拉以南），當地雇員了解如何應付處理，相較之下，駐外人員只在教科書上看過如何治療，缺乏實作經驗。然而MSF能做的人道援助有其極限，被醫治的數萬條生命，回到無力改變的環境，可能數個月後又會回醫院報到。

在本書中，筆者看到MSF有其詬病之處。例如當飢荒、戰爭平息，情勢恢復正常，進入「過渡期」，國家開始運作，由當地管理醫療體系，MSF必須將事情移交給政府，但通常移交過程總有波折，有人威脅阻斷通往機場的道路，使得MSF儼然成了當地實質上的衛生部。和平交接的問題該如何解決？去年，MSF更爆發出駐外人員性騷擾女職員，與當地性交易工作者從事色情交易，甚至要脅病患以身體換藥，都一再顯現出MSF派遣適合人選前往的疑慮。不僅要試問MSF到底有無合格機制篩選不適任的人道援助者。在媒體的操弄下，放棄富裕安逸生活，前往戰亂國家的人們的故事不在少數，但這些報導都只是冰山上的一角，更多的是背後尚未被挖掘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