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餅

「欸你爸下禮拜會上去，你看怎樣有要拿東西給他帶回來還怎樣跟他聯絡。」老媽邊整理要給我帶上去台北的水果邊說道。

「反正看怎樣我會跟爸聯絡啦，我還要看我補習班能不能早點下班，要是太晚老爸提早結束看他要不要早點回去不然怕回去太晚隔天還要上班。」說完再扒一口飯進嘴裡。下次吃到家鄉的食物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好啦你們自己聯絡好就好。阿你吃快一點，你的車四十分就要出發了，不然等等趕不上車。」老媽把水果放入袋子後接著又馬上整理起另一袋要讓我帶上台北的物品。

－－－－－－－－－－－－－－－－－－－－－－－－－－－－－－－－－－－－

「恩…恩恩…」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看這時間點應該是老爸北上開會結束了。掀開粉紅色的手機蓋，螢幕上果然顯示著老爸傳來的訊息。

你什麼時候下班，我在板橋車站對面的新北市政府等妳啊，看要吃什麼老爸請你啊。」一如往常地詢問，每次老爸或老媽上來台北都會說這句，每每看到都覺得特別好笑，不免在心中暗自吐槽我年紀還沒到脫離父母換我請客的時候吧？

「都可以啊隨便，我跟台北不熟，台北不是我的家哈哈哈。」邊打字邊為自己每次都用不膩的梗微笑著，「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雖然上台北念書那麼多年會唱的依然只有這兩句，或說知道的只有這兩句。

「恩…反正我等等結束後再跟你聯絡。」看了牆上的時鐘計算著從這裡到車站的時間「大概在三十分鐘吧，你就先看有沒有想要吃的阿哈哈哈。」傳完後繼續改著今天最後一份考卷。

一出電梯，一個揹著橘色後背包，兩手分別提著袋子和紙盒的中年男子正望向窗外看著外頭霓虹。

「嘿老爸，等很久嗎?」邊說邊向前走去。

「嗯？！」中年男子像是剛按下開關的機器，抖了一下後轉過身來「哦還好餒，啊外面不是下毛毛雨嗎？你沒帶傘哦？」邊說著邊向前走來，並遞出手上的紙盒。

「那啥啊？」接過後看著上面寫著關北紅豆餅「很有名嗎？」看起來像是網路紅人會特地拍照的貴桑桑食物。

「哦那爸爸同事買給我們吃的啊，啊吃不完想說拿給你帶回學校吃。」勾著我的肩後繼續說道「啊有沒有想吃甚麼？老爸請客啊。」一樣的輪迴又出現了，一樣的吐槽也再一次的上演在我的腦海中。

「都可以啊，不然就吃車站裡面好了，等等你要去坐車也比較方便。」說著便朝電梯走去「或是看哪裡有感覺不錯的，路上經過也行啊反正邊走邊想。」

「恩…我看一下網路有沒有推薦的…」老爸坐在大廳一樓後划著手機說著。

其實也不用刻意吃甚麼太好的，大家都知道學生家長上來，不管吃什麼都好吧？畢竟大家都在省錢。

想著想著肚子也傳來抱怨聲，便打開那盒原本要帶回去的紅豆餅，裡面躺著三個圓型的黃玉。看了盒子旁邊的口味---紅豆、奶油、芋頭、菜脯、地瓜、水晶花生、水晶芝麻、巧克力、玉米起司九種口味。

好吧，其實蠻失望的，從兩片餅皮中間的連結處看出了些端倪，沒有黑色跟淡黃色，也就代表我最想要的巧克力、玉米起司果然被吃掉了，可能這就是征服世界大部分人口嘴巴的食物威力吧。邊想邊挑起其中一塊咬下。

「窩哦。」半透明且Q彈的口感「原來水晶是這個哦，裡面還包花生哦？」說實話還真是意料之外的好吃，不知道是本來就這個口感還是餓到什麼都好吃。邊吃邊用眼角的餘光瞄向右邊，老爸依舊在手機螢幕上捕捉等等要吃的獵物。

「老爸你有找到甚麼想吃的嗎…？」撇眼看了一下手機螢幕，畫面上盡是些平常不會去吃的高價位，要是真的吃那些倒也不錯，但從小就知道自己家庭經濟狀況，能省則省早就變成一種根深蒂固的潛意識。

「咦不然吃這間好了，之前朋友有去吃過覺得還不錯。」手指著螢幕上一小角，一間丼飯店，價位在裡面算是相較便宜的一間，離車站也近，等等吃完老爸座車、我回學校也方便。

「你要吃這個嗎？」邊說邊把剛剛為了看清手機螢幕而拔掉的眼鏡戴上，透過鏡片可以看到那雙隱藏在玻璃後的疲倦。

「好啊都可以，阿那個好吃嗎？你現在吃那麼多等等吃不下飯，幫你吃一個。」說完便拾起一塊白玉一口咬下。熟悉的畫面彷彿昨日才見，而那幾幕，背景也都是這充滿霓虹燈的城市，劇情也都是中年男子公事北上順道見見他小孩、找他吃飯的故事，其中一項不同的點只在前幾次吃飯前帶的不是紅豆餅，而是麵包、餅乾和水果。

「老爸阿你剛剛買沒吃哦，想說裡面剩四個其他是你吃掉的。」說完拿起最後一個咬下，可惡是紅豆。

「哦沒有啦，那是爸爸同事剛剛開會結束去買的，我們一起吃的。阿你覺得好吃嗎?」說完接著咬下第二口。

「還不錯啦其實，只是沒有巧克力跟玉米起司比較可惜。阿你剛剛吃什麼口味阿?」吞下一口紅豆，沒配水連續吃那麼多個還真有點乾。

「哦，紅豆阿。」老爸一如先前的表情說到。「就…爸爸同事買了說九個吃不完有分我吃… …」後面說了什麼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只是紅豆兩個字。

紅豆… …紅豆阿… …我愣了兩秒。

「老爸，這盒子上寫的九種口味不會重複阿，你怎麼吃到第二個紅豆的?」這句話我沒能說出口，嘴裡的紅豆餡在此刻掐住我的脖子。就算明知道答案有極大的機率是父親留給兒子而隨便掰出的理由、就算同樣的藉口只是物品從麵包換成紅豆餅，抑或是其他父親要留給孩子的其他物品、就算… …就算知道了再多，喉裡嚥著那口已經放到冷掉、又膩又乾的紅豆泥餡，卻不允許我將這些字句完整的從嘴巴洩漏出去。

當下，我就只是聽著老爸繼續講著他那正在編織、卻同時破綻百出且拙劣的完美故事。

再咬下一口，原本冰冷膩口的紅豆泥彷彿在上一刻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溫熱，或許，是因為多了一段故事的陪襯吧？

「那…等等要吃這家嗎？」手機螢幕上五花八門的餐點，搭配上一個牙齒縫隙還卡有紅色餡料的中年大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