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條件相同的兄弟嗎？」天篷社會挑女婿（中）

對話當下，我並不了解拷問官夫人計較別人博士班念幾年所謂何來，直到後來一位揪心的貴婦私下找我抱怨，故事從她很頭痛丈夫的手足不好好管教孩子說起，我怕踩人地雷，含糊回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揪心貴婦聞言，一口氣爆發－－

「是有什麼難念的經？就上樑不正下樑歪，做爸媽的一直賴在學校裡不肯出社會，小孩看爸媽那副德性，也成天宅在家裡打電動，這樣是能申請上什麼好大學？一家人從老到小都是米蟲，而且國外吃的用的住的花費，算起來是台灣的幾倍？最後還不是靠我先生收拾善後……」

揪心貴婦話講到這份上，我也全部懂了－－揪心貴婦的丈夫現在是家族事業集團的執行長，肩負著營運管理的責任，對外號稱已交班的公婆掌握了董事會，並在分配盈餘上擁有最終決定權。她丈夫的手足軟爛度日，公婆不敢切斷金援，顧慮形象不敢斥責孩子孫子在混日子啃老，也不敢讓他們閒在祖厝裡惹人探問，於是花錢把他們「安置」於海外的大學研究所，好歹撐起一個書香世家的門面。

自己辛苦賺錢卻得奉父母之命接濟搭便車的手足，揪心貴婦一家人當然很不是滋味，但安插軟爛手足進家族企業工作，只怕對方不僅沒有勞動產出，坐領乾薪外還來添亂，拆散幾代累積的家業，兩相權衡取其輕，索性同意這筆每年新台幣幾百萬元的開支，讓軟爛手足一家人當萬年留學生。

面對天篷人的身家調查，我的原則是「說出客觀事實」，不加任何形容詞讓對方自行評估。我告訴拷問官夫人，我男人大學畢業後先在台灣念了研究所，研究所畢業後前往科學園區賣肝了三、四年存錢，接下來到國家研究機構當助理一年半左右，為出國攻讀博士做準備，路徑是「台大學士、台大碩士、常春藤博士」，畢業的時間和該學門的平均修業年限相同。

得知以上資訊，拷問官夫人的語氣稍微友善了一點，開始對我男人進行身家調查，「你先生讀的是CS（Computer Science，電腦科學），那算是最有前途的領域了，他爸媽是做什麼的？」

雖然我認為讀什麼有前途端看個人的興趣與造化，也不會跟爸媽的職業完全正相關，但這個場合不開放盍各言爾志，當我說出公婆是開業醫生時，拷問官夫人點頭說了一聲「難怪」，意思是這就說得通了，我男人的家庭背景符合天篷人對於「哪些人懂得為下一代累積文化資本」的預設。

附帶一提，天篷社會對於「懂得累積文化資本」的父母職業預設值，包含醫師、律師、精算師、工程師、大學教授與平行職等的研究員，很令我哭笑不得地完全符合主流社會的刻板印象，或者說，台灣人崇尚成為師字輩或執教鞭，認為子女的大學志願填醫學系、法律系、電機系等最有前途，是迎合或效仿上層階級的品味。

就在我以為資格審查告一段落，拷問官夫人緊接著問：「他家有幾個小孩啊？」

「我男人的姊妹……」

「女生就不用提了！」拷問官夫人打斷我。

什麼意思，為什麼女生不用提？我倏地胸口一把火，這位眼睛掛在台北101大樓塔尖上的天篷貴婦惹毛我了。

拷問官夫人並沒有留意到我的神色變化，她向人叢中召喚某個女孩的英文名字，一名年齡粗估二十歲、臉孔充滿膠原蛋白的大小姐翩然而至。拷問官夫人回頭問我：「他有條件相同的兄弟嗎？」

我愣住了，原來拷問官夫人正在替她的女兒進行婚姻徵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