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小鎮裡的每戶人家都早已鎖緊了門窗,嚴實地拉上了厚重的窗簾,像是深怕洩漏了家裡暗藏的秘密般,外頭的街道只剩下微弱的路燈和迴盪在大街小巷的鐘聲。
分針剛向前走了一步。
女孩嬌弱的叫賣聲,由微弱漸漸轉至至清晰,鮮紅色的斗篷緊緊跟隨在後,在地上拖行的沙沙聲和女孩的仍有些稚嫩的聲音逐漸融合在一起,鎮裡的每個大街小巷,女孩都走了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
「 請幫幫我,買盒火柴吧。 」
不分冬夏,只要午夜一過,女孩的聲音便會立刻遊走在鎮裡各個角落,人們早已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所有人都知道絕不能讓屋裡透出哪怕一丁點的亮光,只要女孩找不到他們,人們就能安然無恙的度過一個又一個的夜晚。
謠言總是傳播的特別快,各地的旅客絡繹不絕的趕往小鎮,想親耳聽聽午夜裡賣著火柴的小女孩究竟存不存在。
他們並沒有失望,像是觸動了什麼機關似的。
原先的叫賣聲不再每日遊蕩,她開始會隨機站在哪戶人家的屋外,清脆的敲門聲規律的響起了三聲,門外的女孩依舊說著同樣的話語「 請幫幫我,買盒火柴吧。」
周遭的人開始稱呼這個小鎮為『 被噩夜籠罩的小鎮 』。
曾有一個老人不信邪,在一個嚴峻的寒冬裡,女孩剛敲第一下門時,白髮蒼蒼的老人就打開了自家的大門,屋外站著的女孩有著白皙的膚色,雙頰被嚴冬凍的通紅,烏黑的長髮在紅色的斗篷下顯得格外顯眼,然後讓老人感到詫異的是,女孩的眼裡滿是迷茫和無助。
眼看眼前的女孩有著跟自己的孫女相仿的年齡,老人趕緊要女孩進到屋子裡的壁爐前暖和下身體,但女孩只是搖了搖頭,她伸出嬌小的手掌遞給老人一盒火柴,「 請幫幫我吧。」
老人見狀感覺翻找起自己的口袋想給女孩火柴的錢,但才一抬頭,女孩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連方才女孩站著的門口積雪處都沒凹陷半分,唯一還留著的只剩下老人手中的火柴盒。
這件事,老人從沒告訴過任何人。然而自那天起,午夜的女孩叫賣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靜,人們到處歡呼著,到處宣揚著是他們虔誠信仰著的神拯救了他們。
可老人卻怎麼樣都高興不起來,看著自己手中握著的那盒火柴,揣揣不安的他彷彿憶起了些什麼,他唰的一聲,俐落的拉開了盒子,裏頭只剩下三根破舊的火柴以及一張字條,上頭寫著 - 克麗茲 · 汀娜。
顫抖著的右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拿起了那張泛黃的字條。
他終於想起來了。
那仿若童話一般的故事。
當年,女孩的斗篷還是全黑的,金黃色的髮絲總輕快的飛舞在空中,所有人都知道女孩自小便孤苦伶汀的,夏天的時候,女孩總勤快地在鎮上到處忙活著,打些零工賺賺錢,冬天的時候則在路邊販售著一盒又一盒的火柴,鎮上的人們也總是願意向她伸出援手,好讓女孩可以早點休息。
但沒有人知道,在女孩開朗溫暖的笑容底下卻暗藏著無限的寂寞與孤獨,望著每家每戶燃起的燦爛燈火,女孩總感到羨慕,自己也曾有個家的啊!
望著手邊賣剩的火柴,她拿出了一根火柴輕輕一劃,微弱的光火一閃即逝,而女孩卻彷彿在那炙熱的光中望見了期盼,她燃起了手邊所有的火柴,在銀白的雪地上圍著火堆,動作優雅的跳起了媽媽和奶奶曾在聖誕節時,在壁爐前一步步教會她的舞蹈,壁爐裡燃起的火焰照亮了整個客廳。
女孩在雪地上圍繞著火光不停的舞蹈著,直至最後一絲餘燼也被燃燒殆盡。
女孩高興地倒在地上放懐大笑,卻忽略了遠處黑暗中的緊盯著她的一雙眼。
那是鎮裡新來的牧師,在眾人眼中他是個極為虔誠的信徒,自那晚過後,他大肆向人們宣揚著女孩身著黑袍在雪地中起舞的事,他告訴人們只有女巫才會做出這樣的事,女孩肯定是在召喚惡魔來到這裡,他們必須處死這個女孩,這是神的旨意。
鎮裡的人們起初是不相信的,他們都明白女孩的為人,但牧師的幕後勢力及其身份地位卻是不容置疑的,他們害怕受到神的懲罰,更害怕新來的牧師會將反對的人也一併處以死刑。
於是他們選擇緘默。
在女孩被拉上牢車時,他們側過了頭視而不見。在女孩被關押在牢裡挨餓受凍、在法庭上接受審訊時,看著憔悴的女孩,他們不發一語,只是寂靜的看著女孩被判處火刑。
在女孩全身纏繞著鐵鍊被綁上高聳的木製十字架時,人們終於抬頭迎向女孩的目光,她的眼中仍溫柔著,終於意識到自己過錯的鎮民們開始聲嘶力竭的要處刑停下,可熊熊大火早已快速蔓延至頂端,將女孩包裹在滾燙的溫度之中,女孩的黑色斗篷被鐵鍊中滲出的鮮血染成了紅色,金黃色的頭髮被燒的焦黑,但看著底下人們急迫的眼光她只是微微的笑著,眼角輕輕地劃下一道淚痕。
愚昧的人們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他們殺死的,不是喪心病狂的女巫,而是一名極其純淨的天使。
想起了所有的老人,懷著愧疚的心劃下了第一根火柴,火光朝著某處凝聚,他跟著火光走入了森林。
在第二根火柴燃起時,他看見了那個當初處刑女孩,早已廢棄的廣場,在看到女孩血跡斑斑的斗篷仍飛揚在十字架上時,悔恨席捲了他的全身。
第三根,也是最後一根火柴燃起時,女孩出現了,烏黑的髮絲變回了原先的金黃色,斗篷卻成了純淨的白色,女孩微笑著用雙手握住了老人滿是皺摺的雙手「 我願意赦免你的罪過。」
當第一道曙光升起,鎮民驚駭的在早已荒廢許久的廣場上發現了前任牧師的遺體,他以跪坐的姿勢輕靠在廣場正中央的十字架上,他的臉上滿是乾掉的淚痕,卻透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