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書寫：那些關於女孩成長的記憶

我的青春期都是在母親缺席的情況下度過的。母親離家的時候，大概是國小低年級的時期，當時並不覺得生活裡缺少了母親會有怎麼樣巨大的影響，國中到後來念高中的女校時期，偶而聽到同儕講起青春期的諸多不便，都有母親的參與，才隱約覺得自卑。

第一次買內衣的印象，如今回想起來沒有成長的喜悅與躁動不安，只有難堪。約莫是國小五六年級吧，開始發育的時候，有一天阿嬤突然跟爸爸說應該帶我去買內衣。

爸爸被賦予了這個任務應該是極其不願的。我還記得他鐵著一張臉，載我到當時村子裡唯一的一間內衣店門口停下，在門口跟店員阿姨說：「她沒有媽媽了，所以我帶她來買。」

當時的店員阿姨一頭霧水，但還是馬上堆起了客套的笑容，壓下尷尬的氣氛，熱絡地領著我到店裡面選內衣。選購的過程中，我不發一語，像個反應遲緩的孩子，靜靜地讓店員阿姨幫我穿好並調整，沒有任何反應和言語。

在安靜的狀態下，我完成了第一次購買內衣的過程。我沒有那個年紀的青少女應該有的任何好奇，也對內衣的款式、花色，沒有太大的興趣。對我來說，這只是身為女生應該會面對到的「不方便」的其中之一。

也許是國小五年級時上的健康教育課遇到有趣的老師，加上同學間也都會討論，因此在第一次月經到來之前，我還算是充滿期待的。

等到月經終於降臨的第一天，我興奮地把沾了一點點血的內褲拿去給父親看，還記得當時正在看報紙的父親先是愣了幾秒，接著用微怒的口氣說：「拿走拿走，不要給我看這種髒東西！」

就這樣，沒有電視劇演的「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沒有全家晚上一起吃生日蛋糕的慶祝；沒有祝福、沒有討論，當然也沒有人告訴我接下來應該怎麼處理。

我一直到過了好多年後才知道這是一個創傷。在一次諮商的過程中，諮商師問我，那妳小時候遇到這些「女生的事」都怎麼處理？我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就這樣糊里糊塗的長大了，說的時候止不住淚水。

回過頭來看這些事情，其實能理解當年的父親有他的不易，在那個街頭巷尾都認識彼此的鄉下地方，這樣不名譽的事，想必日日夜夜深深煎熬著他的身心。

我有時候在想，也許他原本並不是這樣的一位父親；如果沒有發生母親離家的事情，也許我成長過程中的種種傷痛，可以少體會一些。

也許，還能體會到一些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