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父親

　　爸是個成功一半的人，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是個孝順的兒子、他是很愛我老媽的老公，也是那個在背後支持兒子、自己很累就只是笑笑，然後仍然硬要維持在兒子面前無所不能的形象的臭屁老爸。他不菸不酒，更沒嚼檳榔，除了很偶而熬夜看連續劇會想直接看最後一集以外，沒什麼大毛病。民國89年，一個斯斯文文的人騎一台野狼125，一家人四口前胸貼後背的上路，接送大家上下班，倒也是另一種威猛。

　　那為何只算成功一半? 因為他死了。

　　有天，他說腳有點痛，不能走快，他走著進台大醫院，之後躺了51天就沒再出來了。

　　我想死掉的人怎麼也算不上是太成功的，他死得太早，而且荒唐。聽說死有重如泰山也有輕如鴻毛，但或許死成這種不上不下的才是多數。我覺得他死得太早了。

　　他還沒來的及迎接我們新一輪的鬥嘴，因為全家就他念私立大學；他死得太早，沒來得及爬起來揍他兒子我，花四五年青春在那裏醉生夢死，然後也沒看到他兒子我連滾帶爬、東拼西湊的學一些他準備好要教我的事情，只為了更男人一點。
　　如果，他多活個五年，可以看到我他媽終於長大像個男人了；他多活個四年，可以知道我離開憂鬱症了；他若再多活三年，我可以教他簡述語意跟總結，還有怎麼做情感的自我接露，好好改改他那個嘴笨到說話可以像訓話，說要教小孩要親子溝通，結果講了三個小時還沒講到重點的情況；他若再多活兩年，我們大概可以一起搬家，新家真的很好，溫暖又明亮，我想他一定會喜歡；他多活個一年，他可以親自教我開車或騎車，同時，他可以知道我最後沒去上那所私立學店，他兒子沒讓他臉丟光，拚死拚活勉強考上一所還行的大學；他多活個一天，我可以再重複一次我們小小的日常，再跟他說一次：爸，早點睡，晚安。

　　或許在我很小的時候，你已成為我無數次每天早上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世界。但那天我突然意識到，這會是你最後一次清醒，那次是我唯一一次，主動成為你這一日第一道的風景。難怪你笑的那麼開心。你知道：我愛你，而你收到了。　　

　　對了，有次我還以為你要死掉了，結果沒有。我跟你說不要怕，你死掉了的話，沒過多久大家都會死掉，你那裡時間應該是過得比較快，天上一天，人間十年嘛，所以不用等太久，我們到時候再見。現在想想，你當時的心情大概傻眼多過生氣，你叫我不要亂講話。

　　還有一次，好像是你後來快死掉前要跟大家講遺言，我全家族最小，等半天才輪到我，結果你竟只跟我說「加油」。不曉得你是否早遇見我後來跌跌撞撞的坎坷，或是你走後留下來的未完有多難整理，但我想，這或許是你只用的著跟我說加油的原因。該說的你已經說了太多次，這次，你就不說了。

　　成功的定義大概沒有一樣的，但我想：人阿，多活得久些，好參與所愛之人的生命，這已是不負此生的偉大。爸彰顯他樸素而平凡的成功。這次，爸爸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