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綿綿無絕期：能劇劇目〈楊貴妃〉

_{分類：三番目物、鬘物 (此類劇目以王朝文學的優美女性為主役)
作者：金春禪竹(1405-1470)
題材：白居易〈長恨歌〉
季節：秋
場景：常世國蓬萊宮
仕手：楊貴妃的魂魄
脇：方士
間：常世國人}

一、方士前往仙界尋妃

尋ねゆく幻もがなつてにても魂のありかをそこと知るべく
_{希望能有位術士前去尋找啊，即使是傳聞，也欲知魂歸何處。
註：此句和歌出自《源氏物語‧桐壺》}

奉玄宗之命，尋覓亡於安祿山之亂，楊貴妃魂魄的下落。方士吟唱著和歌，乘船，破浪，終於抵達常世國。得知貴妃居所，遂前往太真殿。貴妃於殿中現身。

哀哉，深宮寂寥。昔日於驪山宮，與皇帝春遊賞花，如今，世事無常，獨坐蓬萊宮，眺望秋月。不由得，淚下沾襟，天上明月，彷彿也同我涕零。嗟乎，眷眷往昔。

梨花一枝春帶雨，貴妃玉容，就是太液池之紅蓮、未央宮之綠柳、六宮之粉黛，盡皆失色。寂寞垂淚，含情凝睇。

二、方士與貴妃相見、求賜舊物為證

方士求見。向貴妃訴說玄宗皇帝的悲痛，並希望得到證據，證明見過她。貴妃應允，打算把頭上的髮釵給他。然而方士認為一般的物品並不足夠，盼能有玄宗與貴妃曾相互往來、不為人知的言語為證。於是貴妃告訴他，七月七日夜半時，向著牛郎織女星，兩人所立下的親密誓言：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

只怪這世間，死生交替、輪迴流轉。縱立下錚錚誓言，然身埋於馬嵬，魂來此仙宮。即便如此，倘若皇上仍有心於我，天上人間會相見。

請這樣向皇上稟告。

三、貴妃再現昔日歌舞，與方士訣別

方士打算離去。不知何時再見，貴妃跳起了霓裳羽衣曲，重現當日驪山夜宴。

世間一切，夢幻戲遊。好似蝶舞，瞬轉即逝。
幽遠過去之眾生源起，不得而知；無限未來之眾生輪迴，沒有窮盡。
在眾生死生流轉的二十五種世界裡，生者必死，無有疏漏。
特別是這娑婆世界，無關老幼，終將一死，最是嘆息。

我乃天界仙人，因前世緣分，出生人間。楊家長成，養在深閨，一朝選在君王側。生同衾，死同穴。然而，塵緣已盡。
煢煢一人歸來空寂的蓬萊島，這可悲而虛幻之身啊。

那七夕夜裡，纏綿相守之誓言，盡皆成空。即是一夜溫存，別離猶心有所戀。更何況我倆長年相伴，這一別……。
若這世上乃無離別，千年萬年，都願與皇上執手天涯。
只是，會者定離，誰也無法逃脫，相逢，終將別離。

難得跳起霓裳羽衣曲，揮舞衣袖……

揮舞衣袖，昭昭我心。

那古老的戀愛故事……

那古老的戀愛故事，若欲訴盡，日久天長。方士攜髮釵而別，復歸都城。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再也不得相見了吧，吾皇。
雖是浮世，我仍留戀。

哀哉，聚散匆匆。

貴妃悲嘆，獨留於常世國宮殿。

〈長恨歌〉與獨特的日本風情。

改編自白居易的著名詩篇〈長恨歌〉，衰頹盛世映襯玄宗、貴妃忠堅的愛情，作為經典的文藝母題，普遍流行於東亞。值得注意的是，不同於中國後代多延續白居易的敘事脈絡，側重國家衰亡與玄宗之思，亦或改寫兩人於仙宮再會的圓滿結局，本劇表現了日本的獨特視角。

全劇以楊貴妃的魂魄為主角，希望大家留意，是一位女人，確切的說，一位已逝的女人，來自冥世的幽微傾訴。題材上援引〈長恨歌〉最末段，精彩呈現女性中心的敘事角度，典雅、精緻、孤寂、寧靜，細膩描寫貴妃的深情與惆悵。

拋棄了國家興亡的大歷史敘事，特別是添加了「合會有離，生者必死」等佛家偈語，以及《源氏物語》的和歌，專注於人物內心在感受世事變遷、風華落盡後的憂愁與哀怨。一位唐代的王后，卻宛如日本平安時代的女性貴族，透過那無盡的嗟嘆，訴說濃厚的無常觀，體現日本的「物哀」之感。可說全劇完整闡述〈長恨歌〉最末句：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能楽百番」 「楊貴妃」』(立命館大学アート・リサーチセンター 所蔵) 「ARC浮世絵ポータルデータベース 収録」 (https://cultural.jp/item/arc_nishikie-arcUP1453)

『「能楽図絵」 「楊貴妃」』(立命館大学アート・リサーチセンター 所蔵) 「ARC浮世絵ポータルデータベース 収録」 (https://cultural.jp/item/arc_nishikie-arcUP0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