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創作】在我面前是什麼樣的你－第四章（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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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校參訪田心園已過了一個禮拜，季節也從炙熱的酷暑轉變為略有涼意的秋季。

　　李琳將之前學生參訪的照片放入田心園的網站，為的是讓其他民眾能夠感受田心園不只提供住宿，更重視和旅客間的互動。這段期間她親身體會唯有加深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才得以顯現田心園和其他民宿的不同之處。

　　拜何睿所賜，這陣子已陸續接到不少致電過來詢問的旅客，也有人是為了想要了解彩繪氣球的活動。總結來說，田心園的行銷已逐漸打開知名度，他們意外獲得了網路上的聲量。

　　「真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收到成效。」楊沐突然出現在李琳背後，這讓她嚇了一大跳。

　　「這是你一手策畫的，能獲得這樣的成果，你應該感到欣慰吧。」

　　「我不覺得是我的關係，不如說這是何睿的彩繪氣球所帶來的關注。」

　　現代人受到各種聲光效果的刺激，然而唯有共感某個過程才得以在他人的心中留下強烈印象。這些看似平凡的體驗實際上是為了與他人共享而創造出來的。何睿給予的不僅僅是一個氣球，而是將眾人的心連接在一起的象徵。

　　「我從何睿身上學到鹿谷鎮必須加強人與人間的牽絆，讓外地人來到這就像回到一個熟悉的地方，不管來幾次都可以感受到鎮民的熱情，鹿谷鎮的特質就是當地人文。」

　　李琳對楊沐的話感同身受，這段時間她深刻體會當地鄉親的人情味，這才是鹿谷鎮的資產。

　　「對了！最近怎麼都沒有看到何睿？」李琳問道。

　　「我最近也很少見到他，大概是忙著處理鄉鎮復興的事務吧。」

　　李琳和楊沐這時還不清楚何睿正忙著洽談有關收購土地的事宜，這將使鎮上掀起巨大的波瀾。

※

　　「您好。今天過來是知會貴府被預定為鄉鎮復興的重劃區，若有任何疑問請與我聯絡。」何睿客氣地向對方自我介紹。

　　「什麼！我沒有接到相關通知啊！你們不要擅作主張！」男子氣憤地回應，二話不說便將門用力關上。

　　「我從小在這邊長大，這塊田地是我阿公時留下來的。若我離開這邊，誰來照顧這塊農地。」種植葡萄的農民一臉憤慨地抱怨著。為了克服環境因素，近期才剛採用溫室栽培，為此添購了加熱器、噴霧灌溉等設備。要說服對方放棄費盡苦心的心血，比登天還難。

　　「你們這些外地人，別以為任何事用錢都可以解決。鹿谷鎮人口雖少，可是留在這邊的人，都對這土地有濃厚的感情。」

　　何睿一整天跟居民接觸，大家皆是群情激昂反對開發案。果不其然這並非那麼容易的一件事，看來楊廣從一開始就知悉事情的困難性。

　　何睿坐在公園休憩時，他的手機響起。

　　「你那邊情況如何？」黃耀昌問道。

　　「不出所料，大家對我的提議都無法接受。」

　　「就算出高價跟他們收購也不為所動，看來這裡的人相當固執。」黃耀昌的語氣中充滿嘲諷意味。在他的觀念中，所謂的堅持根本不值幾毛錢。

　　何睿對黃耀昌的態度不感意外，畢竟這人只在意眼前的利益，充其量只是一個利慾薰心的傢伙罷了。

　　「提醒一下，我的報酬你可別忘了。」

　　「工作告一段落，自然會將剩下的錢匯給你。」

　　何睿知道眼前的人只是為錢辦事。為了取得楊廣的信任，只能撇開個人喜好跟黃耀昌合作。

　　「我到現在還是不懂，你主導這件事目的到底是什麼？就算按照計畫進行，你應該無法從中獲得任何好處吧？」黃耀昌對何睿的用意感到不解。

　　「你做好你的本分，其他事別過問太多。」何睿不希望黃耀昌過問細節，這件事知情的人越少越好。

「放心，我對你的計畫不感興趣，我只想拿到應得的報酬，其他的事跟我無關。」話說完，黃耀昌便掛斷電話。

　　何睿將手機放回口袋，他獨自坐在公園的鞦韆上，一個人形單影隻的樣子仿佛襯出他的心境。入秋的鹿谷鎮在傍晚時分帶來一股寒意。他將雙手放在面前，從口中呼出的熱氣不知是為了暖活冰冷的雙手，還是打從內心有感而發的感嘆。外頭的氣溫雖低，然而孤寂更是冷冽他的心靈。

※

　　楊沐走在路上，鎮民們看到他時都交頭接耳，這種詭異的狀況讓他十分不好受。當他想主動想跟人打招呼時，大夥都紛紛遠離，一副不想和他扯上關係的模樣。直到某天有位熟識的長輩，主動前來跟楊沐攀談，這才使他得知實際情形。

　　「阿沐，你有聽你父親談過關於土地收購開發案的嗎？」

　　楊沐愣住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事。同時也理解到大家為何都避著他，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大家顧慮他是楊廣的兒子，多少認定他十之八九脫離不了關係。目前他觀察到鎮上的氛圍，大部分的居民對這件事都抱著反對的態度。

　　隔天工作結束後，楊沐刻意邀請德叔一起用餐並打算從他口中探探口風。

　　「鹿谷鎮的開發案，對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被楊沐這樣一問，德叔停下手邊的動作，板著臉回應：「你希望我說什麼？」

　　楊沐看著德叔心神不寧的模樣，發現他對此事一定知悉。

　　「這件事跟我爸有關嗎？」

　　德叔臉上表情相當沉重，他從口袋中拿出菸來點了火，口中吐出一縷青煙，表達出對他的無奈。

　　「你父親確實有跟建設公司接觸過，但目前還尚未定案。」德叔的說法有如事先準備好的答案，只是為了要應付楊沐的質問而做出的回應。

　　「德叔，你應該知道鹿谷鎮目前的當務之急是不能讓人口繼續流失下去；可是我爸在做的事卻是反其道而行，一旦將鎮民們的土地收購，那他們要如何生活？這不是變相的將他們趕走嗎？」

　　「這裡已留不住年輕人了，現在還要讓剩下的人撤離，到底要何時才能醒悟啊？」楊沐激動地說著。他深知要讓鹿谷鎮重生，靠的是當地的人情味和大家的熱情；但楊廣做的事卻是將居民趕走，杳無人煙的地方還能產生甚麼價值。

　　「阿沐啊…據我所知是有一位縣府的人員來洽談土地重新開發再利用，至於用途為何、相關細節只有你父親才知道。」德叔將手上的煙頭捻熄，從口袋拿出一張名片。

　　「如果你想了解相關情形，或許去詢問對方會比較清楚。」

　　楊沐接過德叔遞給他的名片一看，上面印著何睿的名字。

※

　　外頭下著磅礡大雨，何睿走在空無一人的老街上，慘澹的景況襯托出沒落的悲情，雖然並非旺季，但乏人問津的店舖著實讓人傷感。

　　何睿的目的地是當地開業許久的老店，鄉親都稱負責人為福伯。他是中藥店「介申堂」的第三代負責人，創店時間為清光緒時代，介申堂在鹿谷鎮也象徵著在地文化價值。

　　店內福伯正和幾位商家老闆一起泡茶聊天。外面雖然下著毛毛細雨，營業期間客人卻稀稀落落，這呈現出鹿谷鎮的景氣令人擔憂。

　　「您好，我是縣政府城鄉發展局的專員，敝姓何。」何睿客氣地將名片交給福伯。

　　「何先生特地前來拜訪，我可以為你效勞什麼？」

　　「是這樣的。這陣子我走訪鹿谷鎮，得知您在當地的聲望有十足的影響力。每個人都異口同聲指出您把別人的事，看得比自己的事還重要；這次鎮長選舉都推崇您出來競選，但聽說您以健康為由拒絕了，這個消息令人感到扼腕…」

　　福伯聽完這些，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見何睿並非是為了聽這些阿諛奉承的話。

　　「何先生，客套話就免了。打開天窗說亮話，不要拐彎抹角的。」福伯展現快人快語的風格，與其浪費時間在那邊寒暄，不如直接切入重點。

　　「那我直接切入正題。近期我們跟鹿谷鎮的居民說明土地開發案的必要性。如果能讓您充分了解，我想藉由您的影響力可讓這事更順利推行。」何睿從公事包拿出了土地開發案的企劃案請福伯過目。

　　旁邊友人好奇心使然，紛紛靠了上來想一探究竟。

　　「喂！你們幾個，不要太過分。」福伯察覺到友人趁機窺視，於是喝斥他們。

　　福伯隨意翻閱了一下，便將資料重重放下，看得出來他對這份企劃並不滿意。

　　「何先生。這裡面詳細記載收購的土地是用來擴建楊廣公司和工廠，至於其他閒置土地是要配合蓋觀光飯店。美其名說是促進觀光，但根本就是為了圖利楊廣而量身打造的。」

　　「在你們外地人來看，我們鹿谷鎮就是一個鄉下地方，但我們守護這裡的決心是不容質疑的。就算和昇建設以高價收購土地，但對當地人而言，這無非是要逼迫他們離開自己的家園。」福伯說這些話的用意，就是要讓何睿知道他的做法是不正確的。

　　「年輕人，你做事太魯莽了。這一定不會被接受的。」一旁的友人應和說著。

　　「是啊！你不瞭解鹿谷鎮居民的立場。我們並不是不想改變，而是你這種做法過於蠻橫。」

　　現場的人議論紛紛，不滿的情緒隨之沸騰。

　　「我非常清楚各位的訴求了，這便是我此次前來的目的。我要強調的是，這一切都是楊鎮長的意思。」何睿仿佛要將所有責任推給楊廣。

　　「所以你今天是來替楊廣傳達這些訊息的嗎？」

　　「誰來轉達並不重要，重點在於你們得知後打算如何應對。」

　　眾人表情凝重，何睿的話讓他們內心動搖，福伯沉默一會後開口問道：

　　「何先生，你是希望我介入此事嗎？」何睿聽到福伯的這番話，心裡不免暗自竊喜。

　　「您在鎮上的影響力跟楊廣相較之下有過之無不及。我相信由您來跟他交涉，最能符合鹿谷鎮整體居民的權益。」

　　「年輕人，你的立場不是應該期望開發案能夠順利進行嗎？」

　　何睿突然在福伯面前將識別證拿了下來，這舉動像是代表接下來所說的話，是出自他的肺腑之言。

　　「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鹿谷鎮居民的權益。」何睿義正嚴詞地說道。

※

　　何睿疲憊的回到住處，雖然跟福伯那邊已搭上線，但後續會如何演變還充滿變數。他將公事包放在一旁癱坐在木椅上，視線落在屋內那副尚未完成的畫作。

　　何睿外表看似平靜，實則內心天人交戰。若事情按照他的期望繼續進行下去，他跟李琳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對方一定無法接受他的作法。

　　此時外頭車輛頭燈的照射映入屋內。一台銀色商用休旅車停在門口，從車內出來的人正是李琳。

　　看到她的出現，讓何睿感到詫異，沒想到李琳會突然拜訪。

　　李琳從口袋中拿出手機，猶豫著是否該打給何睿。最後將手機放入口袋，直接來到門口按了電鈴。

　　何睿陷入慌亂，一時之間不知所措，正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應門。此時桌上的手機忽然發出聲音，這迫使他必須作出抉擇。何睿放輕腳步想去關上靜音，一個不小心絆到了畫架，致使失去平衡倒了下來，屋內傳出出巨大的聲響。

　　外頭的李琳聽到屋內掉落物的聲音，這使得她嚇了一跳，急忙敲著門對裡面喊道：「何睿在家嗎？」

　　何睿知道無法再隱瞞，只好來到門口接應。

　　李琳一臉惶恐，深怕他發生了甚麼意外。

　　「你還好嗎？」

　　「我沒事，不小心碰到畫架倒了下來。」何睿默默地說著。

　　「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想說這陣子都沒看到你來田心園，也沒有叫貨，有些擔心便過來了。」

　　聽到李琳這麼說，反而讓何睿心情複雜。無意間地讓對方在乎自己，這更難割捨他對李琳的感情。

　　「抱歉讓妳擔心了，最近確實較忙。原本打算告一段落後，要過去田心園一趟的。」何睿注意到李琳身體微微地發抖。

　　「進來再說吧。」何睿逕自走向屋內，李琳見狀也跟在他的身後。

　　進到屋內，李琳環視四周，除了一台老舊的碧藍色冰箱和一張木製餐桌外、屋內空蕩蕩放著幾個畫架，上面擺放著一些尚未完成的畫作。目光所及沒有多餘的家具或擺飾。

　　這時引起她注意的是掛在牆上兩幅畫作，左邊那幅畫描繪北風吹起了陣陣強風試圖讓旅人放開斗篷；而右邊那幅畫則是描繪太陽以炙熱的陽光讓旅人因為耐不住高溫而將斗篷脫下。

　　「這是北風與太陽嗎？」

　　「對。」

　　「這幅畫對你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隨便畫畫的，小心燙。」何睿將裝著熱茶的杯子遞給李琳。

　　李琳握著杯子心裡正猶豫著該如何開口。但人都到這了，於是她下定決心把心中的話說出來。

　　「今天過來其實有件事想問你，最近居民都在談論土地開發的事，你清楚這件事嗎？」

　　何睿瞧了李琳一眼，面無表情地回應。

　　「我當然清楚，這事是我負責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李琳不自覺提高音量，她無法理解何睿的用意為何。

　　「你要把鹿谷鎮的居民都趕走嗎？」

　　「不是妳想的這樣。」何睿默默地回答。

　　何睿站起身來將頭別了過去，千頭萬緒使他不知該如何解釋，待重整思緒後，他緩緩地跟李琳說：「不必擔心，我絕不會讓鹿谷鎮的居民們流離失所。」

　　「接下來我說的話，希望妳能替我保密。」

　　何睿坐了下來，用極為認真的眼神看著李琳，仿佛透露出事態的嚴重性。

　　「這都只是為了引誘對方所擬定的計畫，這開發案至始至終都是子虛無有而已。」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何睿凝視著牆上的畫作，若有所思地說：「妳應該知道這故事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吧。」

　　「強硬手段或許能夠帶來一時榮景，然而長久下來，這方法終究會失去民心。換句話說，若能將大家的向心力凝聚起來，鹿谷鎮絕對不會就此沒落。」何睿激動地說著，他的話充分顯現出對鹿谷鎮的期許，這股熱忱並非是他的職責，而是出自於對這塊土地的熱愛。

　　「就算這麼做會讓我失去一切，我也必須堅持下去。」

　　「這麼做值得嗎？」李琳問道。

　　何睿沉默了半响，眼中顯露出哀傷的神情。

　　「我本來就一無所有，是鹿谷鎮讓我變得完整。」

　　「再給我點時間，我會將過去的事給個交代。」

　　李琳感到十分困惑，突如其來的驟變讓她措手不及。但經過這段時間跟何睿的相處，她決定相信對方，何睿能夠將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連結在一起，擁有這樣特質的人，讓她無法想像對方會出於私利而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不要做出危險的事情，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我知道了，我答應妳。」

　　李琳這時還沒意會到，其實何睿早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抹滅的存在。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