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馬來古詩——莎意爾（Syair），蘊含著引人省思的哲學思維

撰文｜季勳、Xavier馬鴻裕

馬來詩以「班頓詩歌（Pantun）」最為人所知，其口語化的表現形式不僅念起來韻律十足，工整的結構也讓班頓適於入歌。新馬、印尼常聽到的名曲〈鳳頭鸚鵡〉（Burung Kakak Tua）及〈感覺愛〉（Rasa Sayang）就是班頓改編而成的歌曲。我們寫過的一篇文章《Wake Up 文藝青年！一起來唱馬來詩歌——班頓（Pantun）》，裡頭詳細地介紹了班頓詩歌。

當然啦，一如中國歷代古典詩詞，馬來文學從古至今絕不會只有班頓一種詩體。

今天就帶大家來認識班頓詩歌的親戚——馬來古詩莎意爾（Syair）。

Syair vs. Pantun：有何不同？

莎意爾詩是一種馬來舊體四行詩。雖稱作「四行詩」，但其實行數不一定只有四行，也可能是八行或者更多。史上最早記載的莎意爾詩，出自17世紀享有盛名的印尼蘇門答臘詩人兼散文作家哈姆札·泛蘇力（Hamzah Fansuri）的手筆，他其中一首留存下來的莎意爾詩〈Syair Perahu〉篇幅超過160行。

以前考試最愛出的考題就是要學生辨別班頓詩歌跟莎意爾詩之間的差別是什麼。這可是必考題，趕快畫重點！

莎意爾詩的基本規則如下：

1. 行數不定，通常為四行（句）或以上
2. 每行音節不一，可能介於8至14個音節不等
3. 句尾全押同一韻腳 a-a-a-a
4. 全文每句都有意義（Isi），無引言（Pembayang）

班頓詩歌（Pantun）跟莎意爾詩（Syair）的比較

我們在《Wake Up 文藝青年！一起來唱馬來詩歌——班頓（Pantun）》提過，班頓詩歌的特色之一就是「前兩句是廢話引言（Pembayang），後兩句才有意義（Isi）」，要找班頓的重點大可以忽略前兩句話，直接看後兩句話就好。但這個做法在莎意爾詩就行不通了，因為莎意爾詩每一句都有意義，必須從頭看到尾才能掌握詩意。

另外，莎意爾詩跟班頓不一樣的地方在於，莎意爾詩會被拿來「吟誦」，班頓只會拿來「朗誦」，甚至有專門的莎意爾詩比賽（Pertandingan Syair）讓唱功底子深厚的人來競逐。除非能說會唱兩者俱佳，否則唱功不好的人往往很難跨領域去吟唱莎意爾詩，只能專攻班頓朗誦。

影片12:30處就是參賽者在吟誦莎意爾詩，可以看到他們隨著現場伴奏吟唱（不一定會用上配樂，也不一定是現場彈奏樂器），並適時搭配一些簡單的手勢、肢體動作，光是每句都拉得老長的尾音就聽得出來，吟誦莎意爾詩相當考驗吟詠者的功力。聽參賽者悠揚的吟詩聲或許會讓人聯想到穆斯林誦讀《古蘭經》時的韻律和腔調。

不過，跟班頓詩歌一樣，莎意爾詩也會被用在演講、致詞、慶典等儀式上當作開場白或迎賓的歡迎辭，如下面這首：

Salam sejahtera pembuka bicara      演說開場問候致意
Ikhlas diberi kepada semua               誠心獻給在座各位
Inilah syair ciptaan pertama               這首原創莎意爾詩
Moga diterima wahai saudara            但願傳達我的心意

莎意爾詩的創作主題五花八門，內容大致上離不開宗教、禮教和生活的各個層面（情愛、敦親睦鄰、手足之情等），近代也有不少莎意爾詩透過其韻文形式回應社會議題或傳達處世哲學。

#1：《馬來亞》（Tanah Melayu)

Ketika penekanan jauh sampai ke tulang 當壓迫痛至骨髓深處
Dengarlah jeritan keras petani di ladang 聽那稻田農民激烈萬分的哭喊
Dengarlah teriakan gemuruh buruh di kilang 聽那工廠勞工震耳欲聾的怒吼
Sama bersatu sederap barisan bangun berjuang 我們依舊並肩而立，攜手抗爭

全文句尾押同韻 -ang 。

#2：關於為人美德 Sifat-sifat Terpuji

Orang kaya jangan suka menghina 富人千萬不要狗眼看人低
Kerana kaya miskin sama saja 因為不管窮富都是一樣的
Tiada manusia yang hina 世上本無貴賤之分
Kerana hidup itu layaknya roda 因風水總會輪流轉

Yang kaya harusnya keluarkan sedekah 富有者應樂善好施
Pandang orang yang posisinya di bawah 時刻關懷弱勢族群
Jangan arahkan kepala menengadah 不要仰頭視而不見
Agar diri tidak tergoda untuk bermewah 當心你被奢靡迷惑

第一段押 -a 韻，第二段押 -ah。可見莎意爾詩不講求全文都要押同一個韻腳。

#3：關於好好相處 Persahabatan

Jika berteman jangan bergaduh 有緣相伴，切勿吵架
Tak ada gunanya bila bermusuh 反目成仇，無濟於事
Jangan lupa bersikap angkuh 傲慢自大是大忌
Kerana tersisih membuah hidup keruh 排擠滋味不好受

Walau kamu sudah besar 縱使已長大成人
Jangan bertutur kata kasar 也切勿口出狂言
Jadilah pribadi yang sabar 休養心性心自在
Agar tetangga tak jadi gusar 街坊鄰居心歡喜

第一段押 -uh 韻，第二段押 -ar。

#4：關於情愛 Kecintaan

Dan mungkin kita ditakdirkan 也許我們天生注定
Bukan untuk saling memiliki 但絕非為了佔有彼此
Hanya sebagai kekasih 只是像愛人一樣
Dan kenangan dalam hati 心裡念及這份情愛

這首格律較不嚴謹。

首句尾韻為 -an。第二、四句為 -i。第三句 -ih 拼法不同，但念起來接近 -i。

從上面的例子來看，不難發現莎意爾詩屬於比較嚴肅或正經八百的詩體，像是個洞悉人世滄桑的長者在講落落長的道理，不是教你做人，就是叫你不要去PUA你的愛人，有時還跟你論及當代社會議題。莎意爾詩句句精心設計，不為押韻而填充字詞，雖少了班頓詩歌那種「為了遷就押韻而玩出新花樣」的樂趣，但也拋開了詩的意象包袱，直面創作和作品的意義，不拐彎抹角，有著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直率。

若將莎意爾詩比作不苟言笑的老人，班頓詩歌相較之下就彷彿是個靈動好玩的孩子，這樣一老一少、一莊一諧的組合，造就了豐富多彩的馬來文學。

莎意爾詩作為幾個世紀前的文學產物，確實古老，但也還是富饒趣味、意味深遠，大家再次細讀想必會嚼出更多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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