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小曼,你知道岱以前被隔壁班女生倒追的事嗎?」,銳翔才吞下一大口啤酒就急著說,儼然變成了一個人型酒精噴霧器。
「吼唷! 不要講那個啦~~~」,我整張臉皺巴巴的哀求著。
「那時候岱打掃的是走廊洗手台, 每天中午就拿著馬桶刷在那邊撸,結果...」
銳翔顯然完全無視我蒼白的抵抗,繼續滔滔不絕的跟坐在我身旁的內人爆料我小時候的各種花邊消息。
這是一間在台北大安區巷子裡,Google評論上4.5星的日式串燒店。內人早在兩個月前就訂好位,好讓我這年回台灣和國高中同學們聚會用的。
店裡吧台上有個木匾額寫著 "一串入魂",這讓我聯想到我以前會拜銳翔的觀音讓他 "一拜入魂",我現在有點後悔當初怎麼沒多拜一點,誰叫他這麼多嘴。
我另一個高中死黨小P的工作是PM,所以他一如往常地要遲到個一小時以上。沒辦法啦,星期五晚上七點半的約,也不是每個人都跟我一樣正在放著幾個禮拜的大假。
正當我還在吐槽小P今天可能會破他上次的遲到紀錄,銳翔卻突然坐直了身子,伸長脖子往店裡的另一邊看去。接著他像隻猴子般,誇張的大力揮手。
「欸?~~~ 知源! 你怎麼也在這裡?~」, 銳翔邊喊著邊噴霧。
(知源!?...)
這個名字鑽入我的耳中之後,便彷彿按下了一個電源按鈕,那一座陳舊的旋轉木馬突然明亮而運轉了起來。
坐在靠牆位置的我將身子後仰,順著銳翔的視線,越過小曼的身後看到了那個離我們大約十步遠的雙人圓桌。有束投射燈打在圓桌上,而知源的輪廓就從那光圈外漸漸清晰。
果然是知源!
知源是我到了美國念研究所的時候,一開始就玩在一起的朋友。那時候我們一群人常去一個叫做 Knott's Berry Farm的遊樂園玩,雖然我們都戲稱那個地方為 Not Very Fun。
等等,如果那真的是知源,那麼坐在他對面的不就是...
我將目光轉向圓桌的另一側,那個依舊扎著高馬尾的女孩,那依舊稚氣和無邪的臉龐,那依舊清澈的眼睛,跨越了漫長的15年和半個地球,終於再次與我對視。
是Meg,是我大學三年的女友,也是知源現在的老婆。
在我這趟回台灣停留台北的短短三小時裡,在台北超過萬間的餐廳裡,在這超過270萬人口的城市裡,這是個怎麼樣的機率,能讓我在內人身邊巧遇到了前女友... 怎麼不拿來讓我中樂透!?
在腦袋一陣轟鳴之後,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我融化掉的腦袋捏回原型。
這時知源還在跟銳翔寒暄沒能注意到我,其實我大可以藏回小曼的身後當作沒這回事。但我該死的人生原則就是 "逃避雖然有用但是太可恥了",於是再一次,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選擇了正面硬剛。
「哈囉知源!~」,我再次探出了頭,變成了另一隻大力揮手的猴子。
知源本來還笑著和銳翔打招呼的臉突然就這麼垮了,彷彿地球重力突然多了十倍那樣。他不自覺的舉起右手指著我,呆呆的轉向正看著我的Meg。
「齁~ 你們今天怎麼這麼爽可以出來約會啊?~ 不用顧小孩的嗎?」,我一派輕鬆的挖苦起了知源,在臉上硬拉起了在時差的影響之下,我所能做出的,最爽朗的笑容。
「哦,就,我爸媽今晚幫我們顧小孩,然後我們吃個晚餐」,平常健談的知源,居然也慌亂至此。
「哈哈,也太巧了吧我們,居然這樣能遇到! 欸對了,知源你和銳翔怎麼會認識的啊?」
雖然我是真的困惑他們兩個怎麼會認識,但是銳翔之後的回答卻因為在我眼角餘光中,Meg對我的注視裡,淡出成了一串模糊的夢囈。
「你回台灣了嗎?」,Meg終於開口。
糟了,我腦袋又開始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