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雨讓所有動物都躲進了樹屋裡。

吵吵花靠在窗邊擦拭花瓣，鬧鬧草和哼哼鼻在角落玩紙牌，躲躲貓則抱著一疊枕頭在角落打盹。鬥鬥鼠忙著抄筆記，而跳跳兔則不斷從廚房端出一盤盤剛烤好的餅乾。

「唷——各位小毛頭！」咯咯雞一邊搖著搖椅，一邊打著拍子，「你們這些沒經歷過暴風雨的傢伙，雨一來就像天塌了一樣！當年我可是下蛋下到一半，還能追狐狸三條山坡呢！」

「又來了……」鬧鬧草翻個白眼：「你每次都說當年追狐狸、打鷹、跳繩還能哼小調，怎麼沒把整個森林搬回來？」

「別不信！」咯咯雞呵呵笑，「想不想聽聽我年輕時候的故事啊？真正的年輕時候。那時候我還叫——『吉吉兒』！」

眾動物齊聲驚呼。

—

「那時候的我呀，可是整個雞舍最亮眼的小母雞。羽毛亮得像秋天的陽光，嗓子尖得像針，我一開口，全村的公雞都會齊聲打呵欠裝作不在意 —— 但我知道他們雞冠都紅了。」

「呃！……」鬧鬧草弱弱地插嘴：「雞冠本來就是紅的呀！」

咯咯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鬧鬧草趕緊縮頭。

吵吵花撐著下巴笑道：「你別理那傢伙，繼續說吧！」

咯咯雞抖了抖羽毛，眼神閃著追憶的光芒：「那年，我才剛滿十二個蛋齡，第一次參加『森林之聲歌唱大賽』。舞台搭在舊橡樹廣場上，每隻參賽者都要從樹頂跳下來邊唱邊飛。是的，邊——飛——」

「等等，妳能飛？」哼哼鼻瞪大眼睛，都忘記哼哼了。

「當年我不是能飛，是能滑翔，靠空氣托住夢想的那種飛！」她高聲道。

「我還記得，那年評審是獨眼貓頭鷹、一隻耳背的烏鴉，還有……還有一隻我永遠不會忘記的雞——『克魯多』。」

吵吵花歪頭：「一隻雞當評審？」

「不只是評審！」咯咯雞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些：「他是我見過最沉默、最聰明、也最……不會看我一眼的雞。」

「他從來不笑、不講笑話，也不評論誰的歌聲。但他記得每一首歌詞，每個拍子，甚至連那年有哪隻鴨子在樹下偷偷吃玉米都記得。」

「我從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我唱的那首歌，是我媽媽教我的民謠：〈在南風裡飄過的帝雉尾巴毛〉，唱到副歌時，我還特地轉身對著克魯多看了一眼——」

「……他低頭在記錄。」

全場靜了一瞬。

「我當時氣得不行。」她苦笑了一聲：「唱完我就走下台，直接把一根雞毛筆插在他的記分簿上，說：『你永遠不會懂什麼是感情，只會記數字的冰塊！』」

小動物們都笑了，咯咯雞搖搖頭，眼中有笑意，也有淡淡的淚水。

—

「我後來贏了那次比賽，大家都說我聲音裡有火焰，燒得人熱血沸騰。我很得意，也很失落。得意的是掌聲；失落的是，我的歌聲沒有讓他抬起頭，那怕是一次……。」

「但你們知道嗎？很多年後，我在雞舍門口收到一封信，裡面夾著……那支當年我插在他本子上的雞毛筆。」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旁邊的小木箱，從中取出一封泛黃的信。

那是一封工整的筆跡，沒有署名，只有一句：

「吉吉兒，

我記得你唱的每一個音節。

抱歉我當時不敢看你，

因為我怕抬頭一看，就忘記別人的聲音了。」

森林裡鴉雀無聲。

—

「有時候，年輕時的心事，就像雞毛一樣輕，一不小心就會飄走。但如果你把它收好，過了幾十年，它會變成一根記憶的筆，寫下你最真實的自己。」

—

雨停了，太陽從雲縫間探出頭來。小動物們一隻接一隻走出樹屋，身後是搖椅輕輕晃動的聲音。

鬧鬧草蹦蹦跳跳地問：「那、那、後來那隻叫克魯多的雞咧？妳們有沒有——」

咯咯雞眨眨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