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嗣貞：清朝唯一的漢族公主，一枚棋子與一段風塵歲月在清代漫長的三百年歷史長河中，滿漢殊途的制度如鐵律般森嚴，然而，卻曾有一位漢族女子，憑藉命運的奇詭與政治的權謀，被接納於紫禁城深處，成為一位享有郡主待遇的“準公主”。她，便是孔有德之女 —— 孔嗣貞。這位女子的一生，宛如戲劇般跌宕：出身將門，幼歷喪亂，曾得太后垂憐入宮，又與權臣之子結縭，經歷兵變叛亂，曾著戎裝臨軍，亦曾六載軟禁昆明。 一、王府火光中的孤影 孔嗣貞，亦作孔四貞，祖籍遼東蓋州，乃明末降清大將孔有德之女。孔有德原為平遼名將毛文龍部下，後投降清廷，官至平南王，封疆廣西。然風雲突變，順治九年（1652年），南明大將李定國揮軍突襲桂林。孔有德兵敗，困守孤城之際，寧死不降，終於放火自焚。那一夜，火光衝天，硝煙四起，王府沉於烈焰，孔家親族百餘人盡遭屠戮。唯獨十二歲的孔嗣貞，在乳母懷中，偽裝災民，逃過一劫。年幼的她，親歷血與火的洗禮，從貴胄之女一夜之間淪為流民。這場逃亡，不僅拯救了她的生命，也預示著她將被歷史推上另一座高臺。 二、京師宮牆裡的寄養花 順治十年（1653年），清軍重奪桂林，舊將線國安得知孔氏尚在人間，親遣人護送她入京。宮門深深，玉階無聲。這位遭逢巨變的少女，風塵僕僕地走進北京，進入太后所居之地。孝莊太后見其姿容端秀、氣質不凡，又念其父孔有德往昔效忠清廷之功，憐憫其年幼孤苦，遂收養入宮，給予郡主之禮。宮中歲月靜好，四貞穿上錦繡羅裙，學琴書、誦經義，看似回歸榮華，實則如風中落花，命運早已被暗流牽引。但太后的仁慈，並非純粹出於慈悲。政治考量中，孔嗣貞是一枚極具象徵意義的“漢族公主”，足以撫慰孔有德故部的心思，也有助穩定吳三桂、尚可喜等南方降將的離心勢力。這份特殊待遇，既是庇蔭，也是枷鎖。 三、為婚姻力爭一線生機 年方十六，孔嗣貞芳華初茂。孝莊太后有意將她配予順治帝為妃，以強化其地位。然而孔嗣貞卻出人意料地斷然拒絕。她不甘為妾，不願以命運為賭。她聲稱，父親尚在時已許配其部將之子 —— 孫延齡，請求太后成全。此一抗命，既是對宮廷權力的微妙抗衡，也是對自身命運所僅存主控權的堅守。順治十三年（1656年），在西華門外，清廷為他們舉行婚禮。大婚儀仗雖非皇家等級，卻亦金鼓喧天，冠蓋雲集。孔嗣貞，這位堅毅的女子，終於如願嫁予舊部之子，走出宮牆，步入新的舞臺。然而，她未曾預料，那段婚姻不會是避風港，而將成為權謀角力的戰場。 四、權與愛的漩渦 孫延齡，年少得志，出鎮衡州，後任桂林鎮將，坐鎮其岳父舊府。然其志不在治軍理政，而好弈棋、習書畫、捕鳥為樂。治軍無方，性格恣肆，常侮辱副將王永年、孟一茂等人，軍中矛盾日深。孔嗣貞本想輔佐丈夫，協調軍政，然而，延齡心胸狹隘，反與舊部日生嫌隙。最終矛盾激化，延齡竟於康熙十三年（1674年）殺害王、孟等十二將，發兵叛變，迎附吳三桂，囚禁清廷巡撫，改制桂林州縣，擅自鑄印立號，徹底背離朝廷。兵變風起雲湧，局勢動盪難安。部眾對延齡失望，思念故將線國安之恩，擁立其三子為主，政變一觸即發。危急之時，孔嗣貞挺身而出。 五、戎裝女帥：孔氏理軍 延齡畏懼軍士追殺，匿於平民家中。孔嗣貞冷靜處變，對軍士開誠布公，痛陳忠誠之義與往昔恩澤。軍士見其不懼，不僅不害她，反而推戴其主軍。孔嗣貞自此戎裝執政，頭戴繡帕，身著蟒袍，日擊鼓升堂，親理軍務。她清明果斷，威望日隆，穩住叛軍頹勢。這段女性掌軍的歷史，在封建時代可謂異數，孔嗣貞也因此成為南方一時的“女帥”。但亂局終非久持。康熙十五年（1676年），馬雄軍至桂林，延齡疑內應，竟屠城中老幼婦孺，血染灕江，江水不流。消息傳至吳三桂耳中，亦生忌憚，派侄孫吳世琮赴桂林，以和解為名，設伏殺延齡，斬首懸於馬上，並將孔嗣貞俘虜至昆明軟禁。 六、幽囚歲月與餘生 孔嗣貞自此被軟禁六年，與世隔絕。這段歲月，是她一生最漫長的孤寂時光。她曾是宮中郡主，軍中主帥，而今形同廢人，被遺忘於滇南一隅。直到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三藩之亂平，清軍收復昆明，孔嗣貞始得重返北京。彼時的她，已無用武之地。孝莊尚在人間，但昔日風華早已消散，宮廷再無她的立足之處。她如一枚被用罷的棋子，被擱置於歷史的棋盤之外。餘下的三十年，她靜靜活在京師，未再涉足軍政，亦無所依傍。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孔嗣貞辭世。她的墳墓，有說葬於京西公主墳。 結語：一生為局，一步成殤 孔嗣貞的一生，是一曲由權謀交織而成的輓歌。她有少女的柔情，也有將帥的膽略；她曾為清廷所倚重，也曾被人利用與遺棄。她的命運，是女性在男權與權謀世界中孤立無援的縮影。她所留下的，不僅是一段罕見的女帥傳奇，更是清代民族與性別政治交纏之下的歷史悲歌。

文化生活

巾幗列傳

每次讀到一篇有趣的文章，都會有看見流星劃過夜空的喜悅，希望你也有這樣的心情。

星辰大海

我記得你曾經來過 —— 日本戰國名將辭世之句

我記得伱曾經來過 —— 中國古籍中的外星來客

「亂世佳人」 孔嗣貞

龍幺妹傳：山河未老，女將猶烈 在清代群山蒼茫的貴州深處，霧嵐浮動，百族錯居，山水之間自有其峻拔堅毅之氣。就在這片苗疆蠻境之中，誕生了一位令時人驚歎、後人景仰的奇女子——龍幺妹。她是水典土司龍家之女，家中排行最末，故名「幺妹」，字雖輕柔，命運卻注定不同凡響。她的生命，如一柄在烽煙中淬火而成的長劍，映照出女性在歷史洪流中不屈不撓的鋒芒。 一、水典之女：土司家的清風明月 龍幺妹誕生於清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時值乾隆晚期，天下表面承平，邊陲卻波譎雲詭。貴州為多民族雜處之地，苗、布依、侗、彝等族世代與漢人交錯共居，而地方統治則仰賴「土司制度」維繫，土官世襲，半自立而奉清廷為正朔。水典龍氏，即為其中一支勢力。龍家因世襲之利，既承朝廷冊封，又領部族之忠，處境微妙而不失尊榮。龍幺妹自幼生活於土司府邸，雖出身閨閣，卻無意於繡房香閨。她性格剛烈，氣宇軒昂，自小愛習騎射，披甲舞槍。據說，她年僅十歲時便能騎馬登山，與部兵習陣；十三歲時已能親解軍書，評議戰策，言辭精辟，為父兄所倚重。她身材修長，皮膚白晳，目光銳利如鷹，舉止間自然自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將帥之氣。鄉人私下稱她為「寨中女虎」，既畏且敬，遠近皆知。 二、烽火初起：王囊仙之亂 乾隆六十二年（1797年），貴州爆發大規模民變。布依族起義軍首領王囊仙據山據寨，揭竿而起，號召四方苗民響應。據傳王囊仙能呼風喚雨，施法遁形，其軍中女兵眾多，風姿烈烈，被清軍視為「妖女作亂」，尤為忌憚。清廷震怒，遂命滿洲貴族出身的大將費莫·勒保率兵征討。勒保雖名將出身，面對苗疆詭譎地形與民軍如鬼魅出沒之術，亦心生遲疑。為穩固軍勢，他檄文四起，命各地土司出兵協助。水典土司龍躍亦在其列。然而此時，龍躍身染重病，臥床不起。軍情迫切，若不應召，將受軍法責罰。正當一籌莫展之際，年僅十八歲的龍幺妹主動請纓，自願代兄赴軍。她聲音清朗而堅決，目光如炬，對父親道：「兒雖為女，生於亂世，豈能坐視宗族蒙羞？若能披甲上陣，既為國效力，亦為水典雪恥。」龍躍深知愛女膽識非凡，雖萬分不捨，終還是含淚准其上陣，並賦予全權，讓她統領兩百苗兵與數十名女兵，直赴軍門。 三、鐵血征戰：花甲風中見將軍 龍幺妹率軍出征之時，身披青紗甲，腰掛雙刀，背負弓箭。她站在山巔，風起髮動，彷彿不是一名少女，而是一尊從傳說中走出的戰神。她的隊伍所過之處，村寨振奮，苗兵嘯聚，女兵自願追隨，軍心如鋼，氣勢如虹。她熟習山道地勢，擅長奇襲伏擊，數次破敵於夜色濃霧之中。她帶兵攻陷王囊仙的重要據點「石坪寨」，一舉斬殺敵方副將韋七綹鬚，震懾敵膽。最終，在一次激烈交戰中，親率精兵突入王囊仙軍營，生擒王囊仙於帳中，縛其獻俘，為戰役畫下決定性句點。勒保得知捷報，震驚之餘，連連稱奇。他親自設宴於軍帳之中，厚賞龍家牛酒，並擢升龍躍軍功。然在軍前授勳時，龍幺妹卻僅得一聲「巾幗不讓鬚眉」的讚賞，並無實質封賞。這位年方弱冠的女子，用她的膽魄、謀略與汗血，在男人主宰的戰場上，留下了耀眼的一筆，卻無緣名列功臣冊。 四、拒婚詩情：一場無緣的聯姻 龍幺妹的英姿很快傳遍軍中，將士交口稱讚。勒保心生一計，認為她既有戰功，又年華正盛，應尋佳婿以歸家中，回復女身之命。他欲將自己手下記室舒鐵雲配與龍幺妹。舒鐵雲，字位，大興人氏，文才斐然，素為勒保倚重，負責軍中文牘。他為人恬淡內斂，見識過龍幺妹沙場英姿後，自知難匹其志，婉拒此婚。據傳，勒保曾親為兩人執柯言媒，席間眾人鼓掌助興，幺妹沉默不語，舒鐵雲則引詩辭謝，語中自有敬重。宴後不久，他作詩紀此奇緣未果： 女將風華壓萬軍，沙場矢石不沾塵。非才願負良緣意，一紙丹青記此人。 此詩後被記入《清稗類鈔》，成為後人窺見幺妹風采的重要線索。 五、隱退山林：誰記巾幗之功？ 王囊仙之亂平定後，龍幺妹卸甲歸鄉，似乎隱於山林，未再現身史書。她未嫁，亦未封，仿佛只是一場戰亂中短暫綻放的煙火。然而，在鄉間傳說與苗寨歌謠中，她的名字卻從未被遺忘。有人說她曾在水典創立女兵訓練營，教授女子防身之術；有人說她晚年如道者一般，衣青衣草履，獨居竹林；也有人說，她在一場山洪中失蹤，化為傳說。她的一生未留後代，亦無官銜可言，卻以一場奇戰、一段拒婚詩情，成為苗疆記憶中最鮮明的女將。 結語：山中花烈，史中無名 龍幺妹的人生，是清代歷史縫隙中的一道裂光。她不是典籍上的名將，沒有封侯列傳，也未入國史正冊，但在民間口耳相傳中，她卻與花木蘭、秦良玉並肩，被稱為「苗疆巾幗第一人」。她證明了，女子亦能提槍執戈、縱橫沙場；也揭示了，在男權書寫的歷史中，多少女英雄被默然抹去，只存一紙註腳、幾行詩句。

「苗疆奇女」 龍么妹 

清咸豐年間，江南烽火連綿，太平天國席捲而來，戰雲密布，百姓塗炭。就在這樣一個動盪不安的年代，浙江金華山水之間，卻誕生了一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奇女子——沈彩霞。 她生於農家，姓沈，名彩霞，自幼勤勞勇敢，體魄強健。家境雖清貧，卻從不向命運低頭。她不僅在田間操勞，更喜鍛鍊身體，少時便臂力驚人。據說，她能舞動重達百斤的大刀，如同輕拂柳絮，刀光如電，氣勢如虹。村中鬥牛為俗，壯牛奔騰，眾人避之唯恐不及，而彩霞卻能一手扯住牛角，使其原地止步，動彈不得，村人無不側目驚歎。她的膽識與力量，使她在民間早已聲名遠播，被譽為「金華女將」。然而，她的命運之光真正照亮人世，乃是在國難當頭之際。 咸豐十一年（1861年），太平軍大舉南下，兵臨浙江。金華地處要衝，情勢岌岌可危。地方士紳紛紛號召鄉勇自保，村民組織團練以禦外敵。在眾人的推舉下，彩霞被擁為團練首領，帶領數百壯丁守土衛民。這在當時，可謂破天荒之舉 —— 一名女子統領團練，指揮作戰，實屬罕見。然而，彩霞毫不畏懼，披堅執銳，日夜操練，軍紀嚴整，不讓須眉。 彼時，鄰近的蘭溪也有義勇組織，由諸葛焘所領，兵力逾萬，與金華團練遙相呼應，結成犄角之勢，共禦賊軍。 太平軍將領李世賢率兵自龍遊而來，企圖突襲金華。彩霞得知軍情，未待敵軍立足，便主動出擊。她率兵突襲敵營，令李世賢猝不及防，大敗潰逃。此役一戰成名，彩霞之勇，再次震動鄉里。 然而內憂未息，外患又生。不久後，清軍總督張玉良率軍抵達蘭溪。原應協助地方防務，安民為先，卻因紀律敗壞，軍士橫行鄉間，欺壓百姓，勒索財物，甚至魚肉鄉民。民間怨聲載道，諸葛焘與張玉良之間矛盾加劇，兵爭之禍一觸即發。 局勢尚未平息，又有太平軍敗兵假意投降，打著諸葛焘的旗號，混入金華。他們裝作官軍，索取軍餉慰勞，行跡詭異，官府竟毫無察覺。彩霞一見其行徑有異，憑其敏銳直覺察覺不對勁。她暗中偵查，確認此乃賊軍詐偽，便當機立斷，率軍出擊，當場殲敵數百，保金華一方安寧。此戰雖小，卻充分顯示了彩霞的智勇雙全與臨危不亂。 但人心難測，忠臣亦遭誣陷。張玉良對彩霞早有芥蒂，見其斬殺「假官軍」，便借機誣告她擅自率團練弒殺朝廷軍士。巡撫受理此案，雙方互相控訴，糾纏不清，原本一致對外的同盟關係竟因內訌而搖搖欲墜。 正當地方矛盾尚未釐清之際，太平軍再度進犯。這一次，敵軍學乖了，徹底換裝，打扮成清軍模樣，堂而皇之駐紮在城外。官吏早已習於視察不明，竟未設防備，反而將賊軍視為援軍，任其進入金華城中。 結果可想而知 —— 金華陷落，百姓哀號遍野，屠戮之聲不絕於耳。眼見滿城硝煙，彩霞心如刀割。身為團練之首，未能保全鄉里，心中無比愧疚。她深知，此戰已無退路，而自己也再無顏面苟活於世。 最終，她選擇自刎殉城，以死明志。這位曾力鬥狂牛、抗擊強敵的女英雄，寧死不屈，氣節高懸如霞光照天，令人肅然起敬。而她的丈夫楊某，也在混戰中壯烈犧牲，與妻子同赴黃泉，雙雙殞命亂軍之中。 彩霞之死，如一縷悲壯的烈焰，在戰火與血色之中熠熠生輝。她不是將門之後，也非朝廷重臣之家，僅是一位出身農家的女子，卻能在國難之時挺身而出，領兵守土，智破敵軍，最終以性命為家國殉道。她的故事，不僅傳遍金華，也在《新安女行錄》中被永誌不朽，成為後世女子節義之楷模。 今人讀之，無不為之動容。她用生命書寫了忠義與勇敢，用血與火鋪出了一條鄉人自衛的荊棘之路。她既是巾幗英雄，亦是百姓之母，一位真正立於亂世而不搖、臨大難而不懼的「女中丈夫」。 或許，歷史不會記得每一位將領的姓名，但它永遠記得沈彩霞這樣的女子 —— 她用一柄大刀，撐起了動盪世間的一抹希望。

「金華女將」 沈彩霞

胡重：水脈中的她，風骨裡的光 徽州的山，黛青層疊，古樸如詩；徽州的水，清潤繞村，靜若夢語。在這片詩意與智慧交織的土地上，躍動著一位女子的身影 —— 胡重，一位誕生於堪輿世家的黟縣西遞女子，她不僅以卓絕眼光洞察地脈，更以堅韌與慈悲，撐起一個宗族的興衰大局。她讓村落因水而活，讓傳統因她而變。她是宏村的水之母，是歷史的柔中帶剛。 一、風水世家，藏於素靨 胡重生於明代黟縣西遞，家族世代以堪輿風水為業，父胡禮朝乃一代名師，素有「壽州八卦宗匠」之譽。她自幼便在羅盤與山水圖中長大，耳濡目染，學得識地察形之術。身為女兒，卻能琅琅誦讀《葬經》《青囊序》，談玄論勢，未嘗遜色於鬚眉。年少時，她嫁入宏村汪氏，成為族長汪辛之妻。汪辛，為人正直溫雅，博學有志。夫婦情篤，時人稱羨。然而宏村雖據雷崗山之靈氣，傍西溪水之環繞，自南宋初遷至此以來，卻命運多舛：火患頻仍，人丁不旺，風水失調如未竟之局。胡重看在眼中，急在心頭。她深知地理風水與族運休戚相關；若不扭轉乾坤，汪氏百年基業恐將隨風而逝。彼時正值明永樂元年（1403），也是她人生轉折的開端。 二、一紙族託，半生重擔 夫汪辛中選舉人，奉命赴山西任運粟主簿。臨行之際，宏村正籌劃水利改建，族人未定主事之人。汪辛思慮再三，竟將族務重任託付給年僅二十五歲的妻子胡重。消息一出，族中譁然，男丁不平：「豈有女主宗政之理？公雞未鳴，豈能容牝雞司晨？」面對質疑，胡重不爭辯、不退卻。她以沉靜化躁動，以行動應萬議。承夫命、代夫職，於萬難之中展開治村大業。自此，宏村水脈之夢，由她親自啟程。 三、仿生成村，妙思築夢 胡重請出父親故交、當時有「國師」之稱的堪輿大家何可達，兩人共勘宏村之山勢水脈。雖然她身繫裹足之苦，仍毅然坐轎，隨何師踏遍雷崗山之巔、西溪河之源、村南山坳、村北丘麓。歷經數載，終得定局：宏村地形似一臥牛，若借此牛形佈局，則可生生不息，福蔭百代。她提出「仿生之構」：以村中天然泉眼開掘成池，名曰「月沼」，為牛之胃；再由西溪引水穿村為圳，屈曲盤旋，如牛腸貫村；更預留南方低地，謀建大湖為牛之肚。此設想不僅符合風水理氣，更與現代仿生建築理念不謀而合。村人初時不解，謠言紛起。胡重夜以繼日親自說明設計，並率先出資出力。終於水利工程破土，築壩引水，繞屋穿戶，層層遞引；泉水入沼，掩映日月，如半輪皓月落於凡塵。她堅持月沼挖成半月形，而非圓滿之狀。她說：「月盈則虧，半滿方可長久。人世無圓，留白才有餘地。」這樣的睿智，使月沼至今仍是宏村最動人的風景。 四、百憂之中，諸事親為 治水之外，胡重還需撫育三子，並照料英年早逝小叔子的六名遺孤，家務繁冗，憂勞備至。夜深人靜之時，她亦曾在月光下倚欄思夫，默數歲月如流水。但她從不因私情而懈怠政務，反而更堅定改革之心。二十年間，她不僅完成村落牛形水系的基本布局，亦帶領族人建成汪氏宗祠 —— 樂叙堂，象徵「萬事和樂，秩序為本」。從一方泉眼到一村清渠，從十三草屋到繁盛聚落，她將宏村從火患中拯救出來，轉化為水鄉詩鎮。她從不以身為女子自矜，也不曾刻意爭功，但她的風骨與謀略，早已贏得族人敬仰。 五、遺願千載，慧眼猶存 明景泰五年（1454），胡重辭世，享壽七十五。臨終前，她召集子孫，口述遺願：「村南山赭，不利，當鑿池蓄水，以制其火。」她指向未來，為宏村擘畫下一步藍圖。兩百年後，宏村遇旱情頻仍，田地失收，月沼水滿卻無所用。族人憶起胡重之語，遂集資於村南開鑿大湖，名曰「南湖」，成為牛肚之形，從此水源充盈，灌溉千畝，村運再興。今日之宏村，已是「山為牛頭，橋為牛足，屋為牛身，水為牛腸」，其仿生之形、風水之理、文化之魂，皆根植於胡重一手擘畫的水系中。四季水流不絕，泉聲如歌，彷彿是她未曾遠去的低語。 六、巾幗丈夫，女中英傑 汪辛卸任歸鄉，見家族興盛、村容煥然，深感愧疚又欽服，親書匾額「巾帼丈夫」，懸於祠堂，以誌胡重之功勳。然而，這四字於胡重而言，或許並非最高褒揚。她未曾立志要成「丈夫」，也不為名利而活。她本是女子，亦是妻母，但她以女性獨有的韌性與溫柔，撐起風水之道，涵養宗族之根，開鑿宏村之靈魂。畫像中，她藍袍素面，眉目如水，神色從容。她非金戈鐵馬之女將，卻勝萬夫之勇；她不著書立言，卻驚艷千載。她用一場水的變革，將名字永遠銘刻於山河之間。 結語 歷史常記名將與帝王，卻鮮記鄉土之中苦心經營的平凡百姓。胡重，不以權位立世，不以戰功成名，卻用柔軟的手心，引來涓涓不息的清泉，潤澤九百年。她以竹林為筆、河水為墨、山川為紙，在大地上書寫出一幅女性的堅毅與慈慧交織的歷史長卷。願後人走進宏村，看見的，不只是徽派建築的飛檐翹角與水光潋灩，更能讀懂那位靜坐於時光之蔭的女子，如何以一生澆灌出一莊春色。

「巾幗丈夫」 胡 重

畢著，字韜文，江南徽州歙縣人。生於明朝崇禎末年，約為公元1622年。她是亂世中的奇女子，亦是一位集文才、武藝、節操、勇烈於一身的女性英雄。其一生短促如閃電，卻以一場血戰、一冊詩稿、一段隱逸的終老，刻寫波瀾壯闊的一生。她自幼聰慧，神情英秀，目若秋水，意志卻如寒鐵。其父為明末一方守將，忠勇肅穆。韜文隨父宦遊至北地蓟丘。當時，流賊猖獗，山河破碎，國力搖搖。她雖身為閨閣之女，卻非弱柳扶風之流。未及弱冠之年，已通詩書，能文擅劍，弓力達一石，矯健過人；常著男裝練武於庭，鄰里稱為「畢家小將軍」。 父死蓟丘，血淚成鋒 崇禎十五年（1642年），清將阿巴泰率兵南下，猛攻蓟丘城。畢父固守孤城，力竭而亡，尸身被清軍擄走，倒懸城外示眾以辱明軍。軍中將卒痛哭請援，盼以他軍復仇，然韜文振衣而立，冷然斷言：「城破援絕，外援遲緩；夫坐而待援，不若乘夜奇襲，取其首級，以雪國恥家仇。」眾驚其膽魄，亦服其智謀。當夜，她束髮披甲，率精銳百人潛出小北門，直入賊營。此時，敵營正值主將宴樂，軍紀鬆弛。軍妓喧鬧、燈燭未滅，誰知天女下凡，鬼神為之驚動。韜文一聲令下，如雷貫耳，親率前鋒直搗中軍。她提鐵胎五石弓，挽弦如滿月，轉瞬間便一箭穿喉，殺其先鋒；又拔梨花槍，如入無人之境。混戰之際，她尋得敵將，手刃仇敵，舉首級高呼於營中：「敢抗王師者，有如此首！」敵軍驚愕失措，四散奔潰。焚營焚帳，火光照天。畢韜文率軍追擊，斬首無算，終平此亂。戰畢，她以白布裹父之遺體，載棺而歸，哭聲悲絕蒼穹。是年，她年僅二十。 國士遺芳，巾幗請纓 捷報傳至南京，南明朝廷震動。諸臣奏請冊封韜文，命其援助萧山抗清名將沈雲英，共討餘寇，並授予她討賊之官。然韜文以「父仇既報，哀痛未釋，無心再戰」婉拒朝命，辭官還鄉，擇地金陵龍潭山，塋葬先人。至此，棄戎歸隱，名動一時。彼時，四方士族聞其名者，爭相求親，欲納為正室者不計其數。她皆斷然拒絕，曰：「我願與文武雙全之士，共棲山林，結草為廬，種梅度日。」最終，她擇布衣書生王聖開為夫，結廬於江南吳門，雜草為籬，溪水為鄰，恩愛如初。王生博學篤行，知其志節，視若神女。二人耕讀自足，琴書相對，風雨共老。 詩酒田園，梅花寄志 退隱江南後，畢韜文以詩自娛，編《韜文詩稿》，自述戰事、田園、國仇、家恨、亡父、亡國之思，意境高潔，情感沉鬱。其詩云： 吾父矢報國，戰死於蓟邱。父馬為賊乘，父尸為賊收。父仇不能報，有愧秦女休。乘賊不及防，夜進千貔貅。殺賊血漉漉，手握仇人頭。賊眾自相殺，尸橫滿坑溝。父尸舁榇歸，薄葬荒山陬。相期智勇士，慨然賊同仇。蛾賊掃盡空，國家固金甌。 讀之令人肅然起敬，彷彿血戰猶在眼前，英魂尚未散去。另有一首《村居》詩，記其清貧與隱居生活： 席門閒傍水之涯，夫婿安貧不在家。明日斷炊何暇問，且攜鴉鋤種梅花。 詩中風骨清絕，寄志梅花，寒香凜凜，俠骨與柔情並存，映照出一位奇女子於亂世孤山中的寧靜與自持。 評議與傳世 清初文士沈來遠序其詩稿曰：「梨花槍萬人無敵，鐵胎弓五石能開。」足見其武藝之精絕。時人更讚曰：「清才易得，奇才難求；若沈雲英者，清也；若畢韜文者，奇也。」她與沈雲英，同為南明巾幗英傑，一文一武，一詩一劍，互為映照。韜文雖未有沈氏之高門出身，卻憑一場逆襲血戰，名垂青史；而其詩亦自成格調，不讓鬚眉。可惜歷史洪流無情，南明敗亡，英魂凋零；其名未列正史，僅散見於《南疆佚史》、《然脂餘韻》、《闺秀正始集》等文人筆記與詩集中。惟其人格精神，卻跨越千秋，猶如荒山之中孤挺的梅花，在歲寒中默然盛放，清香不絕。 結語：鐵血紅妝，魂繫山河 畢韜文，一位不應被遺忘的女子。她不是神話中的天女，也不曾身披黃袍、左右乾坤；她只是亂世中的一介孝女，一位詩人，一個手持長劍、心懷忠義的江南女子。她的名字未列《明史》，但她的孤軍血戰、詩文淚語、清貧隱逸，卻早已鐫刻在青史與詩心之中。她以血祭父魂；以詩奠亡國；以隱護其節。鐵血紅妝，幽蘭一枝，畢韜文者，當為千古奇英。

「鐵血紅妝」畢韜文

清代乾隆年間，江南徽州之歙縣，煙嵐繚繞，層巒疊翠，溪水潺潺間隱現粉牆黛瓦、徽派堂樓。一個歷史上幾乎專屬於男權與門第的社會裡，有一名使女，以堅貞守義之舉，穿透家族紛爭的陰翳，篳路藍縷，扶育孤兒，使自己之名留於《新安女行錄》與《新安女史征》之中，與千百位節烈女並列，熠熠生輝。她便是 —— 冬梅。這個名字，如寒雪中初放之梅，清峻而不屈；其人其行，如古道西風中一縷堅韌的燈火，微弱卻不熄滅。 一、微塵中生，風雪中立 冬梅，姓氏不傳，出身微寒，為歙縣許世達家中婢女。彼時之徽州，世族門第森嚴，家法嚴苛，婦女之命，往往繫於丈夫、父兄、乃至族規之中。她本該默默無聲，終老於主家灶下，然命運卻以一場接踵而至的喪變，推她至風口浪尖。許世達為歙縣士紳，行止端方，名聲頗著。然命運多舛，年僅三十餘便早逝，其子尚在襁褓之中。許妻悲痛之餘亦身染重疾，臨終之際，撫著尚不解語的幼兒，淚眼婆娑地望向床邊十三歲的冬梅，囑託她：「我兒弱小無依，望汝視若己出。若能成人，我於九泉亦可安矣。」一句託孤千鈞重。冬梅潸然允諾，自此，命運之繩便緊緊繫在她瘦弱的肩膀之上。那一年，冬梅尚不識命運為何物，卻以性命許諾，將自己的一生，許給了一個孤兒。 二、黑雲壓城，孤燈不熄 許家一夕之間失去棟樑，財產萬貫，親族覬覦之心立起，風聲鶴唳，宅第寒煙。族中長輩遂設計，欲逼冬梅改嫁，名為「賜福」，實為奪產。彼輩深知：若無主婦管家，孤兒無援，則家財易手可期。冬梅一介婢女，既無婚配權，又無庇護者，任人魚肉，似乎成了命中注定。她沉默不語，雙目如枯井，夜裡抱著孩兒躲在房角，低聲哄睡，燈下暗暗流淚。十三歲的肩膀，承著一場家族鬥爭的陰霾；那一盞孤燈，是她唯一的庇護。及至婚期逼近，冬梅被迫披上嫁衣，淚珠浸透紅綾。迎親之日，她經過許世達生前摯友汪君家門前，憑一念孤勇，忽而掙脫車輦，披頭散髮衝入庭中，朝汪君叩首如搗蒜，泣訴真情：「若我今日成婚，孤兒將無所託！求君救救許家唯一骨血！」汪君聞言，義憤填膺。乃攜冬梅赴官府報狀，呈述親族欺壓之實。時任歙縣縣令為人明察，召族人問罪，當庭下令：「冬梅乃許氏遺命所託，當扶孤守義。即日起，仍歸許家，照料孤兒，親族不得干涉分毫。」一紙命令，如初春一聲驚雷。冬梅抱兒回許宅，目不斜視，寒光斂於眉宇；從此，不再是主家婢女，而是被官府承認的許家庇護者。 三、十年寒窗，一諾千金 從此，歲月沉靜如水，無人再干預冬梅與孤兒的生活。她日夜不懈，既為乳母，又為家政，針線、炊事、帳目、祭禮，事必躬親；她不識字，便向門房老僕學算術；不通醫藥，便四處求問草藥方，以防幼兒病弱之虞。她用微薄身軀撐起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十年如一日。孤兒漸長，聰慧穩重，至弱冠時已能經營家業、理財辦事。每逢歲節，他必親奉冬梅，尊以母禮。賓客到訪，家人皆稱「冬媽」，席間必尊上座，禮數周全。族中長老見之，亦不再提及往事，徒嘆「彼婢女者，實過吾等」。然冬梅從不僭越主僕之分，對主家子嗣仍以婢身自居。許家子數次欲為其婚配、授田產、立庶室之名，皆婉拒之。她淡然一笑，道：「我本婢也，受恩而報，不敢忘本。」如此謙德，令人肅然。一生未嫁，不為貞節牌坊；一身婢服，不為卑微屈辱。她不取名分，卻為一戶之家立根基；不求流芳，卻自成典範。 四、皓首長嘆，梅魂猶在 冬梅至耄耋之年，精神尚健，常抱炭火坐於堂前，觀子孫成行，目中慈愛。終一日晨起，不覺寒涼，自覺時至，遂盥洗更衣，俯首長歎：「吾心無愧，來生願為人母，不再為婢。」此言既畢，端坐而逝。許家上下無不悲慟，合族為其設靈，堂中輓聯高懸，書曰： 非血脈而有母恩不受名而撫孤忠 後人勒石為誌，載其名於《新安女行錄》《新安女史征》之中。 後記：一枝孤梅映霜雪，照徹徽州千江月 筆者最佩服冬梅的一點，就是「信守承諾」，試想，為何許府上下這麼多人，主母唯獨把心愛的幼子託付給一個只有十三歲的侍女？可見冬梅必有過人之處，而事實也證明了，冬梅寧可拚著一死，也要守護許氏孤雛，且用一生完成了這個承諾。在那個盛行「三從四德」「守節貞烈」的時代，她既非正妻、亦非寡婦，卻以婢身擔母職，將「婦道」詮釋為一種無聲的大義。她不是貞節牌坊上的人物，卻讓無數讀者於百年後流下動容之淚。她是微塵裡的雪，是暗夜裡的燭，是在社會縫隙中昂首的女魂。她未曾高聲言志，卻以沉默實踐出一種更高層次的「忠義」；她沒有青史留名，卻在地方志與鄉土記憶中化為不朽。若問徽州千年煙雨之中，誰是最堅韌的花？或許不是大家閨秀，也非官家主母，而是那個十三歲便信守承諾，一生不移初心的使女 —— 冬梅。

「徽州孤女」 冬 梅

洪宣嬌，本姓王，廣西花縣（今廣東省廣州市花都區）客家人。相傳她艷色出眾、膽氣過人，後拜為天王洪秀全的義妹，並嫁給「西王」蕭朝貴。坊間傳說她曾率十萬女軍，雙刀跨絳馬，衝殺清營如入無人之境；清軍統帥曾國藩聞其名，怒呼「大腳蠻婆」以避其鋒芒。然諸般傳奇之下，史籍卻僅留只字片語 ── 她的生卒年月、真名實姓，至今猶籠罩在迷霧之中。 一、亂世浪跡，姓名三易 　　道光二十五年（1845）春，拜上帝會自廣西嶺腳村一路北上，底層客家人「貧、餓、亂」的痛脈悉數灌注其間。在這風雨欲來的季節裡，一名出生貧瘠山坳、姓黃的小女孩，被族叔過繼給楊氏門下，自此更名楊雲嬌。兩年後（1847），洪秀全攜冯雲山重返廣西宣教，楊雲嬌見羣心未定，便回憶兒時「天啟之夢」，聲稱十年前上天已示意她將遇「真神之子」。此番「巧言天啟」既抬高己身，又為洪秀全添上一襲神祕光環，使當地信眾半信半疑之心瞬間穩固。 二、結縭西王，義結洪門 　　多年征役之後，楊雲嬌以「天父之女」的身分，經洪秀全之手許配予同為客家出身、以「天兄附體」自居的蕭朝貴。婚禮極簡，唯山風鼓號與竹火搖曳。軍中自此稱她「蕭王娘」，亦呼「洪先嬌」──「先」與客語「宣」同音，遂有「洪宣嬌」之名。她裹甲輕妝，執雙刀領百餘名姊妹兵於桂林、全州、永安諸役奮戰；將士目睹其綢衣掠雪、刀光裂幕，皆驚呼「素腕臨風，疑是天人」。 三、權力暗湧，香火成霾 　　然而，神祕光環帶來的不僅是榮耀，更隱伏權力角逐之傷。東王楊秀清慣以「天父附體」攝服諸王，對蕭王夫妻的「神授」傳說尤為忌憚。一次軍議後，楊秀清借「天條」之名杖擊宣嬌，訕笑其「女流越禮」；蕭朝貴為顧全大局，沉痛噤聲。那一夜，宣嬌抱膝營帳之外，冷月投影，甲片如霜。自此，她的名字漸被史冊稀釋，只餘傳說滿天。 四、寡影孤身，傳奇續寫 　　咸豐三年（1853），太平軍北伐之際，蕭朝貴戰死長沙城下。年僅二十四歲的宣嬌驟成遺孀，卻仍披甲隨軍。後世傳言：她曾在南京天京事變前夜舉火女館，挑動韋昌輝刀劍直指東王府；又有人言她與楊秀清情誼難分，最終因妒殺傅善祥；更有怪誕筆記稱，她城破後「解衣縱馬」，刺透清軍之陣，隨後消失在烽煙盡處。此諸說千面百態，難分真偽。 五、去留無蹤，西渡新土？ 　　當天京終於於同治三年（1864）陷落，一紙《洪宣嬌逃美行醫記》又在珠江口外悄然流傳：稱她扮作草民，由上海乘洋帆渡太平洋，落腳金山（舊金山），以草藥、推拿行醫維生。西岸華工驚見一位「能持雙刀割痔瘡」的婦人，彷彿昔日巾幗英魂換了行頭續寫傳奇。然此說既無船名，更乏移民簿冊為證，多半屬清末報人揮筆添艶。 六、傳與真，歷史的折射 　　近世學者鍾文典、羅爾綱考據《洪氏宗譜》與《太平天國檔案》，確認洪秀全並無胞妹，並指出「洪宣嬌」即楊雲嬌，「洪先嬌」之音轉而已。另有論者綜合清軍方志、地方志、戰報，推斷宣嬌逝於咸豐五年（1855）江西九江一帶，但無實據可稽。歷史因記錄斷裂而顯得含混不明，亦因民間再造而愈發瑰麗；她在歷史檔案裡靜默無聲，卻在說書場綻放萬丈光華。 七、女性身影，鏡折時代 　　無論有無「解衣縱馬」的驚世一幕，宣嬌確曾領女兵衝鋒，在男權鐵幕裡鑿開一線縫隙。她教女軍誦讚《新約》，晨昏操練刀陣；她讓失親的少女與孤寡的婦人在營帳裡習字縫甲，重拾自己的姓名。這些細微之舉，如火星落盡荒野，仍照亮19世紀中國女性企圖突破束縛的渴望。 八、晚清回望，文本重生 　　隨西學東漸，「革命敘事」在光緒末年趨於風行，《洪秀全演義》遂於1905年前後問世，旋即引來《祖國婦女界偉人傳》為宣嬌撰小傳，一句「淡妝出陣，鋒凜凜落皓雪」令千萬讀者血脈賁張。宣嬌之名是晚清士人藉以抵抗清廷、歌詠民族新女性的投影：她的雙刀不是兵刃，而是削開舊禮教之桎梏的筆鋒。 九、史家沉思，傳奇留芳 　　今日回望，我們難以給洪宣嬌繪出一幅絕對寫實的肖像 ── 她的容顏可能被後人以傅善祥的文采、蘇三娘的武略、以及千山萬水的鄉談揉雜；她的一生或止於軍旅邊陲，或遠渡汪洋，終歸「無名」。然正是這份曖昧，使她彷彿一枚多棱水晶：不同時代、不同讀者，都能在其中映出渴望與投射。 十、結語：雲煙之外，女英魂在 　　史實如礫，傳奇如沙；洪宣嬌這顆被歲月湧浪拋磨的貝珠，光澤由千萬手心共同擦亮。她或許未曾真率十萬女軍，也未必真解衣橫槊，但在百年敘事鏈上，她成了女性逆流而上的象徵：那輕揚素腕、鋒凜如雪的身影，既屬於咸豐瘡痍歲月，也屬於今日仍尋自由之人。

「蕭王娘」 洪宣嬌

奢香夫人（約1361年—1396年），名舍兹，又名朴婁奢恒，生於四川永寧（今四川省瀘州市古藺、敘永一帶），彝族恒部扯勒君亨奢氏之女。她既是一位卓絕的女政治家，更是一位以智慧與仁愛改變歷史進程的彝族領袖。其一生如同滾滾烏江之水，翻湧於民族紛爭與朝代更迭之間，最終以非凡膽識與遠見卓識，成為明代貴州彝族中最耀眼的一顆星辰。 少女聰慧，賢慧持家 奢香自幼便展現出異於常人的聰慧與仁心。她聰穎好學，勇於思辨，對族中長老所述家國大義、族群命運深深關注，心懷蒼生，志氣遠大。明洪武八年（1375年），她與水西宣慰使、彝族默部領袖霭翠成婚，正式步入水西政權的核心圈。婚後，她並未局限於婦人之道，而是以內助之身分，積極參與政務，協助霭翠處理部族大事，聲名日盛，深受各部尊敬，被推崇為“苴慕”（即彝語中的“君長”之意）。 忍辱負重，化干戈為玉帛 洪武十六年（1383年），霭翠病重不起，奢香臨危受命，代掌水西宣慰司事務。當時明廷派馬燁為都指揮駐守貴州，因民族偏見與權力之爭，視奢香為“鬼方蠻女”，對其心懷忌恨。馬燁借故索稅無理，又在水西連年旱災、民不聊生之際，橫徵暴斂，製造矛盾，更將奢香拘至貴陽，命壯士裸其背、施以鞭笞，意圖激起反叛，好以兵戎鎮壓、藉機邀功。然而奢香深知，若與明軍兵戎相見，不僅族人將淪為戰火餘灰，更將徹底斷送水西未來。她含忍奇恥，挺身而出，向四十八部頭人明言：“不可墮敵計中，以無辜百姓血淚成就他人之名。”此一舉措，不僅化解了迫在眉睫的戰禍，更顯其懷柔謀略與心繫蒼生的襟懷。 奔走金陵，直陳冤情 事發當年，經水東宣慰副使宋欽之妻劉淑貞引薦，奢香親率部屬赴南京面聖。她衣不蔽體，傷痕累累，卻語氣堅定、條理分明地向明太祖朱元璋陳述馬燁之惡行，並表示願奉命開路設驛、世代守邊、效忠王室。朱元璋深感其忠義與智略，當即定馬燁之罪，賜奢香金環、錦衣、如意冠，冊封其為“順德夫人”，讓她榮歸故里。明太祖曾讚曰：“奢香歸附，勝得十萬雄兵。”這不僅是對她的讚譽，更代表中央王朝對西南民族女性領袖的肯定與尊重。 開路設驛，溝通四方 回貴州後，奢香不懈奔走，親率部族開設驛道，開山劈嶺、遇水築橋，打通交通要道。自偏橋為中心，奠定兩條大路，一通向西，貫穿貴陽、烏撒、達至烏蒙（今雲南昭通）；一通向北，經草塘抵容山（今湄潭）。在境內設立龍場、奢香、畢節、金雞等九大驛站，首創彝地交通體系，使雲貴川湘桂得以聯通，政治經濟互動日漸頻繁。為激勵民心，奢香頒布政令：參與開路者，配糧供食，全家免賦。修橋鋪路所需，均由宣慰司支出。此一舉措不僅激發百姓參與熱情，也促進了民族間的合作與和諧，為西南長治久安鋪下堅實基石。 弘文興農，教化四方 奢香深知文化為立國之本。她積極推動儒學與彝學交融，延聘漢儒講學於宣慰司，廣納漢地能工巧匠，引進耕織技術、科學制度，致力於教育與農業發展。她派子阿期陇弟赴南京太學深造，朱元璋特地下詔囑咐國子監“善教之，不可辜負其志”。阿期陇弟學成歸來後，受封為“安的”，明廷賜三品朝服、金帶、襲衣，延續母志，繼任宣慰使。她亦革故鼎新，改革彝文體系。奢香不畏傳統禁忌，推行彝文普及，令其不再囿於宗教祭儀，而能應用於書信、帳簿、契約、歌謠等日常書寫，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書寫工具。彝文因此進入金石篆刻，影響遠及川滇邊地，文化意義深遠。 發展經濟，惠澤百姓 地處偏遠的水西，長期與外界隔絕，物資匱乏、貿易受限，尤以食鹽為重災區。一斤鹽需兩匹馬換取，民間怨聲載道。奢香整頓市政，嚴懲掠奪商旅者，推行自由貿易，穩定市場秩序。她另下令開墾荒地、推廣農耕，以“亦兵亦民”之策，農忙務田、戰時執兵，軍民合一，務實守邊，確保糧食穩定。她的德政，不僅造福水西，也成為彝族歷史上最珍貴的經濟改革典範。由於她的改革與治績，水西地區儼然從蠻荒邊地轉化為經濟文化交匯之所，實現了民族間的真正共榮。 臨終未遠，德音猶存 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奢香夫人英年早逝，享年三十有餘。她身後，明廷特地遣使致祭，以示追悼與尊崇。其子安的繼任水西宣慰使，在母親治理基礎上持續推進內政，穩固王命，延續和平。至此，奢香夫人之政績與德風已深植人心，影響歷久不衰。她用生命詮釋了什麼是遠見卓識、什麼是仁愛之德。她非但守住了一個民族的未來，更為彝漢之間架起了理解與共生的橋梁。 千秋功業，萬古流芳 奢香夫人之名，在貴州高原世代傳頌；其政，其德，其勇，其智，彝族史冊上熠熠生輝。她不是武將，卻止戈於未燃；她不是文臣，卻開道以文化；她不是宗師，卻能化百姓於教義之中。後人敬之，建有奢香祠、設奢香節、創奢香詩，以緬懷其遺德。至今，貴州畢節、修文等地仍流傳著“奢香開路，千古流芳”的佳話。

「彝族之光」 奢香夫人

二徵夫人：在歷史煙波中昂首前行的女英雄 東漢建武年間，江南雲煙未散，南疆草木蔓生，越地人民的血與淚正浸潤著沉重的朝政與文化壓迫。就在這風雨飄搖的時代，一對姐妹，如流星般劃破歷史的夜空，她們便是徵側與徵貳，後人尊稱為「二徵夫人」，越南民族抵抗異族統治的曠世英魂。 徵氏姐妹的誕生地在交阯郡麊泠縣（今越南河內市麊泠縣），屬於古老的雒越族，她們的母親名謾善，出身尊貴，是雄王的外曾孫女。這樣的血統使她們從小便沐浴在一種貴胄而堅毅的氛圍中。謾善身為軍人之妻，又是部族女性之表率，她在女兒心中播下了果敢與自信的種子。而徵側的丈夫詩索，更是朱䳒地區一位有志有識的雒將之子，他對雒越文化深懷情感，極力反對東漢政權對地方的同化與壓迫。 正是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徵氏姐妹自幼習武識政，耳濡目染於戎馬風煙與政治鬥爭之中。她們明曉百姓之苦，熟知族人之冤；目睹漢官貪婪暴政、重稅苛徭，特別是當時交阯太守蘇定，為人貪墨無度，「張眼視錢」，榨取民脂民膏，對地方豪族與百姓實行殘酷打壓。 建武十六年（公元40年），一場血案徹底點燃了徵氏姐妹心中積蓄多年的怒火。徵側之夫詩索，因公開反對蘇定的暴政，被誣陷罪名，慘遭處死。這對徵氏姐妹而言，不僅是家庭的摧毀，更是國族尊嚴的踐踏。痛失丈夫的徵側並未沉溺哀傷，她與妹妹徵貳毅然決定揭竿而起。她們在喝門振臂高呼，舉兵反抗東漢政權。 這場被後人稱為「二徵起義」的運動迅速如火燎原。徵氏姐妹率領義軍攻克交趾，繼而九真、日南、合浦等地紛紛響應，一時聲勢浩大，戰旗所到之處，百姓爭相加入。短短數月間，姐妹倆收復六十五座城池，贏得雒越族眾的擁戴。徵側被尊為「徵王」，在萬民簇擁之下，她不僅是復仇者，更成為民族的希望與象徵。 徵王與徵貳騎在戰象之上，披甲執戈，馳騁疆場。她們並非空有血性之人，而是深諳軍略與治政的賢女。她們建立起一套雒越自主管理體系，使一度沉淪的越地再度燃起自立之火。女性登壇為王，在男權充斥的古代社會中，如此事蹟可謂驚世駭俗。 然而，漢室豈容此地再度割據？建武十八年（42年），光武帝劉秀震怒，命伏波將軍馬援、伏樂侯劉隆與樓船將軍段志等率兩萬兵力，自長沙、合浦、交阯水陸並進，欲將徵氏所興之火熄滅於浪泊江天之間。面對這支訓練有素、兵強馬壯的漢軍，徵王並未畏懼，她與諸將迎戰馬援於浪泊（今仙山），鏖戰數日，然而兵力懸殊、補給困難，最終退守至錦溪。 建武十九年（43年）五月，決戰終至。這場戰役，成為徵氏命運的分水嶺。義軍雖勇，但終因勢孤力絕，無法與漢軍抗衡，終至敗亡。據越南史料載，徵側與徵貳在喝江投水自盡，殉國而終；另有說法稱，馬援斬殺二人於戰場。無論真相為何，這對姐妹在歷史的終章中，以鮮血書寫了民族的不屈與尊嚴。 徵氏敗亡後，漢軍鎮壓尚存的反抗勢力，三百多名義軍首領被俘後流放零陵。馬援則在交州興修水利，安撫地方，被漢廷封為新息侯。漢室看似重拾南疆之地，卻未曾抹滅徵氏姐妹留在越人心中的英名。 歲月悠悠，兩千餘年過去，徵氏姐妹的事跡如古琴餘音，蕩氣迴腸，於越南歷史中綿延不息。她們的傳說遍布北方鄉村，許多地方建有以她們為主祀的祠堂、廟宇。她們騎象出征的英姿，被後人雕塑、繪畫、歌詠。1942年劉友福與潘梅所創的歌曲《喝江長恨》，便是為悼念這一對浴血捐軀的女將，而1943年改編而成的《死士魂》，更成為激勵後人赴死赴義的哀樂。 越南歷朝歷代，皆對徵氏姐妹予以最高敬意。李英宗時，追封她們為「靈貞二夫人」；陳仁宗賜封徵側為「威烈夫人」、徵貳為「敬勝夫人」；陳英宗又加封為「威烈純貞夫人」與「敬勝保順夫人」，可見其崇敬之深。至近代，越南民主共和國與越南共和國（北越與南越）皆發行郵票紀念她們，並於每年陰曆二月初六舉行隆重的紀念儀式。 今日河內市仍設有「二徵夫人郡」，以昭示她們在越南人民心中無可動搖的地位。她們不僅是民族英雄，更是女性力量的象徵。越南共產黨更讚頌她們為「越南婦女的最大光榮」，是「仙龍之後」的傳人，是自由與尊嚴的先聲。 在中國，歷代史書雖以「反叛」稱之，但隨著時代的演變，也逐漸肯定二徵之氣節。1964年，周恩來總理在訪越期間曾於二徵陵墓前獻花，表達尊敬之意。文革期間，毛澤東亦稱徵側為「了不起的女英雄」，足見她們影響之深，已超越國界與意識形態的藩籬。 回望這段歷史，徵氏姐妹的身影如青山巍然，在風雨中昂首不屈。她們以血肉之軀對抗千軍萬馬，以女性之身開創反抗的先聲，其英勇與剛烈，不僅屬於越南，也屬於整個人類對自由與尊嚴的共同記憶。她們的名字，將永遠銘刻在民族靈魂深處——如喝江之水，滔滔不息。

「徵王」 徵氏姐妹 

李秀（291年—卒年不詳），字淑賢，一名楊娘，廣漢郡郪縣人（今四川三台縣）。出身書香門第，為西晉著名女將、西南邊陲寧州的守護神。其人聰穎過人，剛柔並濟，生於亂世，卻以纖手擎天之姿，在群雄並起、邊患四起的血雨腥風中，締造出一段巾幗不讓鬚眉的傳奇。 家世淵源：世代忠勳，文武兼資 李氏一門，乃蜀中大姓，自漢以來即與國運同呼吸、共進退。曾祖李朝，為梁州別駕從事，清廉耿直；祖父李旦，官至光祿郎中，才名遠播；其父李毅，更是西晉中興名臣，官至南夷校尉、寧州刺史，持節統兵，威震滇南。李氏家風嚴正，重學尚武，忠義為本，李秀生於斯，長於斯，自幼便浸潤於軍旅與書香之中，文能筆談軍謀，武可躬操弓矢，實乃天資卓絕之女。據傳，李秀自幼即顯神采，不喜針黹，偏好閱史書、學韜略。父親李毅亦甚器重此女，常將軍政要務私下與之討論，甚或將其引入軍中訓練，與男兵同伍，不稍優待。李秀因而練就騎射之技，熟諳行陣變化，屢屢在演習與小規模征討中表現出眾，軍中士卒皆敬而稱之為「李娘子」。 鳳儀軍中：嫁作太守婦，任參軍之職 李秀成年後，嫁與新都人王載，時任漢嘉太守，亦是一方俊傑。王載不因李秀為女流而束之閨閣，反將其納入幕府，共議軍政。李秀擔任參軍之職，專司後勤與謀略，其策略多見奇效，屢建奇功。夫婦齊心，威儀遠播，漢嘉軍聲名鵲起，地方政通人和，夷漢安寧。李秀於此階段的從軍經歷，為日後臨危受命奠定堅實基礎。 寧州風雲：父殁軍潰，危局中挺身而出 太安初年（302年），李毅奉命鎮守南中，統御寧州五十八部夷族。然而時運不濟，戰亂四起。建寧、朱提兩郡的世家豪強李睿、毛詵、李猛等，趁南中政局不穩，響應流民首領李特叛亂，驅逐太守，擁兵自立。李毅奉命討伐，雖鏖戰有成，斬首叛將，然因殺李睿一事激怒五苓夷統帥于陵丞，導致全境震動，夷漢交惡。太安三年（304年）至光熙元年（305年），南中災荒連年，疫病流行，死者十萬，民不聊生。李毅病重之際，寧州軍糧告罄、救援斷絕，敵軍圍城，情勢危急。李毅上疏求援無果，憂憤成疾，卒於軍中。寧州頓失主帥，軍心渙散。值此千鈞一髮之時，寧州百官與將士公推李秀臨陣繼任，統領全軍。城中內無糧草，外無援兵，敵軍日夜攻城，李秀卻沉著指揮，以堅毅果決之姿，馭萬眾之心。她日披甲胄、夜不解衣，與士卒同食野菜、共守寒門，食盡則捕鼠拔草而炊，卻仍堅守陣地，毫無怨懼。李秀不僅守成，更能出奇制勝。她多次親率敢死之士，突圍襲敵，奪取敵營糧草，振奮民心。其機略之妙，鼓舞之深，使軍民同心，轉守為攻。經數月血戰，終使于陵丞兵敗遁走，寧州轉危為安。城開之日，民眾攀城而泣，爭拜「李娘子」為神。 三年鎮守：以柔馭剛，五十八部夷族皆服 李秀以女流之身，臨危受命，不僅守住寧州，更以仁政為本，安撫夷民，整飭軍紀。她下令厚恤遺孤，嚴禁劫掠，並設法恢復生產，疏導水利，修繕城郭。夷漢百姓無不感其德，人人稱頌其為「女中堯舜」。朝廷聞之，詔封李秀為寧州刺史、南夷校尉，佩虎符，統領邊疆軍政大權。五十八部夷族聞命皆俯首帖耳，遣使朝貢，願為屏藩。李秀以誠意換和平，以智慧換忠心，使邊疆「州民安肅，海內清晏」，可謂三年一政，萬民蒙庥。永嘉元年（307年），其弟李釗自洛陽赴任，寧州群臣再度推舉其為刺史。李秀從容交棒，退隱其後，未留戀權柄。此後李秀去向不詳，或歸家安養，或再效國事，史書未載其終，但其英名，卻自此不朽於史冊與民心。 千秋英烈：歷朝褒封，祠廟綿延 李秀雖隱退，然其英勇事蹟歷朝皆有褒揚。隋文帝楊堅追封其為「鎮靖夫人」，唐高祖李淵封「鎮靖明惠夫人」，唐玄宗李隆基更進封為「忠烈明惠夫人」，並建「忠烈廟」於滇池西畔，御書匾額，石坊聳立，香火綿延不絕。唐武德元年（618年），爨宏達為解圍敵軍，親赴李秀祠廟祈求庇佑，當夜風雨大作，軍勢乘機反擊，大破夷軍，民眾驚呼神靈顯現。自此，李秀愈加被奉為守護神，廟貌擴建，香火鼎盛。時至今日，雲南一帶尚傳「李娘子守城」之歌謠，祠廟香煙裊裊，民間信仰未斷。她的英名，與滇池波濤同在，與山川草木長存。 評價與影響：巾幗風骨，千古流芳 歷史學者蔡東藩言：「一女子身，竟能誓眾御夷，食盡不變，七尺鬚眉，能無愧死？」李秀之於歷史，不僅是一位臨陣脫困的女將，更是一位治軍安民的女政者，誠如後世所尊，兼具「忠烈」與「明惠」之風，既有陽剛之志，亦含仁厚之德。她在三年間守住的不僅是寧州一城，更是一方安寧，一段民族共處的希望。在那個風雨飄搖、英雄輩出的時代，李秀未曾以性別為限，亦不以血脈為憑，而以自身才略、膽識與仁心，在千軍萬馬中立下不朽功勳。其一生雖沉沒於歲月塵埃，但其精神，卻如滇池之波、嶺南之風，永不止息，千秋流芳。

零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