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V太；圖：afromztoa @Flickr, CC2.0）
▋ 關於男孩Ａ
男孩Ａ那年10歲，他的學校裡來了一個很兇、會體罰學生的男老師。在那個體罰還很普遍的年代，老師打學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唯一讓同學們感到比較奇怪的是，比起打手心、罰站，這名老師更偏好打屁股，而且似乎總是在遇到女同學時下手特別狠。
不過男孩Ａ對此並沒有太多感覺。他是一個乖巧的好孩子，因此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一天可能變成那個被懲罰的人，何況他想，「我又不是女孩子，老師不會想要打男孩子的屁股吧！」老師並沒有打他的屁股，相反的，這名老師對男孩Ａ很好，經常耐心地指導他。直到某天下午，當教室只剩下了男孩與老師兩人時，老師竟突然上前抱住他的上身，然後伸手刺探他的私處。
男孩Ａ當下想著：「怎麼了？我不是男生嗎？為什麼老師要這樣做？」
儘管不明所以，男孩Ａ卻直覺感到不對勁，於是使勁地掙開懷抱逃跑。順利逃開的男孩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天下午發生的事情，也不是很確定要怎麼解釋這段經歷，而這名老師後來則因為同學們對體罰的投訴而離開了學校。
長大後的男孩不喜歡在公共場合暴露自己的身體，即使是夏天也總是習慣穿著外套；他也開始鍛鍊身體，相信唯有成為一個「陽剛的男人」，才能保護自己不受他人欺負。
▋ 其他的男孩與男人們
男孩Ａ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儘管他不知道要怎麼描述、解釋這個傷害。而當我們說出男孩Ａ的故事，大部份的人應該都會同意，男孩Ａ確實是受到了「侵犯」－他並沒有同意老師的觸碰、老師的接觸讓他感到不適。我們同時也必須指出，男老師和男孩之間有著明確的權力不對等；此外，男孩幼小的年紀也再次強化了這個不對等的關係。
但如果我們把場景稍微變換一下呢？美國影集「歡樂合唱團」（Glee）中曾經有過這樣的劇情：高中男孩萊德鼓起勇氣向同伴們說出自己曾經遭到侵犯的經驗－當時11歲的他在洗澡時，被17歲的褓姆大姊姊觸碰了生殖器官。然而萊德的迷惘、痛苦、掙扎卻沒有獲得理解，他的男性同儕們反而告訴他要抬起頭來，為自己感到驕傲，因為居然有「年紀大的漂亮姊姊」願意摸他，「你可是賺到了啊！」這些高中男孩們這麼認為。
類似的反應我們也可以在很多其他類似的情境裡聽到。如果有男性－尤其是成年男性－抱怨自己身邊的女性，不管是女性同事、主管、或是師長對自己有不恰當的性暗示、過度密集到令人感到不適的情緒勞動（例如：不斷地在深夜打電話來）、甚至是違反自己意願的肢體接觸時，許多人的第一個反應往往是：「她年輕嗎？正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當事人就有可能被戴上一頂「吃得開」、「很罩」、「過很爽」的王冠，而若答案是否定的，則會收到各種「反正男人又不吃虧」、「被摸一下又不會怎樣」或是「龍騎士」、「做好事」等等的「安慰」。
▋ 賺賠邏輯下不可能的受害者
在上述這些反應中，男性的意願與性自主彷彿消失了，變得一點都不重要。我們想像所有的男性在遇到性時，勢必是抱持著「歡喜做、甘願受」的心情；在所謂的「賺賠邏輯」下，女性的性被視為一種給予，而男性的性則是一種獲得，因此即使是不符合自己意願的性，男人們仍然被視為得利者，尤其當另一方是符合主流美感要求的女性時（相對的，受過性方面傷害的女性則往往被看作「次等的瑕疵品」）。
這樣的邏輯下，男性變成性暴力／性騷擾中不可能也不應該存在的受害者。除了在外人的眼中，男性不會因為性而感到不適，男性們也可能無法或不願認知到自己受到傷害的事實。一方面，他們或許因為自己並不符合所謂「受害者」的形象，而在遇到違反意願的性時，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的不適或受傷，另一方面，即使自己確實受到了侵犯與傷害，男性們也會因為害怕他人的眼光，而不敢光明正大地坐上「受害者」的位子，更不敢、無法向他人求助，尋找自己需要的支持跟資源。
▋ 不夠陽剛的男人
至於那些說出傷害的男性們，則往往會因為「說出傷害」和「求助」的行為太過「懦弱」、不夠符合「男子氣概」，而被諷刺「不像個男人」。對男性的陽剛想像要求男人們必須對性抱持著征服的態度，並且以性方面的成就來定位自己是否是個人生贏家，於是這些不夠「大方」、不懂得享受「送上門來的性」的男性們，徹底地違背了這個想像，而被視為不「正港」的男人，這種情況，當另一方是女性時，則更嚴重，「被女人欺負」往往是讓男性面上無光的事情，這些求助的男性們因此可能面對各種指責與奚落（例如：「連女人都壓不住」），成為一個不及格的男人。
這些想像，也讓男性受害者們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因為自己「不夠男人」，才會受到傷害，而求助是否又真的是軟弱的象徵？當自己成為一個性暴力／性騷擾的受害者時，自己還能不能繼續當一個男人？
正如我們在之前的懶人包（傳送門：https://goo.gl/EWUtWL）提到的，性騷擾與性暴力雖與情慾有關，但更大的原動力在權力。「男強女弱」是當前父權社會裡歷久不衰的刻板印象，更是父權擁護者極力鞏固的性別位階，在這樣的權力關係下，女性確實更有可能成為性暴力／性騷擾的受害者。然而，權力關係不僅有性別單一面向，也有可能透過其他的面向展示，例如輩分、階級、社經地位等等，在種種因素的交互作用下，男性也會受到性暴力／性騷擾的傷害。
這麼說的用意，並非希望每位男性從此以後都必須戰戰兢兢，憂心自己是否已經成為了性暴力／騷擾的受害者，而是正視權力關係與受害的多元面貌，並看見男性受害者的處境時，讓他們從單一的性想像中解放，將自主性還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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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男性關懷專線0800-013-999：https://goo.gl/rJdKnK
2. 全台第一個男性專屬家暴諮詢中心「城男舊事心驛站」：https://goo.gl/31KIaQ
3. 《男性解放》臉書專頁：https://goo.gl/Pjhd2N
4. 陳潔皓《不再沉默》：https://goo.gl/gVvh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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