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住在水裡的水蛭

水蛭俗稱螞蝗、螞蜞，是環節動物門蛭亞綱的生物。曾經遇到水蛭的人大概都不會很開心，因為絕大部分的人與水蛭的「第一次接觸」大概都是被牠吸血！不過並不是所有的水蛭都吸血喔！

全世界大約有七百種水蛭，其中有四分之三以血液為食物，剩下的四分之一則是掠食性動物，潛伏在角落伺機捕食蝸牛、蚯蚓或昆蟲的幼蟲等[1]。也就是說，所有的水蛭都吃葷，只是有些吃肉、有些喝血。目前估計全世界有大約七百種，其中約一百種生活在海中、七十種生活在陸地上，其它則生活在淡水環境中[2]，[3]。所以稱呼牠們為「水蛭」其實並不完全正確，應該是「蛭類」才是正確的說法。

因為蛭類可以生活在陸地上與水裡（主要是淡水），從古代就有關於牠們的記載。春秋時的楚惠王（？- 432 BC）有一次吃冷的酸菜時，發現裡面有蛭類，因為擔心講出來一定會讓廚師被懲罰，而當時的法律就是死罪；所以就把蛭類給吞到肚子裡，然後就生病沒辦法吃東西了。大王生病當然會招來大臣的關切，於是這件事就這樣被流傳了下來，甚至還有了「吞蛭」這個典故，用來形容君王很仁慈[4]！楚惠王吞蛭的故事，首先出現在賈誼的《新書》（206-209 BC）裡面；不過兩百年後的王充（27-97 AD）卻大大地不以為然，在他的《論衡》書中提出：既然大王有決定賞罰的權利，就把廚師叫過來罵一頓就好了，何必把蛭類給吞下去呢？雖然楚惠王把蛭類給拉出來以後就可以吃東西了；但這可能只是湊巧而已[5]。

其實酸菜甕裡的環境（高鹽與酸性）很可能不適合蛭類生存，那麼到底楚惠王看到的是不是蛭類呢？非常好奇的我請教了蛭類專家賴亦德老師，賴老師認為很有可能根本就是最容易跟蛭類弄混的「蛞蝓」喔！蛭類常被一般民眾跟蛞蝓（軟體動物）、尺蠖（尺蛾科昆蟲的幼蟲）、渦蟲（扁形動物）甚至蚯蚓（環節動物）弄混。雖然蛭類與蚯蚓一樣都是環節動物，不過牠們運動的方式可不相同；蚯蚓是以縱肌與環肌交互作用產生的蠕動與體壁的剛毛來進行運動，而蛭類則是以蠕動與口吸盤和尾吸盤輪流吸-放來往前移動：尾吸盤先固定好，身體的環肌收縮、縱肌舒張，讓身體盡量往前，接著口吸盤固定好之後再釋放尾吸盤，然後環肌舒張、縱肌收縮。由於這樣運動的方式很像尺蠖，所以有些人會把牠與尺蠖弄混。但是尺蠖的身體是乾燥的，蛭類則是潮濕的；尺蠖身體的前後端有步足，蛭類只有吸盤。所以只要仔細觀察，也不難區分喔。至於蛞蝓如果是活著的時候會伸出兩對觸角，行動的樣子很明顯與蛭類不同；當然如果死掉了可能會比較不好分辨囉。

雖然生活在現代的我們提到蛭類總是很害怕，但在古代歐洲，水蛭曾是很重要的「醫療器材」喔！水蛭怎麼會是「醫療器材」呢？原來從三千年前希波克拉提斯提出所謂的「體液學說」：人體是由四種體液－血液、黏液、黃膽汁和黑膽汁－構成，而生病就是這四種體液不平衡所導致的。當時的醫師們相信，透過在不同部位放血可以幫助體液達到平衡來恢復健康，也就是說－放血可以治病！雖然體液學說在1638年已被哈維醫師（William Harvey，1578-1657）推翻，但放血療法卻歷久不衰，且由早期直接以工具放血，演進到十九世紀以水蛭來放血。當時甚至有專人負責飼養與販賣放血用的水蛭！放血療法直到1830年代才被路易斯醫師（Pierre Charles Alexandre Louis，1787-1872）以實驗證明不僅無效而且有害之後，放血療法才慢慢地退出醫療的舞台。但是到了1980年代，有些醫師們發現水蛭可以幫助消除顯微手術後傷口處無法散去的瘀血，幫助傷口復原[6]。

在西方蛭類是「醫療器材」，在中國蛭類則是藥物。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裡就提到水蛭可以「逐惡血瘀血月閉，破血症積聚，無子，利水道」[7]，對於治療腦出血、心絞痛有一定的療效[8]。因此，中藥行裡可以買到曬乾的水蛭。

歐洲用來放血的水蛭是黃蛭屬的歐洲醫蛭（Hirudo medicinalis），用在中藥上的水蛭則包括了同為黃蛭屬的日本醫蛭（H. nipponia）、寬體金線蛭（Whitmania pigra）與尖細金線蛭（W. acranulata）。研究蛭類多年的賴亦德老師在2017年撰寫蛭類資料的時候，為了要讓內容更完整，決定去中藥行尋找水蛭來拍攝相片。結果賴老師發現，市面上中藥行販售的「水蛭」竟然有將近三成根本不是水蛭，而是產自印尼泗水的海參！原來當地人有吃海參乾當作零嘴的習慣，曬乾的海參跟曬乾的水蛭價錢差了十七到二十五倍，不知道是誰想到用海參來冒充水蛭，幸好台灣的中醫師比較少用水蛭，否則花了錢卻用到假貨，真是糟糕呢[9]！

目前在台灣有紀錄的蛭類有二十三種，其中十五種生活在淡水環境、兩種生活在海水環境、三種生活在陸地上，另外還有兩種住在地底下、一種是水中與地底下兩棲；在這二十三種之中，有兩種為台灣特有種：只分佈在陽明山地區的凱達格蘭岳蛭與台灣盾蛭。目前台灣有紀錄的這些蛭類中，也只有七種會吸人血喔[10]！如果在山裡被蛭類吸血，只要用指甲緊貼著皮膚把牠的兩個吸盤推掉就沒事了，千萬不要用灑鹽、火燒、塗綠油精等奇怪的方法，不但效果不好，還很容易會因為蛭類在痛苦之下把肚子裡的血液與細菌一起吐出來，引起傷口感染喔。

（本文經編輯後刊登於2018年九月號幼獅少年）

參考文獻：

[1] Ruppert, Edward E.; Fox, Richard, S.; Barnes, Robert D. (2004). Invertebrate Zoology, 7th edition. Cengage Learning. pp. 471–482. ISBN 978-81-315-0104-7.

[2] Sket, Boris; Trontelj, Peter (2008). Global diversity of leeches (Hirudinea) in freshwater. Hydrobiologia. 595 (1): 129–137. doi:10.1007/s10750-007-9010-8.

[3] Fogden, S.; Proctor, J. (1985). Notes on the Feeding of Land Leeches (Haemadipsa zeylanica Moore and H. picta Moore) in Gunung Mulu National Park, Sarawak. Biotropica. 17 (2): 172–174. doi:10.2307/2388511. JSTOR 2388511.

[4] 百度百科：吞蛭。

[5] 蔡鎮楚、周鳳五。1997。新譯論衡讀本。三民書局。ISBN 9571426695。p. 286-290。

[6] Adams, Stephen L. (1988). The Medicinal Leech: A Page from the Annelids of Internal Medicine. Annals of Internal Medicine. 109 (5): 399. doi:10.7326/0003-4819-109-5-399.

[7] 李時珍。《本草綱目‧蟲之二》

[8] 醫砭。水蛭。

[9]蔡佳珊。2018/6/26。高貴中藥材水蛭造假！學者普查兩百家中藥行，三成假貨與印尼零食雷同。上下游News & Market。

[10] 賴亦德、陳俊宏。2018。台灣常見蚯蚓、蛭類圖鑑。ISBN 9789578630109。P.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