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裡一派淒冷,只剩下沈伽唯粗重的,毫無節奏的呼吸聲。
他劇烈起伏的心口貼著她,一時默默無語。他已經不生氣了,而他精疲力竭的小然終於沒了聲息,整個人靜悄悄的,連脈搏都虛弱起來。
這或許亦是幸事一樁。
她既沒了反應,便不可能再忤逆他。
姜然在黑沉寂寥的幻境裡漂浮著,她看到縫隙間投下的光,覺得自己好像是做夢了。
因為只有夢,她才不痛,她才會回到他大婚的夜裡。
姜然對著空氣伸出手來,輕輕翻轉了一下手心。仲夏微醺的晚風拂過皮膚,它挾著芬芳花草香氣,又軟又柔,和他的新娘子一樣甜美。
那晚姜然喝了很多酒,她站在樹蔭下,看見沈伽唯正和貌若皎月的新妻交談。沈太太換了一襲淺藍色的曳地晚裝,她姣好豐滿,和沈先生一同入了畫,顯得尤為賞心悅目。
蘇敬就在姜然身後,他的表情和她同樣陰沉。
「小然,你要注意一點。」
「我怎麼了?」
「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會讓別人誤會你對他有意思。」
暈頭暈腦的姜然聞言只是輕笑,她回身看看蘇敬。
「我怎麼可能對他有意思。」
「沒有就好。」
蘇敬冷冷地掃過她,他捏住她的下巴摩挲著,那幽涼的指腹讓姜然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她沒躲開。
◆◆◆
他倆一前一後地倚著,一言不發地望向全場矚目的焦點。
沈伽唯手執一杯威士忌慢慢搖著,他看起來稍微有點兒心不在焉。
不過,那並非是什麼要緊事。
姜然看得出來,他對沈太太親切友善,和顏悅色。哪怕這份各取所需的感情再不濟,他至少尊重對方。
而他卻不曾尊重過她。
沈大少爺和她身份有別,他最愛用那高高在上的,似笑非笑的斯文面孔對她發號施令。
鐵腕劊子手蘇敬尚且有心軟的時候,兩面三刀的沈伽唯倒很堅強。
他始終保持著鎮定,真正將冷酷的初心堅持到了最後一刻。就在昨夜,姜然曾試圖將一幅小畫送給他,以作臨別之禮。他很快便要飛赴倫敦,她曉得以後不能再常常見到他。
姜然花了兩週的時間準備這份禮物,她想他應該會收下它。他們之間的關係糟心彆扭,這畫卻是素雅平和的。
然而沈伽唯教她失望了。
他的態度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熱,只是笑瞇瞇地望著姜然,告訴她,所有的行李都已經整理好,實在沒有多餘的空間了。這個理由確實很假,但從他口中說出來似乎就超有信服度。
「再說了,你包得這麼漂亮,萬一夾在裡面壓壞了怎麼辦?」
「它很牢的。我特地...... 」
「小然,聽話。真的塞不下了。」
姜然靜靜地立著,她手裡攥一隻系有緞帶的小紙筒,低垂著腦袋不言語。
◆◆◆
他也知道塞不下。
他又何曾管過她的身體能不能塞得下。
一根,兩根,三根。他的手指生得那麼剛勁有力,骨節分明,聚在一起怕是比任何中世紀風行的刑具都管用。
小然你要放鬆。
對,放鬆......
這次我們試試四根好不好?
她不能說不好。
因為只要她說了,他便用更加過分的手段折磨她。有時候,姜然寧可沈伽唯會像蘇敬那樣打她,同樣是堂而皇之的侮辱和褻瀆,沈先生下的黑手總是比弟弟更陰險一些。
他給的回憶,宛若一根透明魚線漸漸收緊在她腰際。貌似簡單微小不堪一擊,其實只須多用點兒巧勁,殺傷力也是可以和鋼鋸相媲美的。
他溫柔地凌遲她,他是讓她聽懂獸語的魔神蓋茵。從初識到今日,他勾勾手指,她就得卑躬屈膝。
從來沒有例外。
熱鬧的夏夜花園裡,一直漫不經心的沈伽唯終於將視線投了過來。
新郎官的表情平靜如水,看不出一絲波瀾。
他隔著朦朧樹影觀察姜然和蘇敬,她看見他緩緩動了一下頭,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那意思很明白了,沈伽唯是在讓他倆去後面的小花房等他。